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09 更新時間:08-06-12 19:45
7柳香宜
在小侍女的代領下,往內院方向行了約莫一刻鍾,到了鑄劍山莊二夫人柳香宜住的院外。
這院子布置十分考究,小橋流水,翠柳扶風,故取名“築柳居”,三個大字在牌匾上落筆剛勁有力,顯然出自男子之手,看來那位莊主姨父的確對姨媽寵愛有加,那為何閻王說柳香宜在家中地位不高,不能給鍾沁舒很好的照顧?
小侍女停在門口,道:“公子請稍後,待我進去稟報夫人。”唐昕點頭,古人規矩之多,見自己姨媽都要待人請示,何況他還是被人請來的。
過了一會,小侍女出來,卻沒把唐昕請進屋,反而帶他到園中一座六角亭坐下,給他上了茶水點心,退到一邊:“莊主正在夫人房中,夫人請公子在這稍等。”
原來是兩夫妻在交流,唐昕點頭,看盤中香甜可口的點心,才明白自己這些日子來吃的都是粗茶淡飯。他拿起一塊白色酥餅,輕咬一口,這酥餅不知怎麼做的,入口即化,一股桂花香,還有淡淡的酒香。原本就有些空的胃立馬叫囂起來,他又挑了一塊梅花形的糕點,裏麵夾了肉末,吃起來油而不膩,越吃越想吃。
吃完一半,唐昕驀然想起自己在這吃點心,雲澈那邊正在餓肚子,這麼好吃的點心,怎麼也得給朋友包幾塊回去品嚐,當即招來後在一旁的小侍女,請她幫忙打包。
小侍女掩嘴一笑:“這些糕點小廚房多的是,公子若喜歡,奴婢再去取些來讓公子帶回去。”
唐昕起身對她作揖:“多謝姑娘。”
他今天心情極好,又剛吃過美食,笑起來眉眼彎彎,別有風情,再加上他本就生得俊俏,這一笑倒是讓那個小侍女臉紅心跳一番,低頭道:“不敢,這事奴婢的本分。”略微行個禮便逃開。
唐昕站在原地不明所以,難道我做了什麼逾越之事?這些日來對古代人的說話方式以差不多適應,禮節稱謂上也多少學了些,幸好在家看過不少古裝片,學起來倒也有模有樣。
不過他不知道,這幾日有關他摔壞頭導致性情大變的傳聞在莊中傳得沸沸揚揚,本來鍾沁舒隻有一張臉能看,不料這個變化後的鍾沁舒,多了幾分骨氣,言行舉止也不失大度,居然更受人歡迎,有不少女子對他暗中青睞。
不多時,那名小侍女終於回來,仍是不敢抬頭看他,隻把一隻食盒遞給他,唐昕打開一看,滿滿一盒都是美味可口的糕點,居然還外帶一壺清酒,擺明是那個小侍女給他放進去的。
唐昕道一聲多謝,這時另一個侍女正過來,穿一身翠綠長袍,年紀比他身邊這個大好幾歲,正是柳香宜貼身侍女鎖翠,長得眉目清秀,眼光流轉,停在唐昕身上,行禮後道:“讓公子就等,公子請隨我來。”
唐昕將食盒交給那個小侍女,微笑道:“勞煩姑娘把這些點心送回我房間。”想起剛才她被雲澈麵貌嚇到,便安撫道:“我那朋友經曆坎坷,臉被人燒傷,人卻是很好的,請姑娘莫要害怕,唐昕在此謝過。”
被他這麼一勸,那小侍女安心許多,不要意思的點頭答應,接過食盒離開。
鎖翠見過唐昕多次,這人在她映像中一直都是膽小聽話之人,說話低頭弓背,唯唯諾諾。今日見他與人說話態度與往日完全不同,昂首挺胸,眉目帶笑,甚是討人喜歡。
鎖翠盈盈笑道:“聽人說鍾公子性情有所變,隻當是流言。今日所見果真叫人驚訝,夫人若是見到你,定會高興。”
唐昕眼珠一轉,這些話他聽得多了,不如初始般慌張,從容對答:“哦,照姑娘這麼說,我這一變是變好了?”
“當然是好。”鎖翠不愧是柳香宜身邊得力侍女,說話沉穩有理,“夫人早盼你有出息,將來給柳家爭光,鍾公子這般,奴婢看了也高興。”
給柳家爭光唐昕完全不在意,口上還是應道:“這事自然。”日後若成為人人交口城戰的大俠,也算給柳家爭光吧。
二人來到築柳居主房門前,門口掛了一排五光十色的珠簾,被落日餘光一照,閃閃發光,不知是用什麼石頭所製。鎖翠掀開珠簾,珠石相撞,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恰巧屋內有兩人出來,鎖翠彎腰作福,唐昕看走在前麵那人四十出頭,穿著雍華,腰間玉掛琳琅,眉目間暗藏一股威嚴,必是鑄劍山莊莊主步非凡,唐昕趕緊低頭行禮。
想起自己近日來一言一行怕是都被昆叔上報給這人,背上立刻起一層冷汗。
步非凡保養極好,看得出年輕時風度極好,若不知道他是武林中人,看他那裝扮氣勢更像王公貴族。低著頭,也感覺到自己被人不輕不重的掃一眼,見步非凡移動腳步,唐昕才偷偷抬頭看跟在他後麵那人,難得是個他見過的。
這人正是那日在後山與步顰幽會之人,看到唐昕的一瞬間露出幾分驚訝,但很快就恢複常態,跟著他師傅離開。
唐昕心下冷笑,這家夥敢做不敢當,看見我必定異常心虛。他從不鄙視同性戀,不過看這人當麵一套背麵一套哄女孩子,就覺得惡心。
看你這副樣,將來八成是個嶽不群、偽君子。
“鍾公子,請跟我進去吧。”鎖翠見他站在那裏不知想什麼,便推他一把。
唐昕回神,“哦”了一聲就跟她進屋。
柳香宜三字,在江湖上也是一個傳奇。
柳家不是什麼大門派,在武林中一直都處於可提可不提的地位,但自從柳家出落兩位美人,名聲竟是越來越火。
二十年前凡是年輕有為的男子,都夢想把這二女中的其中一位娶進家門。
這兩名女子並非親生姐妹,乃是表姐妹,感情卻極好。表姐柳香宜練是柳家幾代人中最有練武天分的人,師從峨眉,在江湖上雖排不上頂尖高手,也能算入一流之列,為人冷漠高傲,說白了就是冰山美人。表妹柳林春半點功夫不會,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善歌舞,位列江南才女,不僅武林人士追求,連商賈富豪都肯為博她一笑投擲千金,為人溫婉柔情,跟柳香宜正好相反。
當年武林美女榜上,二人並列第一,卻從未相互嫉妒,感情更深,情同親生姐妹。
後來柳林春嫁給一名姓鍾的富家子弟,兩人十分恩愛,三年後誕下一子,取名沁舒,字唐昕。
直到鍾家遭人追殺,柳香宜尋人未果,第二年突然嫁給鑄劍山莊莊主步非凡,此後九年才尋到表妹蹤影,還沒等到兩人重聚,柳林春竟因病鬱鬱而終。
這些都是阿七告訴他的,唐昕才明白,原來自己也勉強算是名門出生,隻是時運不濟,變成名門遺孤。
內屋貴妃榻上,一少婦斜身而坐,正手持一長劍細看,正是柳香宜,人似白梅盛開,繞是她以三十多歲,也能看出十年前何等風采,難怪被列為武林第一美女。
柳香宜麵容有淡淡倦意,不像傳言那麼淩厲,大概嫁為人婦,生兒育女,多少都會有所轉變。柳香宜抽出那長劍,口中念了一段古詞。唐昕不明詞中境界,不過托高三語文老師的福,天天逼他們背古詩古文,即便不能全懂,他也聽出這是懷戀故人的詞。
想起自己忽然闖入這個世界,原先那個世界的家人不知如何,是否正到處找他,或許已經……已經忘了他,畢竟他現在能不能存在那個世界都還是未知數。
一時感同身受,輕聲說道:“十年生死,兩處茫茫,有緣相識,又有那種相聚時能長久的?”說完,才驚覺自己多嘴,偷偷看柳香宜。
柳香宜目光正停在他身上,定定看著他。
乖乖,她正舉著劍,若是刺客發怒,必定一劍刺死我,唐昕暗中冒汗。
“十年生死,兩處茫茫,有緣相識,又有那種相聚時能長久的?”不料柳香宜隻是將他說的話重複一遍,似笑非笑,“你讀的這些書倒是沒忘。”
一句話就踩到唐昕地雷。
若是柳香宜發現他這個外甥是假冒的,一劍劈下來就能把他送回閻王那去。
唐昕不由摸摸自己的脖子,不知長得夠不夠牢固。
“我聽人說,你是摔了頭?”
唐昕盯著她那把劍,白光閃閃,一看就是劍鋒鋒利,立馬站直,老老實實答道:“是。”拜托,你別拿在手上晃來晃去。
柳香宜“嗤”了一聲:“是什麼是?我怎麼聽說你是喝了不少井水才喝傻的?”
“呃……”沒料到她連這都清楚,轉念一想必是昆叔暗中告訴她的,便輕聲歎氣:“姨媽就別再問了,這些事過去便過去了,其實我也記不大清楚。”
他說這話語態可憐,似有萬般委屈卻又不願提,若是這女人還有半分疼惜他,便不會在這個問題上為難他。
“你……就是這個性子,什麼都不說,才會被人欺負。”柳香宜把劍放在矮桌上,從踏上起身,鎖翠連忙過去扶她,唐昕這才看出她小腹微凸,顯然是有了身孕,隻是剛才斜躺在踏上,又有衣服遮擋,唐昕才沒看出。
柳香宜順著他略微驚訝的眼神看看自己,難得流露一絲微笑:“再過五個月,你就能有個表弟或表妹了。”
“恭喜姨媽。”唐昕彎腰作揖。
這女人跟步非凡成親十幾年,居然到現在才有了孩子,真是高齡產婦,還是個貌美如花的高齡產婦。
柳香宜又道:“我聽說,你救了個人?”
怎麼人人碰到他都要提這事?“是,那人遭人追殺,幾乎丟掉性命,甚是可憐,唐昕才自作主張將他救回。”重複幾十次的話還要再次重複,真是無聊。
柳香宜難得路出溫柔,道:“你別緊張,救人是好事,這點你倒像你娘。”
“我娘?”
“你娘心地善良,雖然半點武功不會,卻喜歡行俠仗義,你爹便是被她救回來的。”說到這裏,柳香宜傾首一笑,看唐昕的眼神有點恍惚,“你的眉毛和眼睛,跟你娘一樣好看。”
明明是讚美的話,卻聽得唐昕暗暗咂嘴:姨媽,你這不是說我長得像女人嗎?
“以前你不爭氣,現在這樣,也挺好。”她說這話,便是默認唐昕是她外甥。
連柳香宜這關都過了,以後就沒什麼好怕的。一麵替自己慶幸,一麵替鍾沁舒可憐,連自己姨媽都不喜歡他,難怪執念之深,非要在輪回道中徘徊。
柳香宜似乎有些累了,對他擺手道:“你回去吧,若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昆叔。你救回來那人養傷需要什麼藥材,去藥庫取便是。”
“謝謝姨媽。”唐昕略微欠身告退,突然想起一事,回頭對柳香宜道:“姨媽,我想去外麵闖闖。”
“你想離開鑄劍山莊?”柳香宜淡淡瞥他一眼,看不出喜怒,“怎麼突然起這番心思?”
唐昕被她看得惴惴的:“也不是突然作的決定,我早想出去走走,書上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所以……”
“行了。”柳香宜不耐煩的搖搖手,“你這麼大,也該出去曆練曆練。”把矮桌上劍插回劍鞘,輕輕撫摸幾下,抬眼看唐昕:“你過來。”
唐昕走到她麵前。
“靠近些,我有話跟你說。”
唐昕把耳朵伸過去,脖子上驀然抵住一塊冰冰涼涼的東西,不用看也知道是柳香宜手上那把長劍,不知何時又從劍鞘抽出一截。
唐昕被嚇得直冒冷汗。
“我不管你從前是誰,為何來這裏,有什麼目的。現在我許了你,你便是真正的鍾沁舒。”又倏地把劍收回,退後一步,直直盯著他,“這劍是我年輕時隨身所帶,今日便贈給你,你出去曆練曆練也好,還是那句話,莫給柳家丟臉,莫給你娘丟臉。愣著幹什麼,還不接劍!”
短短幾秒就出了三番變故,唐昕站在那裏臉都白了,七上八下接過劍。
“下個月初三是你姨父大壽,過了那日再走。”柳香宜看他還是呆呆的,柳眉微蹙,叫過鎖翠:“送他出去。”
鎖翠竟也是一臉訝然,她家主子最喜歡這把劍,即便多年不行走江湖,也是每日放在身邊,十分愛惜,今天居然送給這個小鬼。不明白夫人在想什麼,鬱悶的領著唐昕出去。
一路上,唐昕雙手抱住那劍,這是他第一次碰到真玩意,卻完全興奮不起來,腦子裏都是柳香宜剛才那番話,看來柳香宜已然確定他不是從前那個外甥,口氣之肯定,那為何不當場揭穿他,還把自己貼身配件送給他?
百思不得其解。
“這劍名為池軻,是當年鑄劍仙人莫一堂所打造。”
一直走在前麵的鎖翠突然開口,語氣卻不似先前和善。
“莫一堂一生隻造劍,每把都厲害非凡,池軻是他臨終所造,夫人是在機緣巧合下尋得。在夫人退出江湖前,無人不知‘玉女池軻’柳香宜。”她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唐昕抱著的那把池軻劍,“你明明不會劍術,夫人為何傳予你?”
唐昕也不知道,很無辜的搖頭。
“罷了,夫人自有她的道理,我們這些下人怎麼猜得到?”
唐昕不讚同道:“姑娘這話說錯了,看姨媽待你,比之下人,更像好友。”
鎖翠笑道:“你這張嘴,看不出挺會說話。好了,我就送你到這,你自己回去吧。”
見唐昕遠去,鎖翠才回房。柳香宜正站在窗邊。
“他走了?”
“走了。”
柳香宜淺笑,“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何將池軻給他。”鎖翠點頭。
“鎖翠,你信命嗎?”她道,“我從前年輕氣盛,什麼都不相信,直到今日,我才信了。”
築柳居內華燈初上,黃暈輕蕩,池邊垂柳輕揚。
停頓片刻,她又道:“江湖,從來不是個太平的地方。武林,永遠需要人。”
“人?”鎖翠不明。
“對,人。”曾經的天下第一美人,眼角也浮起滄桑,“世事不可預料,而人心更難測,如今江湖正是多事之秋,人人皆想稱霸,即使有人看透了,想退出江湖,誰又能真正退出?”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柳香宜看著黑暗天空,“林春,你當年所測,已經漸漸兌現。我那時還笑你把睡夢當真。”
鎖翠略微擔憂看著自己的主人。
柳香宜回身,慢慢走到貴妃踏邊坐下,在昏黃的燭光下撫摸自己的肚子,兀自輕笑:“你看我,都說了退出江湖,還說這些有的沒的。孩子,怕是你也要笑娘了吧。”
鎖翠笑道:“夫人,他現在哪能聽到你說話呢?”
兩人鶯鶯細語,卻不知,前塵舊事,勿能忘,不能忘。
那日從築柳居出去的少年,抱著一把長劍,還不知江湖凶惡,一身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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