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魂未殤(九)

章節字數:3011  更新時間:19-11-12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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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裏蘇神色徹底冷淡下來,眼底蔓上傷色。

    鬱長黎嘴唇顫了顫,似乎想說什麼辯解,又突然發覺無話可說一般。

    “長黎,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你會是這般的有私心,即使身為冥王,也別忘了你曾為雁蘇弟子,九百九十九條清規戒律,需謹記於心,要言行一致,處事不違,不負師尊,不負雁蘇,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這些,你可還記得?”

    鬱長黎垂下眼睫:“……當然記得。”

    相裏蘇聞言緩了緩臉色,輕歎一聲:“長黎,我明白你的不甘,可事到如今,該有的懲罰已經有了,其他的就算了吧,我不是在為北辰求情,我隻是不想讓芸芸眾生因雁蘇的人和事,而受本不該受的苦。”

    鬱長黎神色有一抹動容,片刻後點了頭。

    “既然如此,讓吟兒去見北辰一麵吧,讓她同他說清楚,也算做個了結,免得他再執念下去。”

    “……好。”

    一個好字落地,這裏的事情便算差不多了,解開北辰的心結,阻止他的心念偏離正道,如此他體內封存的蕪遏靈力便不會繼續濁化。

    蕪遏畢竟是靈物,無論以什麼樣的形式處於什麼樣的地方,它都能彼此感應,彼此影響。

    阻止北辰邪化等於製止蕪遏繼續裂痕,可已經存在的這條裂縫如何讓它消失才是當務之急。

    “師兄……你不見見吟兒?”鬱長黎問道,眉眼中隱約的戾氣消去不少。

    相裏蘇這時才再笑起來:“留著人間再見,我的這位朋友,怕是不能在這裏繼續呆了。”說話時,有意看了看即墨,“此外,北辰的事,你同吟兒解釋清楚,怎麼著也不能瞞騙著她。”

    “……長黎明白。”

    三人道別鬱長黎,一同來到初來時那處地方,姬宮涅感應到氣息準時現身,帶領三人歸往客棧。

    回去的時候又是深夜,客棧寂靜無聲,姬宮涅攜相裏蘇回屋休息了,虧得是半夜,不然不知道這家夥又要粘著相裏蘇撒嬌抱怨到何時。

    另邊廂,即墨坐在桌邊閉著眼睛,不動不說話。

    言聿收拾好自己後,過來喚了一聲:“詩詩?”

    即墨無動於衷。

    言聿又喚了一聲,即墨依然如此,於是言聿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即墨的肩頭,這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怎會……累成這樣?”坐著都能睡著。

    說著,言聿將人抱起放到床上,替他褪了外袍鞋襪,解了發冠,給他掖好被子,又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確定沒有大礙,這才放心地窩回自己的榻上。

    第二日一大早,言聿聽見有人叩門,打開門一看,是那位自己曾經仰慕許久的相裏蘇。

    相裏蘇說:“長黎告訴我,今晚就可去帝宮見到吟兒,你和思書去不去?”

    言聿樂嗬嗬地點頭:“當然要去!”

    相裏蘇笑了笑,朝屋內看了一眼:“思書還沒醒?”

    言聿的臉垮下來,無奈般的搖搖頭。

    “他無事吧?”相裏蘇擔憂地問。

    “這點我可以擔保的,絕對無事!”就是需要多睡會兒,把元氣恢複回來。

    “我相信你的能力。”相裏蘇道,點了點頭。

    於是言聿再次心花怒放。

    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息,即墨總算在黃昏時醒了過來,精神也恢複如常,待至一切打點妥當後,便同大家一起飛赴帝宮。

    言聿看即墨的狀態不由得暗自思索,尋常人若是去那裏走上一遭,少說也要丟掉半條命,即便有他的靈氣相助,也不能保證在一天之內就恢複如常,更甚仿佛不曾經曆過那陰煞之氣一般。

    可是即墨卻……言聿悶悶地想,突然覺得心中一涼。

    他似乎,很不了解詩詩……或者說,詩詩有什麼是不曾告訴過他的。想著想著,言聿突然覺得很不是滋味。

    和即墨同行,言聿一路緊緊跟著姬宮涅飛,因為藏著心思,險些在他的七彎八拐中迷失方向。

    言聿其實覺得,這隻臭紅毛這麼飛是故意整他的。

    要整也得分個時候,他背上還有個“大病初愈”的美人呢!

    一輪明月遙掛蒼穹,徐徐夜風清涼掠過,不消多久,四人在帝宮內落定,一如上次一樣,隱去了身形和聲音,隻不過,究於上次發生的事兒還記憶猶新,姬宮涅這次沒有再設結界。

    到時時間剛剛好,正是子夜。

    北辰已經睡下,偌大的帝宮內空曠又安靜,唯有那香爐內輕吐的凝神香成為這室內的唯一的動景。

    沒過多久,北辰忽然掀被而起,朝室外大喊道:“來人,備琴!”說話間匆忙地穿戴自己,也不喚仆人侍候了,來完全不見帝王應有的氣勢和從容。

    “吟兒要來見我了!我夢見吟兒了,吟兒說要來見我了!”北辰重複著,竟是急切地連“朕”字都忘了自稱,像個驚慌失措的孩子。

    外麵守候的太監奴婢聽見聲音,不敢怠慢,趕忙把桐木九弦琴取出在案前置好,一群人剛剛手忙腳亂地把琴放好,北辰就揮退了所有人,獨自拿起枕邊的禦刀,“呲”一下劃破兩根手指,準備以血祭琴。

    相裏蘇搖搖頭歎道:“不過一個癡人。”

    姬宮涅摟緊了他,笑得很欠揍:“蘇兒,為夫也是一個癡人,你不能老看他,看我!”這個他,自然是指北辰。

    即墨、言聿:“……”

    “其實,他不用彈的。”即墨麵無表情地看著北辰在那裏做完一串動作後撫出淒婉的曲調,繼續道,“薑吟若要來,他什麼都不需做。”

    言聿默默讚同,剛眨了下眼,便察覺室內一陣陰風掃過,再仔細看時,才覺北辰的桐木九弦琴前,多了一道黑乎乎的影子。

    正是薑吟。

    然而隻能微微看清上麵的輪廓,膝蓋以下繚繞著翻動的黑霧,一同鬱長黎出現時的模樣,是飄進來的,而且是不知從哪飄進來的。

    一頭雪絲不作任何裝飾,披散至腰間,臉頰瘦削,蒼白的如同發色,一雙杏眸不見光彩,和畫幕上那個桃色霓裳的靈動少女簡直天差地別。

    北辰動作一滯,愣愣地望著前方,愣愣地停下彈奏,愣愣地喚道:“吟兒?”

    薑吟冷淡從容,麵上一片死氣:“是我。”

    “吟兒……你終於肯來了。”北辰笑道,伸手去拉她,卻拉了個空,眼底的笑意隨即變成自嘲。

    “我不來,難道看你繼續糊塗下去,錯到一敗塗地麼?”

    “……糊塗?錯?”

    “北辰,清醒一點吧,別再執著於我,我們早已殊途。”

    “吟兒,你可是我的皇後,說什麼殊途不殊途的,多可笑!”北辰說著放下琴站了起來,笑得是自己都沒察覺的蒼白無力。

    “可笑?究竟誰可笑?”薑吟冷聲反問,眸底失望之色清晰可見:“北辰,你如今已是天下之主,這繁花似錦的江山,是要你來好好守護的,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別把我用性命換來的江山不當回事,你是王,不該陷於兒女情長裏拔不出來!”

    “吟兒……你就不願陪我說些別的麼?”

    “……你不懂。”若是說得太多,代價可是你的命。

    “吟兒……你不愛我了……是麼?”

    突然被這麼問,薑吟不由得一震。

    北辰低著頭,像是不敢看她。

    “是。”不做過多猶豫,毫無感情的一個字。

    一字落地,身著明黃龍袍的男子跌坐在椅子上,眸光渙散,頃刻頹靡。

    “我們不可能了,這個時候還來說愛不愛,有用麼?”

    椅子上的人無言沉默。

    薑吟看著他,咬咬牙:“北辰,你振作點,做回那個我認識的北辰,別讓我失望!”

    “你認識的北辰……是什麼樣的?”

    “做事雷厲風行,滴水不漏,心懷大業,助益芸芸眾生,絕不感情用事。”

    北辰聞言抬頭,眸子裏有了些許亮光。

    薑吟轉過頭,放輕了語氣:“此外,這首曲子,以後你還是別彈了。”

    “為何?”

    “對我沒用,而且,我也不會再來了。”

    “吟兒……”北辰麵露痛色,琴弦上的手指還在不停滲血,把白色琴弦浸染的通紅。

    相裏蘇微張了張嘴,望著薑吟的目光夾帶極為複雜。

    他可從沒見過言辭如此犀利決絕的薑吟,犀利到不顧情麵,不留餘地。

    薑吟轉過頭,剛好看到壁上那幅狀似“吟”字的畫:“《龍翔鳳翥圖》,也不知你用了什麼方法,能讓這豔麗血色經久不衰。”

    北辰沒有回答,薑吟也不再糾結於此,轉換話題道:

    “這首曲子,是國師獻給你的吧?”

    “是。”

    薑吟冷笑一聲:“你果然不知。北辰,我實話告訴你,此曲為邪曲,國師此人居心叵測,表裏不一城府極深,心懷鬼胎唯利是圖,你最好防著他,言已至此,多說無益,北辰,你好自為之。”

    話落,黑沙彌散,再不見薑吟蹤跡。

    “吟兒!”北辰慌忙站起,喊出一聲無用的挽留。

    薑吟已經行遠。

    爾後北辰笑了,淋漓盡致的苦笑。

    “來人,宣國師明日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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