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19 更新時間:19-10-24 20:06
第八章生辰、浮世緣
翌日,禦天行掛念著禦紫炎身子不適,便沒有如往常一般帶他一同前往禦書房處理政事。禦紫炎在禦華殿歇息,起初還滿心歡喜地享受這難得的閑暇獨處時光,趁無人在側,步履蹣跚地練習走路,但不到晌午,他便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當他忍不住邁著踉蹌的步子在殿內轉到第二十圈時,腳下猛地一頓,一隻手下意識地揪緊衣襟,小巧的眉不自覺地顫了顫。他這是怎麼了?不過小半日沒見到父皇,怎會心緒不寧到如此?是因為昨日那男人的病中關切攪亂了他心湖的平靜?還是因為一年的“陪伴”已然成為習慣?
不等他想通個中緣由,隻聽殿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幾乎是本能的,禦紫炎側身回眸。
“——”高大挺拔的身影逆著光線看不分明,但熟悉的輪廓令禦紫炎沒有半分懷疑。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情頓時沉靜了下來,紫色的眸子中不自覺地浮動著難以言明的異彩。
禦紫炎看不清楚禦天行的表情,可站在殿門口的禦天行卻將室內人兒的反應盡收眼中。自琉璃穹頂傾斜而下的明亮光線將那雙紫眸中流露出的情緒完完整整地呈現在禦天行麵前。
那種情緒似乎可以稱為“眷戀”、抑或“思念”。禦天行眉梢微挑。這眼神他並不算陌生,後宮那些女人每每見到他,眼波流轉間傳遞的都是類似的信號。可這目光他又覺得很是新奇,因為殿中人兒透露出的情緒是那樣純粹、不曾夾雜著一星半點的算計抑或利益。
下意識的,禦天行身形遮住身後李祁的視線,不想讓此刻殿中人兒的模樣讓別人看去。
“李祁,傳膳。”故意將李祁支開,禦天行才舉步走入大殿。
“炎兒今日感覺如何?”幾乎是同時,禦天行已彎腰將麵前的人兒撈起抱入懷中。
當禦天行走近時,禦紫炎已然壓下起伏心緒,恢複了往日的淡然。為了假裝,他還特意做出懵懂模樣,毫無抵抗的被禦天行抱起,慢了好幾拍才後知後覺似的看向對自己說話的男人。
將懷中人兒的一番小心思盡收眼底,禦天行眉梢揚了揚,卻也不戳破,十分配合的伸手撫上對方柔嫩的小臉,感受到那人兒身子不可自製的微微一顫,禦天行的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這小東西難道不知道麼?恰是他這樣一麵費盡心思的隱藏、一麵又毫無防備的將心中所想盡數顯露出來,才讓自己更加樂此不疲,忍不住想要多逗弄逗弄他,看到他更多的表情變化。
禦天行原本打算用過午膳後繼續返回禦書房處理政事,但方才踏進大殿的那一瞬間,看到禦紫炎流露出的情緒,卻讓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改了主意。
……禦紫炎雖是不解這男人為何一反常態,將政務拿到寢殿來處理,但偶爾抬起頭看到埋首書案的那道身影,莫名地讓他覺得心安。於是,他也便繼續心無旁騖地扶著門框窗欞,練習走路。
一下午靜謐的時光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過去,直到華燈初上,看著那忽明忽暗的燭火,禦紫炎的情緒依然有些莫名的輕揚,以至於腳下過於著急,一個踉蹌,身子前傾,眼看就要栽倒。
然而就在他將要與地麵來個“親密接觸”的前一刻,驀的感到眼前光亮一暗,一雙有力的雙手將他穩穩接住。禦紫炎下意識的抬起頭,逆著光線看去,那個男人刀削般的五官似也柔和了幾分,感染著禦紫炎也微微翹起了唇角。
“嗬,炎兒今日心情不錯?”低沉的嗓音也染上幾分笑意,好似在呼應著禦紫炎的好心情。
心情好麼?嗯,似乎是不錯的。或許因為病後初愈,有一個人能這般無言的守候在自己身旁,所以心情才會如此舒暢吧?
隨著禦天行轉身,兩人位置對調,禦天行俊逸的容顏溫和依舊,唇邊笑意在夕陽餘暉映襯下顯得愈發清晰。而禦紫炎則仗著逆光背影的掩飾,大膽凝視著眼前人,放任自己一時片刻的失神。
如此陪伴最是讓人心動,不需刻意尋求,但若你需要,他一直都會在身旁。如此默契最是讓人心醉,不需著意表達,但無論喜怒哀樂,他都會懂你、知你,自然而然與你的情緒染上相同顏色。惟願這一切,不會是鏡花水月、稍縱即逝。禦紫炎如是想著,在一片冷香中緩緩垂下眼簾。
……
“咚,咚咚,鏘——”合著遠處不輕不重的更鼓聲,禦紫炎意識朦朧的動了動身子,卻聽到耳旁鑽入輕不可聞的問話聲,“是父皇吵醒炎兒了麼?”
禦紫炎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入目的是穿戴整齊的禦天行。原以為對方又如前幾日一般,忙至此時方才回宮休息,下一刻,禦紫炎敏銳地察覺到那熟悉的冷香之中似是夾雜著一抹極其不易被察覺的甜香氣息,好像……是女子使用的脂粉味道。瞬間便想到那一絲氣味源自何處,禦紫炎在禦天行靠近想要將他抱起的時候身子不由一僵。
幾乎是立刻注意到禦紫炎的反應,禦天行的鳳目微眯,低聲問道,“炎兒不高興麼?”
禦紫炎當然不會回應,可心中莫名騰起的不喜還是令他下意識的屏住呼吸,頭略偏向一側。看著禦紫炎這般反應,禦天行略一思量忽的想到一種可能性,唇邊的弧線高高揚起。這是——小東西在介意麼?
“炎兒這是不喜歡父皇身上有別人的氣息?”
禦天行語氣含笑的一句問話似是在禦紫炎頭上重重敲了一下。直到禦天行起身前去淨室沐浴,禦紫炎仍自陷入深深的懊惱之中。那個男人是禦寰帝王、九五之尊,後宮佳麗皆為他所有,選擇哪一位服侍是他的私事、也是他的自由。無論父皇沾染上誰的氣息,他這個做兒子的都無權過問、更加沒有任何立場反對。
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反應,禦紫炎不禁捫心自問,自己這是怎麼了?怎可做出如此僭越的行徑?猛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簡直透露出幾許占有欲,禦紫炎精致的臉龐頓時血色全無。
“炎兒怎麼了?還是不舒服麼?”低柔的聲音拉回禦紫炎有些恍惚的思緒。訥訥的抬起頭撞入那雙鎏金的黑眸,禦紫炎眼底的慌亂與無措還不及散去。
劍眉揚起,禦天行想要再打趣幾句,卻又擔心自己做得太過會嚇到這孩子,於是,他隻是動作敏捷地翻身上床,伸手將仍在發愣的小人兒攬入懷中,合上雙眼喃喃說道,“炎兒睡吧,明日是你的生辰,父皇已和你的母妃商定,明晚為你慶生。”
——原來那一絲氣息是母妃身上的麼?原來父皇隻是為了他生辰之事召母妃去商議。不知為何,聽到禦天行的這句話,禦紫炎原本糾結複雜的心情頓時消散一空。也是,若父皇當真……又為何不選擇留宿那裏,反而趁著夜色返回禦華殿呢?
暗罵一聲糊塗,禦紫炎對自己鬧出的烏龍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便連之前一閃而過、令他驚疑不定的心思也被他一並當作了胡思亂想——什麼“占有欲”,不過就是聞到不習慣的味道,令他一時有些不適應罷了!心結不再,鼻尖縈繞的那抹一如既往的淡淡冷香很快催他入眠。
臨睡前,禦紫炎模糊騰起一絲疑惑,話說一年來他與父皇朝夕相處,似乎從未見父皇涉足後宮。莫非父皇是顧忌他年紀太小,所以不肯留他一人過夜?還是……父皇當真對此事不甚熱衷?呃……他似乎又想太多了。
過了許久,感覺到懷中小人兒的呼吸恢複了清淺均勻,禦天行倏地睜開雙眼,鎏金的黑眸中哪有半分迷蒙睡意?低頭凝視著懷中小人兒,純潔無瑕的睡臉好像永遠不會沾染上半點凡世塵埃,禦天行眼中浮現出一絲無奈與好笑。
與禦紫炎相處日久,禦天行的夢境也有了些許變化。夢中那人,似乎總是張牙舞爪的阻攔任何試圖靠近他的人,然後還不忘回過頭來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發狠地瞪著他,指責他招蜂引蝶、拈花惹草。然而身邊這人……想起對方先前糾結不安、卻不肯吐露半點的別扭模樣,禦天行唇角微揚。同樣是不喜他被旁人靠近,為何如今這人兒卻變得如此無聲隱忍?
反應這般天差地別,是因為這人兒今生尚未對他動情麼?想到這種可能,禦天行的狹長鳳眸中流露出一抹誌在必得的笑意——他倒是很好奇,待這人兒對他付出一片真心時,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態。至於眼下……隻要能留住這人兒臉上心底的真實純粹,他所做的一切精心設計、虛與委蛇都是值得。唇邊揚起一抹舒心笑容,禦天行重新合上雙眼,這一回,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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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鳳梧宮內,一名妝容精致的美麗女子此刻卻娥眉倒立,心情顯然差到了極點。此人正是鳳梧宮的主人——芸妃娘娘,鳳方芸。
“你到底有沒有對陛下說清楚?!”鳳方芸厲聲責問自己的貼身侍婢彭蘭,顯然認為對方並未盡責、將自己的意思傳達聖聽。想來也是,聽了彭蘭方才的回稟,鳳方芸的心情怎麼可能會好?今天可是皇兒的生辰,就算陛下政事繁忙,難道連過來坐坐的時間都沒有麼?
跟隨鳳方芸多年,彭蘭怎會不知自己的主子此刻已是怒極。她不敢怠慢,跪伏在地上的身子已經抖成一團,仍自強作鎮定地回道:“回稟娘娘,奴婢在禦書房外苦苦央求李大人許久,但李大人堅持說陛下連日來政務繁忙,實在抽不出時間來陪四殿下。”
“什麼?說了半天,你連陛下的麵都沒見到?”
聽到彭蘭的回複,鳳方芸怒意更勝,塗著豔紅丹蔻的纖纖玉指毫不留情的戳點著彭蘭的額頭,啐罵道,“沒用的東西!本宮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卻連為本宮傳個話都不會!”
鳳方芸的惡意辱罵令彭蘭的臉色白了白,李祁可是內侍總管,位高權重,便是後宮嬪妃見了他也要禮讓三分,他擋在禦書房門口不讓她進去,她又怎敢造次?但彭蘭清楚主子此時正是怒火中燒,她絕不會自討苦吃地為自己辯解。
可,若她不找些理由安撫一下自家主子,怕是無法善了,到時候即便自己是追隨主子多年的心腹也難免受苦。轉了轉眼珠,彭蘭小心翼翼地說道:“娘娘請息怒,奴婢在禦書房外也看到了淩煙宮遣去的宮女,李大人也用同樣的話將她打發了去。奴婢向禦華殿的眼線仔細打聽過了,陛下連日來確實政務繁忙,常常在禦書房忙到三更天才回宮就寢。所以——”
說到這裏,彭蘭偷眼向上觀瞧,發現鳳方芸的臉色果然緩和了不少。
“你是說,靈妃那邊也去請過陛下,但也吃了閉門羹?”
得到彭蘭肯定的答複,鳳方芸的心情總算平複了些許。本來嘛,陛下對後宮之事就不怎麼上心,子嗣血脈更是一向表現的無可無不可的。她今日邀陛下前來為四皇兒慶祝生辰,本就沒抱太大期望。被拒絕了心中雖是不舒服,但得知陛下同樣也沒有去淩煙宮為三皇子慶生,她心中的不快也便大大減輕了。
至少,自己並不曾輸了什麼,不是麼?
看了一眼不遠處正自玩耍的四皇子,鳳方芸的臉色愈發好了——這孩子不過周歲,已顯出天資聰慧。而且她是宮中唯一一名育有兩個皇子的妃子,再加上鳳氏一族在朝中之勢,隻要她用心培養兩個皇子,假以時日,定能得到陛下重視。
再說另一頭的淩煙宮中此時確是安靜非常,絲毫沒有因禦紫炎生辰而露出一星半點的熱鬧,更加沒有看到禦天行的半點蹤影。消息很快傳到了福鸞宮,宇文蓮華同鳳方芸一樣,也感心中略安。然而他們都沒想到,一切盡是李祁的刻意安排。此時的禦天行等人早已不在宮中。
原來未時剛過,禦紫炎便已被接回淩煙宮。此時玳嬤嬤正在幫禦紫炎換上精心縫製的新衣,襯得禦紫炎本就沒有瑕疵的小臉愈發引人注目。隻可惜生得如此精致的小人兒,目光表情卻顯得有些木訥,更沒有露出咿呀學語的意願。晏靈對此不曾顯出半點介意,眼中盡是慈愛,玳嬤嬤臉上卻透出幾分擔憂,隻礙於禦紫炎在場,猶豫幾次終是沒有開口說出什麼。
禦紫炎看似不諳世事,卻早已將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其實就算玳嬤嬤不說,他也知道對方在憂心什麼——無非是怕自己如此呆板模樣會令父皇不喜。知道玳嬤嬤這也是出於真心為他著想,禦紫炎自不會感到氣惱,隻是心思不自覺地飄遠。
那個男人會因此而厭惡、嫌棄他麼?回想起一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禦紫炎突然發現,對於自己的木訥沉默,那個男人非但不曾有過半點苛求,反而對他相當縱容。這樣的一個人,當真會對他有任何利用、圖謀之意麼?過去他隻一味的揣度、不安,如今冷眼旁觀玳嬤嬤坐立不安的模樣,反倒令他的心沉定了不少。
驀的又想起日間他待在禦書房內,不經意間聽到屋外李祁與宮女的對話,再聯想到半個月來禦天行幾乎夜夜遲歸,禦紫炎不禁又是一陣恍然。那男人為了給他慶生、卻又不至招來無端猜忌,竟是如此用心。念及禦天行對自己的種種體貼關照,禦紫炎一陣感動。想著自己前世無緣體會的天倫之樂,橫在心裏近一年的防備又放下了幾分。或許……他當真錯怪了父皇。以那男人的氣度,豈會對他人如此鑽營算計?
生辰宴上,禦天行自是敏銳捕捉到禦紫炎的異常乖順,心情大好。沐浴後將禦紫炎放在床上,禦天行側臥在榻上,抬手挑起小人兒鬢邊的一縷發絲纏繞在指尖。禦紫炎對這親昵動作感到羞窘卻隻能佯裝不知的低頭擺弄手裏的一隻做工精致的玉環——那是今日父皇送他的生辰禮物。
方才沒來得及仔細端詳,此刻禦紫炎拿著玉環在手中把玩,才注意到那玉環上的紋路是一隻白狐的模樣。仔細一瞧,禦紫炎發現那玉狐竟雕得十分傳神,一雙眸子似是能說話。最令他感到驚奇的是,玉狐同他的眸色驚人的相似,一樣泛著紫色幽光,且那抹紫色不是刻意染上,竟是玉料本身渾然天成的兩點印記。
前世禦紫炎也見過一些稀罕物件,這玉入手溫潤,質地光滑細膩,一看便知是不可多得的良材,再加上設計者的巧思妙想,將玉料上天然形成的紫色斑紋運用得宜,愈發顯得世間難得。
“喜歡父皇送你的禮物嗎?”
冷潤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仿佛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魔力。禦紫炎看著手中的玉環,有一瞬間的失神,仿佛那通體雪白的狐狸似曾相識,而玉環上的三個篆字,也好似帶著某種玄之又玄的暗示之意——浮世輪,生死輪回,紅塵浮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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