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90 更新時間:19-10-27 11:36
這晚,帝都的夜幕,是濃到抹不開的墨色,適逢春深料峭,剛一入夜就下起了磅礴大雨。
豆大的雨珠爭相恐後的砸在青磚瓦上,好似萬千珍珠紛紛砸落銀盤,每一顆都發出清脆咚咚的響聲,一時便如悶悶的鼓聲陣陣,把世間的所有聲音都沉入了這雨聲裏。
這樣不見星光的暗夜,又下著大雨,白日熱鬧紛呈的大街此刻勢必是冷冷清清的,側耳聽去除了滴答滴答的雨聲,再聽不見其他。
不多久,紛亂悶重的雨聲中多了點微微響動,隨後一條幽長幽長的小巷裏有條纖長影子踉踉蹌蹌的從雨中掙了出來。
近前一看,謔,不得了,隻見那人似是受傷不輕的樣子,半邊身子都濺了血,左肩還開開了個大洞,正汩汩往外冒血。
他的發絲淩亂,渾身濕透,肩頭的血水順著往下染透衣裳,一路走一路皆是鮮血點點,好生狼狽又嚇人。
他一邊往前跑一邊頻頻往後看,眉頭緊鎖,眼神惶恐,好像身後的幽巷隨時會跑出猛獸妖魔把他吞吃入腹,因此縱使受傷厲害也不敢停下來,可惜這夜色深沉,大雨頃城,路上行人嫋嫋,無人可以幫襯一把。
果然跑不了多久,他渾身的力氣用盡,眼光也開始渙散,相信再跑不了多久就會力竭倒下。
這樣的時刻,這樣的深夜,一旦倒下了誰也說不準明日他還能不能睜開眼。
那幫賊人夜路襲擊,主子等人現在都自顧不暇了,那還有空再抽人來找他呢?
為了活命,他隻得咬牙堅持下去,捂著肩頭繼續往前拖了數丈。
許是蒼天不忍心看他命喪於此,轉過了巷口時,竟正好有人撐傘從前方走過,三十八骨的油紙傘,青油的傘麵繪著一束灼灼桃花,朵朵開的熱烈擁簇,在這漆夜銀雨裏好似下一刻就會從傘中延伸出來,隱約間像能聞見早春淡淡的桃花香。
冷清料峭的深夜能遇到路人經過,對現在的他無疑是天降恩賜,卻又擔心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萬一這人趁火打劫呢?亦或看他一身血色,怕惹禍上身而不敢救他呢?
不論如何,他現在也隻有這一條選擇,隻能搏一搏了!
於是他把身上的飾物丟棄了大半,再掙紮著走近些,隱約瞧見那傘下的人身形婀娜,背影瘦弱,竟是個女子,便覺這活的贏麵更大了些。
女兒天生的心善柔軟,比起男兒總是會多些同情心的。
那撐傘人許是察覺到身後淩亂沉重的腳步聲,在這雨夜的小巷裏自然要多些警覺,腳步就頓了一頓。
正當她暗暗把袖裏的防身短匕緊緊捏住,然後猛然回身看向身後,她還未張口說話質問是何人,便有攜帶著早春梨花的香氣與寒意雨水的濕冷身子一股腦的倒入了自己懷裏!
那女子沒料到突然的這一遭,下意識手忙腳亂的抱住了懷裏的人,手裏的油紙傘就滾落在地,翻了個轉墜入水泊裏濺起細小的水珠。
手足無措的抱著懷裏渾身濕透的人,活了這些年她從未遇到這等事,瞬間心慌意亂的不知何故,而這時靠倒在她懷裏的人強撐著揚頭看向她,低啞嗓子說道:“後麵有追匪,危險,你快走。”
沉沉夜色裏,滔滔大雨下,那雙直直盯著她的眼珠子璀璨如星夜下閃閃發光的寶石,光華流轉。
雨珠噼啪打在耳邊,把她也染得通透,她愣愣望著這人,一時說不出話來,且那人也是再也支撐不住,說完就歪頭在她懷裏昏了過去。
大雨下那張臉慘白如金紙,身上也是越來越涼。
這時她才瞧見懷裏的人渾身浴血,肩頭的大洞深可見骨,很顯然是突然之下被人襲擊後一劍捅穿肩膀,費盡辛苦才勉強逃離開去,否則哪裏撐得住到現在!
她不知道誰和他有這麼大的深仇大恨,一副要置他於死地的樣子,且聽著他說後麵還有追手,時刻緊急,她到底不敢猶豫太久,幸虧她的住處就在附近不遠,便咬了牙抱住懷裏人的腰,半抱半扶的把他往斜角的巷子裏帶。
漆黑無光的巷子裏,他緩緩睜開眼,先是察覺到附近是皇城普通的街巷,又聽見身旁的柔弱女子吭哧吭哧的喘氣聲,終於放過心昏了過去。
依望再醒過來的時候,睜開眼首先看見的是窗外一棵青青楊柳,有風從半掩的窗口吹進來,風裏有清淡的柳香,還有薄薄的柳絮,撓的他鼻子發癢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這下便把不遠處正捶藥的人吸引了注意力,慌忙起身向他走近,關憂道:“你醒了?怎麼樣了,傷口還疼嗎?”
他立刻低首看了看自己,見裏衣規整,隻換了件樸素的外袍,肩膀的衣物被稍稍扯開,露出纏繞的繃帶。
幸虧這女子恪守德行,也怕有損名聲,不能光明正大的脫男子衣物,隻扔掉了那件髒汙破爛的外衣,簡單的給他包紮上了藥,他這才放下心,抬頭對那救命恩人感激的笑了一笑:“傷口好多了,恩人的救命之恩,我銘記於心,今後定會報答恩人。”
“不礙事,一點小事罷了。”
那姑娘看之年方二五上下,眉目清秀,溫婉如柳:“我叫柳卿卿,你直喚便可,恩人恩人的喚著怪別扭的。”
倒是人如其名。
連名帶姓的叫人總是有點怪的,何況這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禮儀不能落了,他便順意的笑道:“那就稱呼柳姑娘吧。”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名依望,柳姑娘也直呼便可。”
柳卿卿並不在意他遮掩名姓,在床邊坐下,方是眉目溫軟的詢問:“你昨夜怎會在那處受傷昏厥過去?”
“實不相瞞,我本是城南甜水巷何家的人,昨個跟著主子去別家辦事,沒想到回來的路上就受了埋伏。”依望歎氣道,“我主子家大業大,那夥賊人大概是受雇主子的對家來害主子的。”
柳卿卿啊了一聲,她就是開門做生意的,這些事當然懂得幾分。
他皺了眉頭:“也是我們這些當下人的沒用,沒能護好主子,好幾名弟兄都受了傷,我也挨了一劍,好不容易才從他們手裏逃出,也不知主子他們現在怎樣了。”
不提就罷了,一提此事他更是愁眉難展:“要是主子無事也就罷了,若是出了事,不知多少人要受難。”
話說至此,她哪裏不懂這人就是隨身奴仆一類的人,主子一旦受點傷害下人們都要跟著受苦受難,遇見脾氣差的,偶爾被生生打死的也常見,柳卿卿忍不住道:“你為了護住他都差點死了,他還要打罵你們,著實太不講理!”
“這話你也就當著我的麵說說就成了,可千萬別被我主子聽到了,否則他定又要大發怒火。”依望低低歎氣一聲,再看她滿目的不讚同與氣色,不由一笑,反過來寬慰她道:“其實我主子待我很好的,你別擔心,回去了我乖乖認個錯,他就不會太過責罵於我。”
其實他沒有說實話,他那個主子何止是脾氣不好,那簡直是惡劣的可怕,打罵下人算什麼,隨隨便便的就殺個把人都是每日的常見事,不死不殘就該感恩上蒼了。
柳卿卿沒有細想太多,她隻看他愁容不展,眼裏頗是生畏,便頗是同情他。
當奴當婢的就是這點可憐,是好是壞全在當家主的一念之間,遇到好的主子自然是件大好事,遇見壞的主子那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畢竟是仰人鼻息的過日子,天生就低人一等,所以當初無論他人怎麼勸,她死活不肯去大戶人家做活。
想起方才小小的噴嚏聲,柳卿卿怕他受著傷又被涼春的風打了,起身把窗戶關了大半,再端起早就熬好的藥碗送到了他跟前,看他皺眉喝了半碗後,忽是建議道:“那你在我這裏多養傷一段時間,等你主子火氣下去了你再回去。你裝的受傷厲害些,這樣他應該就不太舍得罰你了。”
他還沒做過這種賣乖的事,依望眨了眨眼:“這能行麼?”
“怎麼不行。”柳卿卿義正言辭的教他,“以前我偷溜外出玩的太久,爹爹知道氣極了要罰我,我就在外麵故意弄點小傷,爹爹回來看見了心疼我都來不及,哪裏還舍得罰我!”
她細聲囑咐他,“到時候你就裝受傷的很嚴重,在外治了很久才能撐住回去,你主子看見了一定不會再重重罰你的!”
得了,看來是個走慣黑路不怕鬼的人,依望眯眼洋洋笑了,卻沒告訴她自己是萬萬不可能這麼做的。
她當初敢這麼做是因為她爹爹疼愛她,可他的主子卻不疼愛任何人,一旦半點事沒順得他的心,那後果都是極其慘烈。
他敢瞞著傷好不回去,還妄想騙他,除非他是嫌自己命活長了!
不過,這個人也是真有趣啊。
依望倚著背後的軟枕,看柳卿卿在屋裏忙來忙去,又是給他捶藥又是幫他換藥,忙的團團轉,昨夜初見時原本溫婉清淡如風中楊柳一般的女子,此刻卻是如同一個在精心飼養嬌貴花圃的養花人,多了幾絲煙火氣。
從花變成人,其中需要多少的打磨才能造就這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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