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64 更新時間：20-01-08 09:33
轉眼十二月到了，吳瑤的第二次大真祭完成的中規中矩，在靜室休養了兩個月。
月生一直陪著，兩人渡過了最初難熬的一周，其餘時間算是無憂無慮的散養在靜室。
月生對靜室附近的幾個山頭，比較熟悉，知道雪後哪裏有山泉水。
一場五十年一遇的大雪，把南都裝扮成北方雪國，尤其是清涼山，到處銀裝素裹，滌清的白，滌清的靜，好一派令人心曠神怡的畫麵。
吳瑤，不，應該稱妙瑤了，第二次大真祭後，蓮山方丈囑咐蓮清住持，正式把吳瑤記為湧泉寺三位祭祀人之一，法號妙瑤。
最讓吳瑤高興的是，祭祀人發的工資比之前在清園的工資還多上兩倍，吳瑤趕緊讓月生聯係仁心住持，把錢入賬到觀音庵。
仁心住持接到月生電話，略遲疑了一會，就同意了。讓大弟子長秋去湧泉寺辦理手續。
看著滿臉不解的長秋，仁心住持解釋道，“為師是想給她留個念想之處，觀音庵就算她的家了。”
長秋頓悟，“是了，這樣一來，咱們去看她也有了正經的名義。”
俗話說，大廟難進。
長秋在湧泉寺耽擱了一周，才把事情辦妥帖，期間多少人阻攔挑事，好在最終蓮清住持定了調子，“還是應當以妙瑤的意思為先。”
那些企圖染指這份工資的人都記恨上了觀音庵，其中就以仙人寺唯善住持為最，一直以妙瑤是她引薦為說辭，把功勞包攬在自己身上，正好被蓮清住持潑了一盆冷水，心下已經計較起來怎麼讓仁心就範，畢竟觀音庵還屬於自己管轄範圍。
妙瑤在月生的幫助下，登上了緊臨清涼寺的“無量壽塔”，磚木混合結構，雖隻有四層，因建在高地之上，舉目遠眺，清涼山龍脈之地，全部收入眼底。
綿延起伏的山峰，確如通體雪白的銀龍蜿蜒遊走，磅礴之氣仿佛下一刻就要噴薄而出，妙瑤內心自是好一番慷慨激越，興奮之情也感染了月生，兩人站在“無量壽塔”四層，久久不忍離去。
月生擔心妙瑤身體，催了幾次也不見效，索性就陪著，從清涼山中前朝的傳聞到靜室中發生過的事情都說給妙瑤聽。
說道最後，談起了兩人腳下所處的“無量壽塔”，妙瑤不解問道，“此處甚高，既是行將圓寂之人，怎還非爬這麼高上來？”
月生目光從銀龍身上收回，“佛陀在《無量壽經》中講過，”人世間，愛欲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此處這麼矗立於靜室、清涼山和人世間，是對所有行將就木之人的開示和引領。”
月生沒有繼續說，把吳瑤冰涼的手握住籠進僧袍中捂著，“不要有忌諱，這裏是湧泉寺曆代大德圓寂的地方，是離死最近的之地，是個能夠叫咱們有深刻領悟的地方。我是從記事起便是獨自麵對一切，你自從入了湧泉寺也都是如此，雖然有師傅和仁心住持關愛我們，妙瑤，實話告訴你，遇到你之前，我都不知道什麼是喜什麼是悲，更不懂那些人怎麼會有如此多的心思謀略，隻一門心思遵循師傅的教誨參悟佛法。”
妙瑤的手在月生的懷裏漸漸暖和過來，心裏也是暖起來，“月生，謝謝你對我照顧，即便是獨自麵對，有你相伴讓我心裏安穩很多，如果沒有你，不知道會如何···”
月生搖頭道，“妙瑤，我也要謝謝你，是你讓我體悟到人世間的真情悲喜和人情冷暖，之前我雖遠離紅塵，經過這一年多跟你的接觸，明白斬斷紅塵需要多大勇氣和怎樣的心如死灰，真正體悟到了佛法對人心的拯救。”
兩人四目相對良久，妙瑤用眼睛描繪著月生因為操勞而日漸長斑的臉蛋，月生凝目看著臉色不再總是一味陰鬱的妙瑤，同時笑了出聲。
這一刻，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熟悉而陌生的自己，總歸歡喜多於惆悵，堅定前路，不悔不怨！
“請問是湧泉寺哪兩位師兄？小僧是清涼寺住持座下弟子有量，一悟住持路過涼亭，遠遠望見有人在這塔上逗留許久，吩咐我過來看看，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有量站在清涼寺觀景閣上合十行禮。
月生連忙合十回禮，“多謝一悟住持關懷，有勞有量師兄特地跑一趟，我是湧泉寺如風長老弟子月生，她是我們寺裏的祭祀人妙瑤。”說罷扶著妙瑤向有量合十行禮。
“多謝住持與師兄，今日雪景甚好，登高一望，豁然開朗許多，請教師兄可有所得？”月生眼中狡黠一閃而過，等著有量回答。
有量沒想到湧泉寺的尼姑不按照套路出牌，愣了好一會，才調整了情緒道，“雪非我願，得亦非我願！師姐可滿意？”
月生知道自己做的過了，連忙轉圜道，“師兄佛法感悟甚深，受教了。不知能否去貴寺叨擾一會，妙瑤還沒有去過清涼寺。”
有量心知一悟住持的特意關照，自然不會拒絕，“稍等，待小僧開啟通橋，你們可以直接從無量壽塔走過來，省的繞去山門，雪天路滑，多有不便。”
說罷，隻見有量返回觀景閣內裏，一會傳來機關“咯吱咯吱”聲響，月生和妙瑤看到從觀景閣內緩緩伸出的木橋正好搭在無量壽塔三層的一處約一米寬的缺口處，嚴絲合縫，兩人均驚歎連連，眼裏都是大寫的三個字，“沒想到！”
有量邊小心查看木橋邊走上了無量壽塔三層，月生和妙瑤也已經下到三層。
一時，四下寂靜無聲，三人眼睛相對，眼底笑意浮動，明亮透徹，互道“阿彌陀佛”。
有量在前，月生扶著妙瑤在後，小心翼翼通過木橋，有量看妙瑤身體羸弱，讓兩人在觀景閣內休息。
自己先去向一悟住持稟報，讓茶房的小僧人去觀景閣泡茶待客，自己又去食堂準備了熱齋飯帶去觀景閣，特意要了一碗稀粥，他知道湧泉寺祭祀人一般是不允許吃幹硬食物。
等有量提著食盒到觀景閣，看到自家住持與兩人聊的正濃，心裏舒了口氣，暗暗想，“還好這次自作主張沒讓住持不快。畢竟，這通聯木橋自前朝滅亡，一直沉寂至今，一般人早記不起來，清涼寺與靜室還有這樣的關係。還是住持囑咐自己關注靜室，才提起清涼寺與靜室的淵源。前朝本為一體，後因第一代李氏家主重視湧泉寺，才把靜室單獨劃給湧泉寺作為尼姑圓寂安葬之處。”
有量擺好吃食，請三人用齋飯，月生一開始有點為難妙瑤吃什麼，當看到那一碗清粥時，就差激動的喊了出聲，站起來對有量合十行禮，“多謝師兄！”
一悟看著有量笑道，“你有心了，為師也得誇讚你！”
月生端起清粥試了下溫度，把調羹放進妙瑤手裏，輕聲道，“慢點吃。”
妙瑤一直處於饑餓的狀態，吃相自然是文雅不了，哪怕心裏知道月生的囑咐，想要慢點，盡量控製又控製，才沒有端起來喝，一勺接著一勺，旁人才開始吃，自己都吃光了，臉上紅彤彤的，不好意思的低著頭。
一悟自然不會計較，歎了口氣，繼續吃了起來。
有量不知湧泉寺祭祀人規矩，拿起食盒準備再去取一碗，月生連忙追出去，“師兄，可是去取清粥給妙瑤？”
有量點頭，“我看她吃的極快，應該還沒吃飽，都怪我沒想到。”
“師兄不用去了，她隻能吃這麼多，這是我們寺裏給祭祀人定的規矩，誰都不能破。”月生眼睛望向身旁的雪鬆，淡淡的道。
有量吃驚，“還有這樣的規矩，我看她身體瘦弱的狠，多吃點可以早日將養好了呀！”
月生眼中含著淚道，“這些規矩一代一代傳到現在，誰還敢去打破。我自然心痛妙瑤，可也不知如何幫她，多數時候也隻能幹看著，都靠她自己熬。有量師兄，這些話我本不該向外人提起，可我憋得太難受了，不知她能熬多久，我自是希望她能活得長久點，可又痛心她遭的這些罪。她是替補到寺裏的，沒有家世，無籍無名，誰會在意她，不過是當做孕育”子玉”的工具。”
有量聽了月生的話，心中自是震驚不已，“師姐，她當真無籍無名，這往後一旦···”
月生知道有量聽懂了自己的意思，“隻能成為寺裏需要的祭祀人···師兄，往後，如果妙瑤一人留在靜室，你可得幫我多照看一些。”
有量想了下，鄭重點頭，“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還是祭祀人，理當受到尊重與保護，小僧雖微，亦一心求正法！”
飯畢，月生跟一悟聊起雪後哪處可能出現山泉水，四人心中都頗為期待。有量自告奮勇要去找山泉水。
一悟擔心雪天路滑，又囑咐有量多帶幾位弟子前去。有量打趣師傅道，“弟子是不是需要準備幾口缸？”
一悟樂嗬嗬的說好，“那我的彌茶就找到老夥計了，還是年輕時聽祖師伯們說過，咱們清涼寺特產的彌茶隻有就著清涼山雪後的山泉水煮，口味才更佳。這麼多年，為師老想念祖師伯們弄的那個味了。”
看著有量出門，又囑咐道，“找到山泉水後先送一壺來，正好招待湧泉寺的兩位貴客。”
月生一聽能喝到彌茶，滿臉期待，對妙瑤道，“咱兩有口福了，清涼寺特產的彌茶，向來隻有僧教總宗門主心德大師那才能品的到，還得是方丈住持級別的。一會你多喝點哦。”
妙瑤不愛喝茶更不懂茶，聽到月生這麼說，點頭讚同而已，卻不想真被這奇特的清香和甘甜征服了，從此愛上了喝彌茶。
一悟覺得彌茶與月生和妙瑤有緣分，每年清明節前製得的彌茶多少總會留一些給兩人。
吃過茶，已近黃昏，月生扶著妙瑤告辭從通橋回到靜室，有量恢複好通橋機關，並與月生和妙瑤約定好，經常去給兩人送點蔬菜和鮮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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