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21 更新時間:19-10-21 22:17
七月時令不遇不詳,偏又逢大雨連綿數日不歇,玻璃窗上白霧障目,隱隱約約還可見山的輪廓。昏暗中,一點沉悶的紅光亮起,伴隨著絲絲縷縷的灰白煙苗,在空氣中縈繞,久久不去。
玻璃上倒映出兩粒綽綽約約的身影。
煩躁的、夏雨綿綿的夜裏,本應在床上睡個好覺,可惜有些人偏生就不能早早進入夢鄉。
我和安緒坐在資料室裏整理旅客人員名單,除了音響裏傳來的嗡嗡聲和打印機的忙碌聲,再無其他聲音。刻板的聲音在房間裏顯得格外壓抑,人早已麻木地變成了工作機器,甚至連那冷冰冰的機器也開始疲倦了。
安緒把捏在手裏,燒了好長一截的煙灰抖落在門口的垃圾桶中。細細一看,他那夾住煙蒂的兩指間出泛著一層帶青黑的黃色,指節處的繭更是異常明顯。
打印機傳出的震動聲終於停止了,他最後深深的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煙圈,準確無誤地扔了出去,把印好名單的紙張拿出來遞給我。
“所有人員的資料都在這裏了。”
安緒沙啞帶有磁性的聲音回響在放屋裏。
“是嗎?”
我從他手裏接過那幾張薄薄的紙,趕緊坐到電腦前打開桌麵把上麵登記的成員信息資料輸入檔案,等一切弄完後已過了大半個小時。這時我才抬起頭,想活動活動僵硬的脖子,卻見安緒還坐在對他的辦公桌前,電腦熒幕的光芒照在他臉上,冷光像一張冰冷的麵具覆著使他的表情看著格外冷清。
當我站起身,才瞧見他麵前的辦公桌上桌子上已經擺了三個空啤酒罐子了。瓶底殘餘的液體在桌邊彙成一股暗黃的小溪,滴滴答答落在地麵,成為了這房間中一支不停息的樂曲。
濃鬱的酒味一下子溢開,我聳聳鼻子,不讚同地皺起眉:“你不該喝這麼多酒,忘了自己晚上有工作嗎?”
起初他沒有回話,閉著眼,不知在想什麼。就在我以為他懶得理會我時,他突然說話了。他苦悶地低聲道:“我心裏不舒服。”
我呆呆然,沒多想就隨口問他道:“你遇見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他把罐子一個一個地投進垃圾桶,咚咚咚的聲音發出,沉悶的簡直不像話,回蕩的聲音像大石一樣壓在胸口令人窒息難受,連帶聲波敲擊著耳膜令人很不舒服。
安緒眼眸低垂,一動不動:“……沒有。”聲音悶悶的,有氣無力,根本就是敷衍。
“是嗎。”我隻好訕笑地呐呐收口,暗自嘲諷自己多管閑事。
安緒站在門後的陰影中,不知在思考什麼,過了會兒,他粗啞低沉的中音突然響起:“我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
我的注意力全放在工作上,沒心思去聽他說的,等我反應過來後感覺如鯁在喉,張開嘴也不曉得要說什麼才好。
似乎在回應安緒的話似的,窗外的黑夜太過靜謐了,除了雨下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外,其餘的什麼也沒有。遠處的雨幕中,似乎將會有東西走過來,一步一步逼近他們所在之處。
我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你什麼時候回來陪我?”
電話那頭是我的女友,小尤。她尖銳強勢的質問讓我倍感疲勞,我把手中的紙杯輕輕地放在窗台上,深吸一口氣,對她說道:“……小尤,我們分手吧……”
她很吃驚,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和她提分手,沒控製好情緒,聲音陡然揚高好幾度:“為什麼?!”
“你所在意的東西,我都顧及不到,那些我通通負擔不起,你就當我懦弱吧。”我一鼓作氣把憋在心裏許久的話都一古腦說了出來。
“我是很會花錢,……你以後去找一個不用花錢的女朋友吧!”
這通分手電話在旅行前落下帷幕。
我想也許這會是一個不錯的“重生”開端,如此想著的我收起手機登上即將出發的列車。
旅客們拎著沉甸甸的行李箱登上列車,我拿起放在擋風玻璃處的文件夾,開始點名:
“琳繪。”
發尾燙著栗色波浪卷的女生,抬眼飛快地掃了我一眼,隨即低下頭,聲音不大不小道:“到!”她正把手上的背包塞進頭頂的夾層中,背包脹得鼓鼓的,看來裏麵裝了很多東西,要放上去對她來說有些吃力。還好坐在她旁邊的陽光型男看見了,主動過去幫她。
她感激地對他笑了笑,倆人坐下後一人一句聊了起來。
我好心情地繼續點名:“雨葉。”
“有!”靠前一排的男生向我高高揚起手裏的汽水瓶,還衝我眨了眨眼睛,他嘴角邊的淺淺梨渦好看極了。
我回以笑容。
……
纖細的中性筆在紙上的名字一個一個打著鮮豔的勾,每個名字都被勾了。筆尖戳在下一名字處,“薄北笙。”我淡淡地叫著這個名字,但卻沒人回應。
“……”
“薄北笙?”我抬眼茫然地望著車裏每一個人,他們同樣一臉茫然地望著我,直到誰說了句也許這個叫薄北笙的人沒有來。
我:“……”手上握著筆把這個名字圈了起來。
“沒來嗎?”其實這種臨時不坐車的情況發生的很多,不過為了對工作負責,我忍不住想再確認一遍。
沒人回話。
我這才發生車裏很安靜,除了我的聲音外就隻有那些高低不一、低沉的男聲、女聲,點名到最後我竟然感覺到後背的寒毛已經豎立起來了。
這些人和剛才不一樣,他們突然都不說話了,臉上變得沒有一絲表情,如同一具具沒有生命的木偶一般在各自的位置上呆坐著。雖然感到怪異,心裏轉念一想,說不定是大家累了所以不想說話。這麼一想也不再去多想,不願讓自己疑神疑鬼。
可是注視著神情漠然的他們,我不禁心裏再一次犯嘀咕:為什麼隻有十九名旅客搭這趟夜間列車,而且全都在最中間的車廂,座位號也很相近,但是每排隻坐著一個人。
也許是巧合吧……可是最後這個人“薄北笙”,為什麼連她的資料也沒有呢?除了姓名,連照片也沒有,是我工作的疏漏嗎?還是怎樣?
漆黑的車窗外連一絲風掠過的聲音都沒有,很久沒有換過、被灰塵蒙住的燈泡顯得並不明亮,倒數第二排有人在偷偷看著我。
不!那不是偷看!
那道從昏黑中射出的視線沒有善意,也沒有惡意,隻是平靜無奇的盯著卻令我頭皮發麻不已……
“你在發什麼呆?車要開了,你快去後麵坐好!”
身後傳來的聲音嚇我一跳,我轉過身看見是安緒,這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這快要窒息的感覺真不好,剛剛我恍惚又想起了曾經看到的那些不好的場麵。這麼一想怎麼覺得車廂裏好冷啊,會不會有什麼東西順著冰冷的鐵皮爬上來然後又從窗縫間鑽進來呢?
等我回神時,安緒早已離開車廂,前往控製室了。
我勉強一笑。
“我坐在最後一排,如果大家有問題可以過來找我。”我禮貌而客氣地對大家說道。
還是沒有人回應我一句。
在走道中徐徐走著,感覺最後一排離自己好遙遠,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怎麼到了的,反正我已經坐在最後一排了。右邊的車窗上光影約綽,印照著的我的容貌有些模糊不清,但隱約感覺得出來我此刻的臉色並不是很好。
車子發動開了,我朝窗外看去漆黑一片,除此什麼也沒有。
隻是彌漫在列車四周的森森肅殺之氣,仍舊沒有消失,甚至外麵還傳來細微的類似於哭泣的聲音,大概是風聲吧……持續了一段時間,很快就停止了。
不知何時,我從冰冷的夢中醒來,睜開眼的瞬間不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外麵不再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散漫在空中若有若無的濃霧,仿佛會有什麼東西從霧的另一端走過來。
我揉了揉迷夢惺忪的雙眼,拿起這趟旅行要到達的終點站的地圖,仔細查看一番後急忙從放在身旁的背包中找出地圖。一番折騰後,額角早已滲出許多細碎的汗珠,不用去觸摸,我也知道那一定是冰涼的,因為我感受到了此時的內心是無比寒冷,即使是火山也不能讓我的心升起一絲溫度。
崉滓村。
地圖上根本沒有記載這個地名。
意味著關於這個村子的所有信息都沒有,但是列車正在行駛,在不知道路線的情況下行駛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慌裏慌張地站起身來才發現車廂中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大家不是都在休息嗎?怎麼感覺仿佛這個列車上隻剩我一人了?
為什麼我覺得這一切都很不真實?
我拚命地豎起耳朵、集中注意力,想聽到一絲聲音,可是一無所獲。在這裏睜著眼睛睡著的人好像根本不是活人,在柔軟的座椅上,那些無一絲起伏靜靜躺在那裏的軀體似乎即將要腐爛一般。
抬頭望向前方,車頂上倒掛著一個人。我定睛一看,那男人雙腿被綁住,腳朝上被吊起來了。血順著斷掉的手臂流下彙聚在地麵上,沿著微微傾斜的地板滑來停駐在腳尖前,完全感覺到了,鞋底已經被染紅了。
這是……塔羅牌中的倒吊人?!
空洞無神的眼眸熏染著死亡的氣息,從裏麵涓涓流出的是地獄黑河水中的冤魂血水。
我渾身發冷,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般似的愣在走道中。
猛烈地寒風從大開的窗戶外湧進,像刀子一樣割著我的皮膚,疼痛和恐懼一起席卷著我,不知所措的我即將被黑暗吞噬。手中的地圖早已不知被刮到哪兒去了,在鐵皮箱中噼啪作響的聲音越來越小,而我的意識即將要脫離肉體,重重的跌落在寒冷刺骨、泛著冷光的地板上,終於……
在黑暗席卷來的前一刻,來自地獄深處的鐵鎖撞擊聲臨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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