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45 更新時間：19-12-15 23:54
距離上次老乞丐討到最後一頓饅頭已經過去了三個月，三個月裏，他們隻能在城裏從惡狗利齒下搶食剩下的飯菜，到城外搜尋些野果子果腹。可幹旱加蝗災讓大羲多個州府的百姓幾乎顆粒無收，而這之前，大羲鬧旱災已經連續了兩年，如今越來越多的流民湧入，乞丐已然成了各地最大的群眾。雖然朝廷極力撥款賑災，災民數量龐大加之貪官汙吏層層剝削，到最底層已經所剩無幾，陸陸續續有體弱的被餓死，如阿苟這樣的孩子還能活著，算是福大命大了。
“阿爸，我走不動了。”逃離流民聚集的城郊已有好幾日，饑餓加上跋涉讓被老乞丐照顧的很好的他也筋疲力竭，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五六歲的幼童啊。
阿苟自從經曆了生身父母的遺棄便好似長大了一般，學會了看人神色行事，懂得了找人說話，比如現在這樣半撒嬌的對著老乞丐喊‘阿爸’。
而心軟的老乞丐，最吃這一套。
老乞丐本是一名老實的莊稼漢，有個凶惡的老婆和癡傻的兒子，隻是開始兒子還小都以為還有希望，一家人生活還算平平淡淡也就那樣過去了過。後來兒子漸漸長大頭腦卻始終不曾好轉，家裏的矛盾便一天天尖銳起來，直到悲劇的發生。
老乞丐的媳婦本是鎮上頗有名氣的美人，多少青年爭相求之，後來在所有人眼中她是飛上枝頭做鳳凰嫁給了鎮上員外家的兒子做偏房，都羨慕她的好福氣。然而可惜好景不長，正室以三年無所出為由將她趕了出來，而作為她父親的屠戶，沒錢沒權，又怕丟人又因為覺得對方的理由充分，就默默吞下這了口惡氣，在偏遠的農村隨便找了個獨身的莊稼漢給再打發了出去。
至此，她便成了眾人口中落難的野雞，成了茶餘飯後，喜歡嚼舌根的婆子們津津樂道的趣聞。
“人都說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可她本就不是鳳凰。”
“若我是那個被婆家攆出門的，我寧願去後山找顆歪脖子樹縊死，還有臉繼續活著呢。”
“哎喲，可不是嘛，這女人不能給夫家傳宗接代要來做什麼，屠戶可真不道德，這一過去人家不得斷子絕孫了。”
直到，她挺著大肚子大搖大擺再次出現在鎮上，像個鬥勝了的公雞向所有人炫耀她的肚子，閑言碎語便慢慢消聲。然而，如今讓她揚眉吐氣的孩子最後卻成了悲劇的開始。
隨著矛盾日日加深，她心中的沉鬱越發嚴重，兒子是個不會說話的癡兒和周圍人異樣的眼光令她幾乎崩潰。終於，在又一次被人明嘲暗諷之後，她用一碗藥結束了自己，也帶走了還沒感受到這個世界一絲善意的孩子，隻留下再次孤身一人的老乞丐獨自麵對世間冷暖，而不久後，這位老實憨厚從不和人臉紅的莊稼漢用更加慘烈的方式結束了這場悲劇。
“來，阿爸背你。”老乞丐心疼不已，這世道教人怎麼活？但說到底還是怪他沒用，連給孩子一個安慰的家都做不到。
“阿爸，現在和我們一樣的人這麼多，我們會不會餓死啊？”阿苟摟著老乞丐的脖子虛弱的問。餓肚子很難受，聽人說，死了以後什麼都感覺不到，也就不怕餓了，他好想死啊，但不想餓著死。
“不會的，阿爸不會讓你餓死的。阿苟來，我們動作小一點，把果子藏好找個沒人的地方再吃，我們已經走了八日，靠著這些果子，在加上路上說不定還有其他食物，我們一定能走到皇帝在的地方，到時候就有救了！”老乞丐將他輕輕的放在地上，低聲安慰道，手上飛速的采摘著果子，眼睛還要打量周圍，若是被人發現，不但是這些果子，連他們的命估計都難保。
“阿爸，樹頂還有好幾個，不摘了麼？”被拉著匆匆朝更加茂盛的林中走去的阿苟頻頻回頭看著樹頂好幾個更大的果子，果樹矮小，要摘到也不難。
老乞丐回到“我看到有人過來了，不能貪心，不然我們就走不掉了。往林子裏麵走，就算他們發現也不容易找到我們。”
“哦，好。”阿苟不再問了，隻是還偶爾回頭看看那棵樹，直到看到流民們為了幾顆果子打成一片才緩緩收回目光。
老乞丐已經瘦弱不堪，臉上隻有黢黑的一層皮包裹著頭骨，骨骼支棱著凸出來分外恐怖。他趴在天清觀門前已經三日，觀主從前兩日的好心相勸到現在已經閉門不見，可他並沒有放棄
啞著嗓子用盡最後的力氣哭喊道“道長，求求您了道長，可憐可憐我們，收下這個孩子吧！求求你們，救救他……”
阿苟雙眼渙散的呆坐在老乞丐身旁，有幾天沒吃東西了呢，不記得了，好餓，可能快要死了吧，真好，死了就不餓了。
老乞丐神情逐漸恍惚，開始胡言亂語起來，“都是我的錯，是我做的孽，是我，和這個孩子無關的。是我殺了那些村民，他們該死，我兒子、我媳婦，都是他們害死的，該死，該死！阿苟沒有錯，他會說話，他不傻，他沒錯……都是你們錯了，你們這些天殺的，該死，還我阿苟來！阿苟，救救我的小阿苟，被生下來不是他的錯，求求道長，求求老天爺救救他，救……”
聲音消散，而後再也沒有響起。
阿苟以為老乞丐睡著了，可過了許久久到他也忍不住想要閉上眼睛時，一陣涼透人心的風吹過，在炎炎夏日裏讓他打了個寒顫清醒過來，而老乞丐卻毫無反應。
“阿爸？阿爸？”他輕輕扯了扯對方破爛的衣擺，還是一動不動。他有些心慌，伸手抓住老乞丐的手，那僵硬的冰冷讓他無端恐懼，開始撕心裂肺的哭喊起來“阿爹！你醒醒啊，別睡了阿爹！”
聲音淒厲無比，在空曠靜謐的林間遠遠的漾開，驚動了無數林間生靈。
從道觀出來的慧如大師
“阿彌陀佛，你的父親，已經去了。”一道溫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佛慈悲，你可願隨我回寺入我佛門？”這孩子心存禍根本早該命絕，活到現在已是意外，觀主並不敢收留恐釀成大禍。可他卻認為，既然上天讓他們遇見，便是與我佛有緣，是災是福，還未可知。
‘去了？阿爸去了哪裏？是不是以後都不會餓著了？’阿苟茫然的抬頭看著麵前這個沒有頭發的慈祥老爺爺，對方臉上的表情他看了好想哭，可又不知道為何想哭，是因為阿爸麼？“我阿爸去了還會回來麼？我要等他。”
“人去時，都會歸於西天極樂，於凡間便是永無歸期。”慧如委婉的回到。
以前，周圍的乞丐閑聊時說過，好人死了就會上西天，那裏很快樂。“爺爺，佛門有吃的麼？”沒有的話我也想去西天，那裏不會挨餓。
“佛門沒有吃的，我們的雙手卻可以創造。”
阿苟想了想，點點頭“那我雖爺爺回佛門。”
‘偷窺’玄普老和尚回憶的錢罐一臉複雜，在手上升起一團火苗讓這方陰冷黑暗的空間明亮舒適“沒想到，這老和尚以前居然這麼可憐，比三斤那時候還慘。”
“此事我聽祖父講過，當年的饑荒羲國餓死了幾百萬百姓，一開始各地隱瞞災情從中克扣賑災糧款，後來無數流民逃難到上京，先帝才得知真相，震怒不已，大到朝臣小到縣令查辦了無數中飽私囊的官員。”崇蘊回憶道“祖父當時還隻是一名秀才，原本按說他是考不上舉人的，但當時先帝大換血，破格錄取了許多考生，我祖父才得了個官。因為是經曆過大饑荒的，祖父對乞丐農民格外親切，說愛民如子也不為過，我以前問過他原因，他說‘百姓的願望其實很簡單，有飯吃有衣穿，而我自己知道餓肚子什麼滋味，身為父母官怎麼能讓自己的子民去嚐？’”
“可憐並不能成為他為惡的理由。上天未絕他活路，卻造就了如今為非作歹的惡人，與其說他可憐，不如說老天不開眼禍害遺千年。並且，他還不隻是為非作歹……”周楚伸手一指，眼神冰冷的看著鼾聲震天的老和尚，對方躺在鋪著柔軟狐狸毛皮的黃金榻上，身上穿的是江南進貢皇家專享的明黃色錦絲祥雲暗紋提花緞做成的裏衣，背上蓋的居然是繡了祥雲騰龍的粵繡錦被，，真真是，好無法無天！
看清了對方所指，錢罐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別的不說，這龍代表什麼他是知道的“喝！這老和尚居然還做著皇帝夢？也不看看自己這把年紀，一隻腳都進了棺材了！”
崇蘊皺了皺眉猜測到“我估摸著是那些藏起來的東西許了他什麼，不然他自己從哪能弄到這些東西？如果沒看錯的話，這些都不是仿品。”
“他們若想扶持傀儡控製羲國，從朝廷內入手即可，何必大費周章選擇一個和尚？這老和尚怕是活在對方編織的幻境裏，又被誆了一遭罷了。”周楚勾起唇角譏誚的笑著，這世上膽大的人不少，膽大包天倒是需要些勇氣的，可有勇氣沒腦子的，不過是一個莽撞的蠢物而已。“好了，我們繼吧，看著和尚身強體壯的，這點對他來說想是產生不了影響的。”
作者閑話：
可憐真的不是可恨的理由，當然，有顏的除外，比如赭青（顏狗作者在線雙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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