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60 更新時間：20-01-06 22:53
第一章荼蘼、禦雍嵐
窗外和風徐徐，透過窗欞吹入室內，送來絲絲暖意，也帶來一片純白色的花瓣，輕輕落在展開的書卷之中。
原本靜靜坐著沒有半點聲響的小小少年似乎被那片不期而至的花瓣驚動，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舒展了一下微蹙的眉心，順著風吹來的方向側頭看過去，隻見樓閣之外荼蘼花開得正盛。
一簇簇白色的花團點綴於翠綠之間，春末夏初的風中已透出些許燥熱之意，拂過花簇、卷起陣陣花雨。原本極美的景象卻讓看到這一幕的少年輕輕歎了一口氣。
“殿下怎麼了？”侍候一旁的少女注意到少年的歎息，輕聲問道。
少年聞言抬頭，手指舉至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聞言提醒道，“月，慎言。”
少女吐了吐舌頭，環顧四周，微笑道，“周圍沒人的。”
少年卻仍是搖頭，平凡的臉上卻有著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仍是要慎言。”
少女見少年堅持，隻得點點頭，福了福身道，“是，冷焰大人。”
對話的少年少女正是易容喬裝後的禦紫炎、以及隨侍他身旁的霜月。禦紫炎自然清楚周圍沒有任何外人在場。但霜月動不動就稱他為“殿下”，到底難保哪一天不走漏風聲。
想到這裏，禦紫炎索性從書案邊站起身來，透過窗外看向遠方——自圍場春獵結束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眼看著就要入夏。隨著汛期即將到來，禦天行需要處理的政務也越來越多。再加上燕琉暉當初的預言……前陣子燕琉暉剛剛與他們通過消息，三年大旱來臨的日子他已經基本確定，將會在明年的開春時節。如此算下來，也就隻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了——
還有隱藏在尚水國中久未露麵的神秘人，以及他們之前推測的、對浮世輪布下散靈咒的仙葉派門人。這些人的確切身份都還沒有得到最終的證實。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還真是千頭萬緒啊。禦紫炎在心底暗自感歎一聲，眉間的褶皺愈發深刻了幾分。
注意到禦紫炎的表情變化，霜月咬了咬嘴唇，卻沒有再開口詢問——雖然她並不知道太多的詳情，但一直跟在禦紫炎身邊，她也知道陛下和殿下有一些比較棘手的事情需要解決，卻一直沒有尋得良策。可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影衛候選人，想要為殿下分憂都不夠資格。不止如此，性子大大咧咧的她還常常會因為一時疏忽給殿下惹上一些麻煩。雖然殿下對她一直很寬容，非但不會責怪她、反而還會為她善後，卻也正因如此，讓她更加覺得愧對於殿下。
發現霜月異於尋常的安靜，禦紫炎收回心緒看向對方，發現霜月果然神情懨懨的。回想一下方才自己和霜月之間的對話，禦紫炎幾乎很快便猜到了霜月的心思。
微笑著搖了搖頭，禦紫炎走到霜月身邊，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月，莫要胡思亂想。”
被禦紫炎的動作驚動，霜月側過頭，明豔的臉上寫滿難過，“可——”
禦紫炎難得見到性情潑辣倔強的霜月露出這等委屈脆弱模樣，眼前的少女與記憶中的妻女重疊，目光愈發柔和了幾分，原本比霜月矮了大半個頭的少年卻抬起手臂撫了撫霜月的頭，“事事皆有因果，他與我……得到的本就比旁人多，那麼需要承擔和麵對的自然也該比旁人多。”
霜月似乎已經習慣了被對方當作小孩子一般對待，完全沒有違和感。相反，她的注意力完全在禦紫炎的表情變化上麵，她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陣，發現對方似乎真的沒有太過糾結於此的意思，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萌生了新的抑或，“那您方才歎氣是……”
禦紫炎微微一笑，放下手、富有重新側頭看向窗外，“我是在歎息這荼蘼花——”
禦紫炎固然是對霜月說下一個善意的謊言，卻也並非完全作偽。窗外洋洋灑灑花瓣飄落的荼蘼花，確實也令他心生感慨。
霜月順著禦紫炎的視線同樣看向窗外，“您是不喜歡這花？”
禦紫炎搖搖頭，“不是不喜歡，而是覺得可惜。”
霜月正欲再問，卻突然聽到閣樓下傳來又驚又喜的聲音，“冷焰！”
聽到那道近日來常常不時突兀出現的聲音，禦紫炎的眉梢微微顫了顫。雖然很想將對方當做空氣，但也隻能是這樣想一想。收拾好心情與表情，禦紫炎俯身對著樓下之人施禮道，“微臣參見大殿下。
話音未落，便聽那人歡快的聲音說道，“冷焰快莫要這般多禮！父皇都準許你不需見禮，更何況是本殿！你等著，本殿這便上樓去與你說話！”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大皇子禦雍嵐、以及一向與他形影不離的元家公子元澈。還不等禦紫炎出聲阻攔，禦雍嵐的身影已經一閃不見。而元澈則目光深邃的自下而上望向仍在窗邊站立、表情有些微妙的禦紫炎。
禦紫炎感受到樓下俊逸青年的視線，不禁一陣頭痛。這兩個人還真是神出鬼沒、無所不在。但人既然已經上來了，禦紫炎也不好再說些什麼，隻一個眼神遞給霜月。霜月自是清楚禦紫炎的意思，立刻乖覺地將原本禦紫炎放在桌上的書卷收起來，不動聲色地放回書架之上。同時又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圖譜。待她做完一係列動作回轉過身來時，禦雍嵐也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樓來、奔到禦紫炎的麵前。
若非還顧及著兩人的身份和此時的場合，霜月覺得這位大殿下都想要直接握住她家殿下的手、親密敘談上一番了。想到這裏，霜月一對柳眉俏生生立了起來——真是氣人！她家殿下是何等人物，豈是隨便什麼人便能近身的？隻可恨殿下的真實身份不能輕易泄露給旁人知道，她便想出聲阻攔也沒有正當的理由！
就在霜月暗生悶氣的當口兒，禦雍嵐已經如同吐崩豆兒一般接連問了禦紫炎好幾個問題，“冷焰，你近日可好？上次我送給你的紅玉珠串你可喜歡？你來這裏做什麼？是找書看麼？你喜歡看什麼樣的書？有沒有什麼你喜歡的書、可以推薦給我也看一看麼？”
麵對禦雍嵐熱切的詢問與灼灼的目光，禦紫炎卻依舊淡淡的，客套卻也生疏地回道，“承蒙大殿下關切，微臣不勝惶恐。今日來無涯閣乃是奉陛下之命查找一份舊檔，正準備前去禦書房複命。”
聽到禦紫炎一番不卑不亢、不冷不熱的回答，霜月差點想要拍手叫好——果然還是她家殿下最懂得如何製服大殿下！瞧一瞧大殿下的模樣~一聽到陛下的名號，原本神采飛揚的表情立刻變顏變色的，那變臉的功夫堪稱一絕了！要說這位大殿下也算是個不錯的人，性子憨厚、五官端正，但就是少了些氣勢與膽色。同陛下簡直無法相提並論！也難怪不管他如何糾纏殿下，殿下從未對他有過絲毫感覺。
想到這裏，霜月的俏臉上不由得染上一抹粉紅——畢竟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又時常跟在禦紫炎和禦天行身邊，兩個同樣出色的人之間縈繞著的曖昧氣氛、以及完全不同於親情的相處模式，令霜月即便沒有親眼見過二人做出任何逾越舉動，也清楚的知道二人之間的關係。
可她非但不覺得奇怪、反倒認為這樣的兩個人，隻有對方才配得上彼此。這也是為何每每看到禦雍嵐糾纏禦紫炎，她會覺得如此憤憤不平的原因。在她的眼中和心裏，隻有陛下與殿下，才是令人向往與豔羨的一對璧人。更何況，她也看得出，一直跟在禦雍嵐身邊的元澈大人才是對這位大殿下用情至深之人。可這位大殿下非但不懂的憐取眼前人、還總是肖想著早就心有所屬的禦紫炎，這不是胡來麼！
對於霜月心裏的一番小兒女心思，禦紫炎自然無從知曉。但眼前的禦雍嵐確實令他有些不鬱。這個青年也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了。當初他不過無心的伸手一扶，卻沒成想惹來這麼一位好像狗皮膏藥一般黏上就再難甩掉的人物。
且不論禦雍嵐的身份、以及身後的勢力，就是那個一直沉默不發的元澈，也令禦紫炎深感頭疼。不，更準確的說，比起與大皇子鬧出什麼“龍陽斷袖”的緋聞、以及由此可能引來的宇文蓮華的敵視與刁難，禦紫炎更加不想招惹的是那個年紀輕輕卻城府極深的元澈。
如今那個男人與他需要麵對和解決的問題已經夠多。他著實不想再節外生枝，卻總是事與願違。思及此，禦紫炎的臉上也添了幾絲冷意。接過霜月遞上前來的圖冊，禦紫炎拱手一揖道，“微臣尚有聖明在身，請恕微臣失敬了。”
說罷，禦紫炎便徑自繞過禦雍嵐、下樓離去。待到他快要走到樓梯口，禦雍嵐似乎方才從禦紫炎冷漠對待的愣怔中醒轉過來。慌慌張張地轉身向著樓下“唉”了一聲，卻又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挽留禦紫炎。隻這一瞬的遲疑，那個令他念念不忘的清秀身影便已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禦雍嵐的目光暗淡下來，鬥敗的公雞一般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一動不動、默默地發呆。
“殿下不是來藏書閣查閱禦漣江曆年來水患的記錄的麼？是否需要臣幫忙？”
過了半晌，直到元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禦雍嵐才微微動了動身子，可是卻仍然沒有什麼精神。
“殿下？”見禦雍嵐沒有回話，元澈又輕喚了一聲。
“嗯……今日先不找了。”禦雍嵐抿了抿唇，終是悶悶的回了一句話。
元澈眸色閃動一下，卻並未追問緣由，隻再次輕聲問道，“那殿下是想就此出宮回府了？還是去向娘娘請安？”
“我……”
禦雍嵐遲疑了一會兒，雙肩愈發垮了幾分，喃喃地念叨，“我想回府了。”
說罷，又拉住元澈的衣袖，抬起頭有些可憐兮兮的說道，“你陪我回府喝酒，好不好？”
元澈目光柔和，不帶絲毫猶豫的點頭，“隻要是殿下想做的事，微臣隨時奉陪。”
得到如此肯定的回答，禦雍嵐的臉上卻沒有露出過多歡喜的表情，反而目光中愈發添了幾分落寞，心中暗想，為什麼那個人兒從來不曾這般痛快地答應過他的請求？
即便禦雍嵐不曾將心中的話說出口，一直與他朝夕相處、從小一起長大的元澈也輕易看透了對方的心思。眼底的暗色愈發明顯了幾分，但他卻依舊什麼都沒有說，默默地陪著蔫頭耷腦的禦雍嵐離開了禦寰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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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另一邊，禦紫炎拿著霜月遞給他的書卷，緩步前行。雖說是為了擺脫禦雍嵐糾纏而搬出的借口，但這書冊也確實是他先前便已選定要帶回去同禦天行一起研究的資料。剛剛走到禦書房前，禦紫炎便覺房內一道熟悉氣息迅速靠近門邊。平凡無奇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一抹鮮活亮色，與方才麵對禦雍嵐時的冷漠無情截然不同，連唇角也微微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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