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11 更新時間:19-11-12 16:47
相裏蘇神色徹底冷淡下來,眼底蔓上傷色。
鬱長黎嘴唇顫了顫,似乎想說什麼辯解,又突然發覺無話可說一般。
“長黎,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你會是這般的有私心,即使身為冥王,也別忘了你曾為雁蘇弟子,九百九十九條清規戒律,需謹記於心,要言行一致,處事不違,不負師尊,不負雁蘇,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這些,你可還記得?”
鬱長黎垂下眼睫:“……當然記得。”
相裏蘇聞言緩了緩臉色,輕歎一聲:“長黎,我明白你的不甘,可事到如今,該有的懲罰已經有了,其他的就算了吧,我不是在為北辰求情,我隻是不想讓芸芸眾生因雁蘇的人和事,而受本不該受的苦。”
鬱長黎神色有一抹動容,片刻後點了頭。
“既然如此,讓吟兒去見北辰一麵吧,讓她同他說清楚,也算做個了結,免得他再執念下去。”
“……好。”
一個好字落地,這裏的事情便算差不多了,解開北辰的心結,阻止他的心念偏離正道,如此他體內封存的蕪遏靈力便不會繼續濁化。
蕪遏畢竟是靈物,無論以什麼樣的形式處於什麼樣的地方,它都能彼此感應,彼此影響。
阻止北辰邪化等於製止蕪遏繼續裂痕,可已經存在的這條裂縫如何讓它消失才是當務之急。
“師兄……你不見見吟兒?”鬱長黎問道,眉眼中隱約的戾氣消去不少。
相裏蘇這時才再笑起來:“留著人間再見,我的這位朋友,怕是不能在這裏繼續呆了。”說話時,有意看了看即墨,“此外,北辰的事,你同吟兒解釋清楚,怎麼著也不能瞞騙著她。”
“……長黎明白。”
三人道別鬱長黎,一同來到初來時那處地方,姬宮涅感應到氣息準時現身,帶領三人歸往客棧。
回去的時候又是深夜,客棧寂靜無聲,姬宮涅攜相裏蘇回屋休息了,虧得是半夜,不然不知道這家夥又要粘著相裏蘇撒嬌抱怨到何時。
另邊廂,即墨坐在桌邊閉著眼睛,不動不說話。
言聿收拾好自己後,過來喚了一聲:“詩詩?”
即墨無動於衷。
言聿又喚了一聲,即墨依然如此,於是言聿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即墨的肩頭,這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怎會……累成這樣?”坐著都能睡著。
說著,言聿將人抱起放到床上,替他褪了外袍鞋襪,解了發冠,給他掖好被子,又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確定沒有大礙,這才放心地窩回自己的榻上。
第二日一大早,言聿聽見有人叩門,打開門一看,是那位自己曾經仰慕許久的相裏蘇。
相裏蘇說:“長黎告訴我,今晚就可去帝宮見到吟兒,你和思書去不去?”
言聿樂嗬嗬地點頭:“當然要去!”
相裏蘇笑了笑,朝屋內看了一眼:“思書還沒醒?”
言聿的臉垮下來,無奈般的搖搖頭。
“他無事吧?”相裏蘇擔憂地問。
“這點我可以擔保的,絕對無事!”就是需要多睡會兒,把元氣恢複回來。
“我相信你的能力。”相裏蘇道,點了點頭。
於是言聿再次心花怒放。
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息,即墨總算在黃昏時醒了過來,精神也恢複如常,待至一切打點妥當後,便同大家一起飛赴帝宮。
言聿看即墨的狀態不由得暗自思索,尋常人若是去那裏走上一遭,少說也要丟掉半條命,即便有他的靈氣相助,也不能保證在一天之內就恢複如常,更甚仿佛不曾經曆過那陰煞之氣一般。
可是即墨卻……言聿悶悶地想,突然覺得心中一涼。
他似乎,很不了解詩詩……或者說,詩詩有什麼是不曾告訴過他的。想著想著,言聿突然覺得很不是滋味。
和即墨同行,言聿一路緊緊跟著姬宮涅飛,因為藏著心思,險些在他的七彎八拐中迷失方向。
言聿其實覺得,這隻臭紅毛這麼飛是故意整他的。
要整也得分個時候,他背上還有個“大病初愈”的美人呢!
一輪明月遙掛蒼穹,徐徐夜風清涼掠過,不消多久,四人在帝宮內落定,一如上次一樣,隱去了身形和聲音,隻不過,究於上次發生的事兒還記憶猶新,姬宮涅這次沒有再設結界。
到時時間剛剛好,正是子夜。
北辰已經睡下,偌大的帝宮內空曠又安靜,唯有那香爐內輕吐的凝神香成為這室內的唯一的動景。
沒過多久,北辰忽然掀被而起,朝室外大喊道:“來人,備琴!”說話間匆忙地穿戴自己,也不喚仆人侍候了,來完全不見帝王應有的氣勢和從容。
“吟兒要來見我了!我夢見吟兒了,吟兒說要來見我了!”北辰重複著,竟是急切地連“朕”字都忘了自稱,像個驚慌失措的孩子。
外麵守候的太監奴婢聽見聲音,不敢怠慢,趕忙把桐木九弦琴取出在案前置好,一群人剛剛手忙腳亂地把琴放好,北辰就揮退了所有人,獨自拿起枕邊的禦刀,“呲”一下劃破兩根手指,準備以血祭琴。
相裏蘇搖搖頭歎道:“不過一個癡人。”
姬宮涅摟緊了他,笑得很欠揍:“蘇兒,為夫也是一個癡人,你不能老看他,看我!”這個他,自然是指北辰。
即墨、言聿:“……”
“其實,他不用彈的。”即墨麵無表情地看著北辰在那裏做完一串動作後撫出淒婉的曲調,繼續道,“薑吟若要來,他什麼都不需做。”
言聿默默讚同,剛眨了下眼,便察覺室內一陣陰風掃過,再仔細看時,才覺北辰的桐木九弦琴前,多了一道黑乎乎的影子。
正是薑吟。
然而隻能微微看清上麵的輪廓,膝蓋以下繚繞著翻動的黑霧,一同鬱長黎出現時的模樣,是飄進來的,而且是不知從哪飄進來的。
一頭雪絲不作任何裝飾,披散至腰間,臉頰瘦削,蒼白的如同發色,一雙杏眸不見光彩,和畫幕上那個桃色霓裳的靈動少女簡直天差地別。
北辰動作一滯,愣愣地望著前方,愣愣地停下彈奏,愣愣地喚道:“吟兒?”
薑吟冷淡從容,麵上一片死氣:“是我。”
“吟兒……你終於肯來了。”北辰笑道,伸手去拉她,卻拉了個空,眼底的笑意隨即變成自嘲。
“我不來,難道看你繼續糊塗下去,錯到一敗塗地麼?”
“……糊塗?錯?”
“北辰,清醒一點吧,別再執著於我,我們早已殊途。”
“吟兒,你可是我的皇後,說什麼殊途不殊途的,多可笑!”北辰說著放下琴站了起來,笑得是自己都沒察覺的蒼白無力。
“可笑?究竟誰可笑?”薑吟冷聲反問,眸底失望之色清晰可見:“北辰,你如今已是天下之主,這繁花似錦的江山,是要你來好好守護的,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別把我用性命換來的江山不當回事,你是王,不該陷於兒女情長裏拔不出來!”
“吟兒……你就不願陪我說些別的麼?”
“……你不懂。”若是說得太多,代價可是你的命。
“吟兒……你不愛我了……是麼?”
突然被這麼問,薑吟不由得一震。
北辰低著頭,像是不敢看她。
“是。”不做過多猶豫,毫無感情的一個字。
一字落地,身著明黃龍袍的男子跌坐在椅子上,眸光渙散,頃刻頹靡。
“我們不可能了,這個時候還來說愛不愛,有用麼?”
椅子上的人無言沉默。
薑吟看著他,咬咬牙:“北辰,你振作點,做回那個我認識的北辰,別讓我失望!”
“你認識的北辰……是什麼樣的?”
“做事雷厲風行,滴水不漏,心懷大業,助益芸芸眾生,絕不感情用事。”
北辰聞言抬頭,眸子裏有了些許亮光。
薑吟轉過頭,放輕了語氣:“此外,這首曲子,以後你還是別彈了。”
“為何?”
“對我沒用,而且,我也不會再來了。”
“吟兒……”北辰麵露痛色,琴弦上的手指還在不停滲血,把白色琴弦浸染的通紅。
相裏蘇微張了張嘴,望著薑吟的目光夾帶極為複雜。
他可從沒見過言辭如此犀利決絕的薑吟,犀利到不顧情麵,不留餘地。
薑吟轉過頭,剛好看到壁上那幅狀似“吟”字的畫:“《龍翔鳳翥圖》,也不知你用了什麼方法,能讓這豔麗血色經久不衰。”
北辰沒有回答,薑吟也不再糾結於此,轉換話題道:
“這首曲子,是國師獻給你的吧?”
“是。”
薑吟冷笑一聲:“你果然不知。北辰,我實話告訴你,此曲為邪曲,國師此人居心叵測,表裏不一城府極深,心懷鬼胎唯利是圖,你最好防著他,言已至此,多說無益,北辰,你好自為之。”
話落,黑沙彌散,再不見薑吟蹤跡。
“吟兒!”北辰慌忙站起,喊出一聲無用的挽留。
薑吟已經行遠。
爾後北辰笑了,淋漓盡致的苦笑。
“來人,宣國師明日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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