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60 更新時間:08-06-08 15:16
我這一病,就有了些日子。
待身子完全無恙後,已到了四月中旬。
帶著定兒先去了太後的毓坤宮請安,才知道我住在水苑的事情已讓宮裏議論了許久。
水苑是禁地,不許任何人出入。就連皇後也隻候在門口等皇上出來。
而我卻成了那個意外。
一時間花團錦簇,無人能及。
齊太後並未對我受到的專寵有何言論。
隻是對我說:“宮中最忌的就是拔尖,你如今已站在了浪尖上,就要謹言慎行,莫要讓別人把你拉下來。”
我當時隻默默的點了頭,心中卻歎道:古往今來,皇庭之中莫不過爭強鬥狠,眼紅算計,如此道理,我又怎會不明白?一切隻是無奈罷了。
過了幾日哥哥又來瞧我,他顯得有些些疲憊,卻也不忘調侃:“果然是淑妃娘娘,就連我這個當哥哥的,也都開始榮寵加身了。”
我一開始不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他的朝服方恍然道:“又升官了?”
哥哥點了點頭,道:“今早下的恩旨。”
我看著他淡淡的笑,“是麼,那真是太好了。”
又讓哥哥陪我坐了回,停他閑聊起外麵的事,才忽地記起前日裏與子煌遇著的那人。
“大哥,我想讓你幫我查一個人。”
“誰?”
“是今年春闈的學子。名叫商容的。”
哥哥想了想,“是不是那個中書門下侍中商衛興的長子?”
“你知道他?”
“不,是父王最近的信裏有提起過,現在朝中雖然明顯分為三派,但仍有不少未劃分派係的散臣,這個商衛興就是其中之一,他處事圓滑,極難拉攏,似乎與董商還有些淵源,你怎麼盯上他的兒子了?”
“也不是盯上,隻是好奇而已。”
“要是這樣我倒可以幫你查,不過你自己要小心些,別平白的給自己惹上麻煩。”
“嗯……”我點頭,又想起他近日的忙碌,問道:“朝中最近有什麼大事麼?”
“也不算大事,是南方來了使者。”
“南方的使者?”
“嗯,一個個的都是驕縱蠻橫,惹了不少事。這兩天正頭疼呢。”
“他們來的目的是什麼?”
“不清楚,不過估計……是來著不善了。”
“這樣……”
陪哥哥又多喝了一盞茶,才送他離開。
然後就半靠在躺椅上倦懶的想了許久,待沉水香盡了,方感到一絲乏意,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再醒來時自己已睡在了床榻內,身側是子煌,他似是早已醒來,一睜眼便瞧見他溫潤的笑容。
“怎麼起的這麼早?”他伸手輕輕將我額前的碎發理到耳後,問道。
我半起身,從他身上往外望去,夜色闌珊,還未到早朝的時辰。
“皇上也這麼早?”
“是子煌。”他糾正著,輕輕吻了我的額頭,才道:“剛才看你睡得不好,一直在翻身,有心事?”
我搖了搖頭:“可能是身子剛好,不能好睡罷了。”
子煌沒說什麼,隻靜靜的把我摟在了懷裏,於是我就陪他一起看那暖帳上的金絲繡龍。
明黃色,江南蘇繡,卻繡得威武莊儀。突骨出的眼睛略顯了幾分猙獰。我想起曆來的皇帝都要睡在這九龍紋下沾染那一身崇高不可侵犯的氣勢,就不由得有些心裏發寒,連往子煌懷裏靠了靠,還好,他的體溫如春。
“最近朝中來了些南國的使者,今日他們聯名上了表奏。”
他忽然說道,“大概的意思是以後不會再向永絡國朝貢。”
我愣了一下,意識到子煌是在跟我談論國事。才略微沉吟,小心試探道:“那皇上的意思?”
他這次沒有糾正我,隻笑問:“你覺得呢?”
我心中略動,想起了哥哥的話,若是想日後對朝政有所影響,今日未嚐不是個機會,便道:“南國多是蠻夷之眾,教化未開,又隻顧眼前小利,就算在前朝,也隻是附庸之輩,如今忽然采取這種態度,想必是受了他國的影響。”
子煌的眸子中有些異樣的神采,又繼續問道:“那你覺得是受了什麼影響?”
我盯著他,想從他的神色中讀出什麼。才揣測般的問道:“皇上……想知道我的看法嗎?”他卻笑了。用手指輕輕點住我的眉心,讓那溫熱的感覺緩緩滲了進去。
“你說說也無妨。”
我臉上微微一紅,“當今天下,隻兩國最強,木澤占北,永絡踞南,南國與永絡接壤,一向是依附永絡,靠每年從永絡國帶走的大批藥材與絲品維持發展。而如今如此態度,原因大概隻有一個,受了木澤國的拉攏。打算結盟將永絡夾在正中。”
“那這麼說,我們是不是該整頓軍務了?”他微微眯著眼睛,笑著問我。
那笑容像清澈卻濃烈的酒,一下子讓我有些心慌。
我頓了頓,才道:“木澤國自建國起已過了三百年的曆史,根基已深,本是強盛,隻可惜禍起蕭牆,兄弟相爭,動了根本,再加上新君性格暴烈激進,登基後不修內而隻顧攘外,犯了國之大忌。想不出十五年,定生大變,就算揮軍南下,也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說完,想去看他的神色,卻不想一下被他攬在了懷裏。
“真是可惜了。”他道。
我不明白,想去問,卻見他坐起了身,將我的被子蓋嚴,才道:“天色還早,你大病初愈,再歇會吧。”
我才不再開口,隻抬頭望著帳子上的九龍紋,燈影閃爍,那龍,也越發變的明晰。
子煌最近政務繁忙,很少在白天回水苑,我一人閑來無事,便研了水墨,鋪了宣紙,起筆畫起畫來。
前世的我拜電腦所賜,除了簽名就沒動過筆,而不想這一世卻學了一手的好字。
丹青是母妃教的。她是典型的大家閨秀,幾乎無所不能,但終歸還是脫不開規則的約束。
父王是她的天地,她隻有天地可依。
這個時代的女人,大多如此。
我也不知自己將來會變成怎樣,21世紀的思想太虛浮,而這裏又太過黯淡,我什麼都無法改變。
拿起筆回想著,仔細勾勒,心中隻剩了一個人的模樣,是那樣的熟悉,就像刻在骨子裏般的清楚。
溫潤的臉,略顯憂鬱的眸子,頎長的身子,還有柔軟的短發。
他臉上的是上一世的笑容,包容,卻又含著淡淡的神傷。
原來那一世我們的愛,是那般的苦。而這一世,也不知幸福會在哪裏。
愣了半晌,才發現筆上的墨蘸的多了,不經意就滴了下去,正落在那人的唇邊,慢慢暈開,便像極了一彎酒窩。
心裏一顫,就住了筆,然後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發呆。
水苑沒有種植其他花木,此時隻一片淡淡的綠。風一吹,便是摩擦的沙沙作響。心中悚然,才明白過來。其實春天,早就離我去了,留下的隻有夏日的燥熱,秋日的蕭瑟,冬日的冰徹骨。
即便來年杏花依舊,也不是我心中的那片潔白。
隻有我還不知在執著些什麼。
這一坐,就發了半日的呆。待夜色籠上,昏暗的看不清楚時,才恍然一驚。走到案前,拿起了那幅畫,細細看著,便要揉掉,卻不想聽到了子煌的聲音:“畫的什麼?”
我嚇了一跳,手一鬆,那畫就滑了下去。
還好子煌手疾,接住了,捧到身前仔細看著,爾後就笑了。
自然而然的笑,就像水滿了便會溢出一樣。
“這畫真好。”他摟著我,滿心的歡喜。
記得原來我的母親說過,畫本無二,隻人一顆心思,用沒用心,又怎會看不出來?
我用了全心去畫,子煌自然明白,隻他不知道我們前世的紛擾,也不知今世的糾纏。他以為那畫中所含,全是為他。然而這一切,又怎一幅畫能說得明白?
我想將畫拿過來,他卻一躲,避開了。
我才無奈道:“隻是隨意畫的,若皇上喜歡,明日臣妾再繪一幅。”
“是子煌。”他搖搖頭,捧著那畫,眼裏有星辰一樣的光澤,我從未見他如此高興過。
“這副就很好,明日送到絳軒閣表起來,然後就掛在這裏吧。”他握著我的手,舉著那幅畫四處比對著,笑得像個剛剛得到心儀已久的禮物的孩子,我心中隱隱作痛,那畫裏乘得滿滿的都是我的愛戀,而對他,其中又有幾成?
這些……我算不清楚……
正了正神,才指著麵對窗戶的一隅,對他道:“就那裏吧。”
他愣了一下,笑道:“也好,掛在那裏,就可以看到杏花開落……”
人道是繁華總易逝,癡戀難留春。
不經意間,就到了五月。
董商與張央之間的爭鬥,攪得朝中四處人心惶惶,連後宮也受了影響。張妃與董後之間的口舌之爭自不必說,期間的陰謀算計也著實讓人心驚了一把,什麼巫蠱算計,栽贓嫁禍,神鬼傳說,若不是親眼瞧見還真不知像他們這樣年紀的孩子居然能不擇手段到了如此地步。
而子煌又一直忙於朝政,無暇顧及,隻齊太後在從中周旋。
我無意攪入他們的爭鬥,平常也多加著幾分小心謹慎,還算沒惹到什麼麻煩。
唯一的收獲是南國使者的問題解決了。
永絡國雖然目前無法用兵戎相壓,但至少可以切斷一切與南國的商業來往。
這是他們的發展命脈,就算地處北方的木澤支持他們,也無法通過遼闊的永絡疆土,給予他們實際的幫助。
所以一切看似簡單而又荒謬。
隻怪領導者的迂鈍無能。
而在這之後,子煌便將政務搬到了水苑,有時也會問我的意見。這讓哥哥十分高興,他說,父王果然沒看錯,娉蘭你不愧是華家的子孫。
也不知為什麼,聽他這麼說我心裏便憑空多了幾分不安。
這一日小雨。
天微寒。
夾著寒氣的冷風吹來,引得人渾身慵懶。
細雨最留人,這話是一點也不錯的。子煌自朝堂上下來,就未再出去,隻擁著我,瞧那滿院洗過般的濃綠。
自己無聊,便伸了手出去,接那從房簷上淌落的雨滴,卻被他攔了下來。
“這水傷人。”他道。
“為什麼?”我問。
“房簷的水,流百毒。”
我輕笑:“那是迷信。”
他不語,隻掏出明黃的帕子,細細將我手上沾著的雨水擦幹淨,才握在手心裏,不許我再碰。
……些微的固執。
我也隻好不動,靠在他懷裏,聽雨落於地的聲音。像是一種默契。隻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我的手在他的手心裏。感到他溫暖的血,有流動的聲音。我不知道這片掌心裏,可否能有種叫幸福的東西滋長出來,但我知道,一旦我握住,就有可能會成全另一份幸福。
我已無妄,卻不能再讓他為我神傷。所以我輕輕攥住他的手,貼在了胸前。他渾身一顫,像被雨水輕激的葉片。然後他的頭便垂在了我的頸窩裏。
溫熱,溫熱。
濃鬱的龍檀香,在鬢角間靜靜化開,縈繞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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