章節字數:6046 更新時間:08-06-08 14:52
父親要鎮守的邊池叫定真,是個戶籍不足兩千的小城。如此小城裏,倒是駐紮了近三萬的將士。
新的王府隻有四間套房,殘舊,矮小,比皇城的縣府衙門還要寒磣。不過好在中庭有一株杏樹,隻一株,卻讓我高興了好幾天。
不知皇城內的韓王府,現在是個什麼情形。我懶懶地不想去想,就如同我不想去想那人一樣。
轉世了,投胎了,那人卻不在了。
上一世刻骨銘心的人,在這一世又不知何時能見,或是……如何相見。
“如果有下一世,你又尚未娶妻,那我肯定會嫁給你的。”
這是我對他許下的諾言,但我心中卻隱隱地揪痛,惶恐地不知可否實現……
轉來轉去,兒時年華總易去,桃花紅了又落,雪花飄了又融,轉眼八年如夢,我十三歲了。
到了半大不小的年紀,但我卻成熟了很多。這是必然的,因為我已經活過了三十多年。
到了定真城後,父王便開始教我兵馬騎射,也開了他的書房,讓我隨意進去取閱。
父王的書大多都是兵法韜略,我雖然不喜這些,卻也讀了不少。學了五年之後,他竟開始讓我學習統兵圍獵了。
這讓我很是訝異,畢竟受了原本世界古代男尊女卑的影響,卻不想在這裏,女將軍並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
而此時,北方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木澤國的懷安王謀反,朝廷大概是怕木澤國將戰亂引入南方,便又賜了我父王五萬兵馬,給了元帥的兵印。
不過後來聽說,這件事其實是齊皇後的意思,而且也有傳聞,成德帝縱欲無度,身體似乎出了問題,放在我那個時代大概是得了肝硬化之類,所以一些朝政已交給了齊皇後處理。
而母親也在不經意間,告訴我那日讓我煮水奉茶的緣由。
本來,齊皇後是有意讓我成為某位皇子的妃子的。大概是想拉攏忠良,卻不想發生了那件事情,引得成德大怒,也隻好讓我們舉家北上。
其實命運這個東西,就是一個偶然,改變了另一個偶然。
後來,我的哥哥娶了妻,成了家,也成了父王帳前的一員將領。
明紀1089年春,我也有了自己的第一隊兵馬。隻三十個人,父王卻高興得像給了我整個天下。
然後等到了春末的時候,父王給我下了第一道軍令,要我去剿滅一隊山賊。
我記得我當時正在後院母親那裏陪她一起喝醇香的杏仁露,那略苦帶甜的液體瞬間便卡在了嗓子裏,險些嗆得我背過氣去。
我前世隻是個給人打工的秘書,今世卻要我領兵除暴安良,我何德何能?
母親含笑著撫著我的頭,告訴我:“你已經長大了。”
可母親您卻不知道,我還沒堅強到去左右人命。
那日午後,我牽了自己的愛馬,奔出了定真城。
此時暑氣初升,灼灼地摧人眩暈,我尋了條小溪,放馬去喝水,自己卻坐在岸邊的石頭上,兀自發著呆。
過了許久,西方的天際漸漸染了半分紅暈,我才起了身子打算離去,就在這時,我忽地聽到了一陣破風聲,驚駭下卻覺身上一涼,再一看時身前的溪水已不知為何濺起了大片,而一半全像雨水般淋在了我的身上。
我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再一看,一個少年已走了過來,在岸上拿起了剛才隨著溪水一起濺起的兩條魚,衝我嘿嘿一笑。
“嚇到你了吧,我沒注意這裏有人,得罪了。”他笑得萬分頑皮,黑亮的眼裏似乎有陽光在跳動,而我卻呆愣了九重天去。
一時間我幾乎要以為自己生了幻覺。
修長的身影,白楊般挺拔的脊背,寬廣的胸膛。還有那雙漂亮的眼,細細的,長長的,彎成了很好看的弧度,眼珠很黑,陽光投進去卻變成琥珀一樣的顏色,層層疊疊的猶如星辰般閃閃發亮。
記得很久以前我就說過,人的眼眸就像天上的繁星,而他的那雙,絕對是我天空中最閃亮的那兩顆。
幾乎是衝口而出地朝他喊:“煌琰!”
他卻一愣,爾後揉了揉鼻子悶聲笑道:“煌琰?姑娘你認錯人了吧,我的名字可不是煌琰。”
他的笑容很隨意,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然後半開玩笑地拿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姑娘?姑娘……你沒事吧?”
我抬起頭,繼續打量他。
毫無疑問,這人的身形和輪廓與煌琰幾乎相差無幾,唯一不同的大概隻是眼眸中流出的神采。
記得那世的煌琰,眼裏的顏色是淡淡的藍,憂鬱,安靜,卻又溫柔得仿佛可以包容一切。
而這人的眼睛裏卻是生命跳躍的紅,熾熱,活力四射,有如正午的陽光。
他見我久不說話,臉上多了一分著慌,看著我滿身的狼狽,分外小心地問:“你沒事吧。”然後很自然地用手背貼了下我的額頭,“會不會覺得很冷?”
眼前的身影似是與多年前重疊,那個男子也總是用同樣的動作,然後輕柔地問:“會不會覺得很冷?”
我不由得一震,才覺得恍如隔世般的悵惘。
突然記起轉世時那老人的話。
“兩個世界的人,多少會有一些相同的牽連,那人的樣貌不會有太大的變化,而且他的名字裏,會有一個煌字,或是一個琰字。”
於是我急切地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突兀的問題問得他有些發怔,又黑又亮的眼睛微微眨了下。他細長的眉微微上挑,像是種打量的神情望著我,過了許久,他說:“希琰,我的名字。”
希琰——與煌琰隻差了一個字。
也許,真的隻是也許,我又見到他了,見到那個上一世讓我愛得痛徹骨髓的男子了。
鼻子裏一陣酸楚,我抬頭望他,淚水便不由得滾了下來,與那些溪水混在一起,漸漸地滴落了下去。
他見我哭了,顯得有幾分無措,有些慌亂地退了兩步道:“姑娘你別哭啊,我隻是不小心弄濕了你的衣服而已,要不這樣吧,我拿這條魚來賠罪。”他將那條還張著大嘴的魚遞到了我身前。
我心中卻是像針刺般地痛。
恍然間也明白了——轉世,轉世,原來還記得前世糾葛的,隻有我而已。
我真的沒忘記他,他卻早已識不出我的模樣了。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我起身理了理滿身的淩亂,打了個呼哨,先前在一旁飲水的馬兒幾步便跑到了我的身前,我翻身上馬,他卻猛然拉住了我的韁繩。
“姑娘,我是不是見過你?”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是種若有所失的神傷,我心中怦然,以為他要想起什麼了,卻不想那神情短暫得宛若幽曇一現,轉瞬便被種調皮代替,“你這個樣子也沒法回城去,我家就在附近,倒不如先跟我回去換件衣服,這更深露重的,小心著涼。”說完便不由分說地躍上了我的馬背。
我還來不及拒絕,他就已然霸道地將手環過了我的腰側,拉著韁繩道了句:“坐穩了。”便催馬奔馳在了這片野林裏。
我心中隻是無奈地想笑,爾後淡淡地去回想,他前世,可否有這般霸道……
就這樣我被他連人帶馬地給劫持去了。直到夜幕慢慢籠罩,林子裏緩緩飄來一股薄霧時,他方放慢了速度。
“你要帶我去哪?”我平下了心,抬頭問他。
他笑了,很爽朗,像個大男孩。
“是我家,就在前麵了,看到那屋子了沒有?”
我順著他所說的方向望去,果然,霧氣之中隱隱現出了幾道朦朧的輪廓。
“你是山上的獵戶?”我猜測著。他卻笑而不答,隻用下巴磕了下我的頭頂,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所說的家,不過是個破舊的廟宇。
裏麵很幹淨,沒有髒亂的痕跡,其中一角鋪了層厚重的稻草,大概是他睡覺的地方。在稻草的旁邊,則是兩隻掉了漆的木箱子。
他打開箱子,翻了翻,便拿出了件衣服,遞給我。
“你身上還濕著,別著涼,去後麵換下來吧。”他指著佛像身後。
我仍有些猶豫,抱著衣服不肯動。
他依舊是笑,夾了幾分調侃,道:“你放心吧,再怎麼樣我也不能褻瀆神靈,我還要他保佑我這點兒家當不要被人偷了去。”
我不覺莞爾,心中也沒了芥蒂,就起身躲到了佛像後,將自己的衣服褪了下來。
他給我的衣服是件錦織長裙,很是精細,雖然有些顯舊但依然貴氣十足。我不由得疑惑了起來,這人看起來隻像山中打獵為生的窮苦百姓,又怎麼會有如此貴重之物?
待我換了衣服出來,他已升起了火堆,穿了先前的兩條魚,放在上麵烘烤。一陣淡淡的香氣緩緩飄了出來。
“你的衣服呢?”他見我出來,便道,“我幫你烤烤,明天就能穿了。”
我將衣服遞給了他,在他對麵坐下,火堆的溫度驅走了夜幕的寒意,我隨手拿了根樹枝,在木塊裏挑動著。
過了許久,那魚香漸濃,我才抬起頭來看他。
十幾年裏這張臉隻在我的夢裏出現過,如今終於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我看得幾要癡了過去。
一世十三年,我跟他,都不再是從前的模樣。
前世的煌琰,是個一身朦朧如月光般淡然的男子……
而眼前這人,卻像陽光一般幹淨爽朗,臉上也多了幾分草莽之氣。一旦笑起來,嘴邊就掛了個深深的酒窩。眉毛也比煌琰略粗,顯出了幾分自由與不羈。不過令我在意的是他左邊的眉骨,那裏有道淡淡的月牙痕,像是傷疤又像是胎記。
忍不住伸手過去撫摸,這樣的舉動讓他很驚訝,卻也沒躲,隻是像習慣一樣地半眯起了眼。
“這個傷痕,是怎麼來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小時候我娘說是我出生時就有的,估計是胎記一類的東西。”
“是麼……”
我的手停在他的額上,眼前卻漸漸浮現出前世我與他瀕死時的情景。
那時候,他傷的,大概就是這個位置……玻璃劃的,月牙一樣的形狀……
正兀自想著,手臂上卻忽覺一熱,低頭就看見條渾身裹滿黑色的烤魚被他舉到了身前。我有些被嚇到地往後躲,他卻笑道:“這魚又不是你殺的,你怕什麼。”頓了頓又道,“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我接過魚,那香味便直往鼻腔裏湧。一天的奔波,也的確餓了,咬了一口,含在嘴裏隻覺香氣四溢。
“你怎麼會住在這種地方?”
他撕了口魚肉下來,撐得嘴裏鼓鼓的,含糊不清道:“身無長物,隻好四處飄蕩了。”
我不由得笑了,又問:“你今年多大了?”
他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滿臉升起了一種怪異的神情,忽然對我道:“你這個小孩還真奇怪。”
“怎麼了?”我不明所以。
他拿著手裏插著魚的棍子在空中一劃,道:“明明隻有十幾歲的樣子,怎麼說起話來像個老嬤嬤?”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口魚肉噎在了嗓子裏,嗆得我直咳嗽。
他連忙過來拍著我的後背,臉上有幾分壞壞的幸災樂禍。
“我隻說你的語氣像個老嬤嬤,不過你長的嘛……”他用手指了指外麵的天空,“倒是像極了月宮裏的仙女。”
我還沒順過氣來,隻邊咳邊道:“亂說,那月亮上怎麼可能會有仙女。”人類登月都幾十年了,上麵連水都沒有,又哪來的仙子。
他卻不以為然,依舊逗我道:“先前月宮裏是有仙女的,不過現在沒了。”
我以為他會說什麼仙女現在就在眼前之類的混賬話,卻不想他竟是說道:“那仙女在天上看到了地下有這麼漂亮的‘老婆婆’,心裏自是悲傷難過,就隻好羞愧地逃走了。”說完他便笑,胸口一震一震的。
我似是受了他的感染,也吃吃地笑了起來。胸口裏似是慢慢湧入了什麼,滿滿的像要溢出來。
煌琰他……可有那般笑過?忽地想起了前世瑣碎,心中一抖,笑容便不知不覺地淡漠了。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變化,便不再笑了,隻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道:“你看看你懷中的魚,都哭了。”
“哭?”我愣住,心裏納悶他怎麼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低頭看了看手中那條烏黑的烤魚,仍舊冒著騰騰的香氣。便抬手敲他道,“魚都被你烤糊了,又怎麼會哭。”
他卻笑得調皮,學了魚的樣子道:“你看看,人家為了讓佳人能享用美食,才被人烤成這個樣子,而佳人卻隻顧兀自神思,對我這以身侍火的魚瞧都不瞧一眼,悲從中來,人家當然要哭了。”
我忍不住又重重地去敲他的頭:“你這人怎麼這般不正經。”
“正經?”他鼻孔微張,不屑地冷哼,“那多沒趣,做人嘛,就要像飛鳥一般自由,一輩子才暢快。”他站起身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才想起問我,“你叫什麼?”
我想了想,也不打算瞞他:“娉蘭,華娉蘭。”
他哦了一聲,半眯起眼睛打量了我一番,便不再說話,隻看著廟門外的天空發呆。
今夜是十五,鬥大的月亮如銀盤般地垂在天幕上,外麵的地麵白得像鋪了層雪。
“你冷不冷……”他像是無意識般地又問了我一句,說完後他也覺得不可思議,神情有些尷尬,隻挑了些木頭丟進了火堆。
我抱著膝蓋,隻聽那火堆裏偶爾噼啪的聲響。忽然覺得肩上一暖,他身上的那件外衣已披在了我的身上。
泥土和芳草香味,緊緊地將我包圍了起來。
這時廟門外忽地響起了一陣嘈雜聲,遠遠地便瞧見了三匹駿馬奔馳而來,我立即鼓起了滿身的戒備,右手也握住了藏在腰間的匕首。
而希琰卻沒有半分緊張的樣子。他叼起了先前的魚骨頭,臉上全是隨意的笑容。
瞧他如此,我也沒有理由再去防備下去。不知不覺間,我竟已開始無條件地信任他了。
不是因為他有一張酷似煌琰的臉,而是他身上的氣息,我雖然不是個盲目的人,但卻是個忠於自己切身感受的人。
總覺得這個叫希琰的人身上,有我最熟悉的東西,或許他的靈魂,在上一世,就是那個與我糾纏至死,仍不肯罷休的人……
三匹馬很快便到了廟門,仔細一看原來馬上隻坐了兩個人,最後一匹馬上馱著的是兩個鼓鼓的麻袋。
打頭的是個粗壯的胖小子,馬還未停他便躍了下來,幾步到了希琰身前,臉上全是一副燦爛的笑容。
“大哥!今兒可是大豐收啊!”
他指了指後麵那匹馬上的袋子,說道:“昨兒個我領了兄弟們在西北山道上候著,嘿,隆城那個姓張的太守還真他媽的從那兒過了。這龜孫子可真沒少刮了東西,那可是滿滿四大箱子的銀子啊!”
他興奮地解下了那兩個袋子,果然叮叮咚咚,全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而我卻察覺出了他們言語中的不對,禁不住問道:“你……是做什麼的?”
答我的是那個胖子:“這你還瞧不出來嗎,我們是攔路打劫的山賊啊。哎,對了,大哥,這女孩是誰啊?”
我耳朵裏似是沒了聲音,手上一鬆,那烤魚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然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腦海中連成了線。
怪不得他的箱子裏會有如此華麗的衣衫。
怪不得他沒有告訴我他不是山上的獵戶。
原來他是山賊。
那個父親要我近日剿滅的山賊。我心中亂了,亂得難以理清。
我隻迅速地跨上了自己的馬,不管不顧地往山下衝了去。
我聽到他在我身後喊我,聲音急切。我卻心慌得找不到留下的理由。大腦裏也是一片空白,隻能不停地策馬在草地上毫無方向地奔馳。最後跑得熱了、累了,身上黏黏的全是汗水。
我勒住了馬,翻身下來,靠在樹上,不知不覺,淚水便流了下來。
十三年,一世又一世,分別了,不知能否相見,終於見到了,他卻忘了一切的一切。
如今,還成了我的敵人。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上天跟我開的玩笑。
過了許久,我的背後傳來了陣陣暖暖的體溫,我知道是他追了上來。他沒說話,隻靜靜地站在我的身後,一陣泥土與青草的氣息,漸漸地圍在了我的周身。
我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回頭望他。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他半蹙著眉,並不說話。
我鼓起了自己僅剩的勇氣,告訴他:“我是定真城兵馬大元帥華雲懷的女兒,奉了父命正要征討你們這幫山匪!”
他的眼裏似是有流光閃過,月色透過枝葉落了下來,照得他臉上忽明忽暗。我從未想過煌琰有一天會露出這般危險的表情,那人一直都是溫潤的,溫潤得像塊碧透的珠玉。
但我也猛然想起來,這人並不是煌琰,他最多最多也就是煌琰的轉世,沒有了我與他一起的記憶的轉世。
所以他當然可以開懷地笑,也可以忽然像猛獸般凶狠。
可我卻不想退卻,我怕隻退了一步,往事就真的如煙了。
“你可以就此殺了我。”我抬頭對他道,心裏卻在賭,賭他的靈魂裏,還殘存著多少與我的緣分。
如果沒有緣分,那我倒真想就此了斷。若是還有,也許我可以抓住這一世的情緣。
所以周圍的空氣很靜,靜得隻剩了我跟他的呼吸。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發出了一聲悶笑,爾後那笑聲越來越大,大得滿山都是他笑聲的回音。
“你這個娃娃。”他邊笑邊搖頭,然後一伸手,竟是將我攬到了他的懷裏,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今年多大呢。”
我咬了咬下唇:“十三了。”
他“哦”了一聲,便輕易地將我抱了起來。
“再等一年吧。”他隨意地說著。
我不懂,滿心的還是先前的悸動,而就在我略一閃神時,他已將我抱上了馬背。
“就一年。”他伸出了一隻手指,臉上還是幾分調皮的笑意,“一年之後,你就過來當我的老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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