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隱高堂  第二十一章 亂起

章節字數:3873  更新時間:19-11-18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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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這日,天清氣正。

    秦赫撿了些清淡的佐食,配以白粥晾了一晌方才遞給謝繁霜——謝繁霜已能勉強活動脖頸。他道:“今日醫師來替你診脈,我有要事在身要出去幾日,你若有事,可喚小慶。”

    謝繁霜聞言衝屋外那個青年瞟了一眼,並不作聲。

    邱慶這個月當真不好過,除了要完成老大交代的任務,還得搪塞一堆堆聞風而來探聽這“新受寵”的少年消息的大小官員,秦府上下都是探子,四麵八方誰的都有,這早已不是什麼密事。唯有這內院算是一方清淨之地,這是多方長年累積下來的默契。

    想來年部雖在朝廷已不複當年地位,然而金人一直虎視眈眈,江南方家實力又實不如年部,是故左相甚至皇帝都不敢輕易將其棄之不用的。之前秦赫一直做的滴水不漏,此時忽然有了“軟肋”,他人都和嗅著味的狗似的拚命往前竄,連內院中事都想探聽。邱慶不由得神色一冷,他必須替秦赫守住這最後一線。

    隻是,他轉念一想,眼前這兩人——相處得過於融洽了,眼線可摘,細節難擋,江南最不缺的便是這“有心之人”,如此算來,這可不算是什麼好事。

    邱慶正心中暗自思忖著,就感受到一抹寒涼的視線人朝自己投來,他不由得抬頭咧開嘴,笑了又笑。

    秦赫外出公辦,邱慶便義不容辭接了這衛護病患之職,原先不覺得,隻是這一接觸,免不了邱慶又是在心中哀歎了。

    他一向覺得自己老大的話算少了,哪裏知道這謝繁霜更孤僻。

    三句話問去,竟連一個回複都未得到的。

    這大夫還有約莫一個時辰即到了,他卻已命人去催了三四道了。

    江南春日,除了紅花青楊,便是這氤氳雨水了罷。

    等著等著,人還未到,雨氣先來。眼下雖未下雨,可嗅到的空氣卻已是潮濕的,邱慶立在屋簷下將眼投向屋外,那灰藍與淺綠融合在一起,將整個春都潤透了……

    他正把眼瞧著,卻忽聞身後幾不可聞的輕歎。

    邱慶疑惑,轉身望去,那謝繁霜整張臉都是青白青白的,似已是痛極了,牙卻死死的撕咬著下唇不肯吭聲。

    他急忙往屋內跑去,急問道:“你怎麼了?”

    謝繁霜亦是茫然,他從未感受過如此疼痛的——酸麻、脹疼一齊發作,來勢洶湧,抵擋不住。

    邱慶見人如此,擔心不隻是那外傷,便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搏,這混雜之感令他不由得低罵一句,與外頭接應的人大吼:“快把那幾個老頭給我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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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謝繁霜再恢複意識,夜已落幕,空氣很濕,沾著黑夜似乎也是粘粘糊糊的,濃稠一片。

    他覺著渾身都是粘膩著,與衣衫搭在一道,說不出的煩悶難挨。

    隻是此刻無人注意到他的神情,三四個人背對著他聚在一道,聒噪著不知在談論什麼,他頭痛欲裂並不想聽,卻被迫一字一句的映入腦海。

    “三次子,這不是願意不願意的事兒,若要他好好活著,唯有拿藥堵脈這一條路。”

    邱慶似乎氣急,他低喝道:“拿藥堵脈說得好聽,那不就是要廢了他經脈,變一個廢人了??”

    有人無奈道:“廢人也好歹比死人好吧?”

    邱慶沉默了片刻,複問道:“就沒有其他辦法?”

    “他行的武跟你們不同,尋常度氣通脈之法根本無用,若你能找著與他修同道之人,興許還有辦法。”

    邱慶想也不想即拒絕:“不可能!”

    一個姓謝的就如此難對付,再來一個江南都要翻了天了。

    大概也覺得不可能,大夫卻又鄭重的補充了一句:“且這經脈會自行修複閉合,若要他能使往先之能,必在這半年之內。”

    “這且不論,眼下先醫了再提其他。”邱慶一擺手,不願再提這茬。

    那人似乎也很無可奈何道:“三次子啊!老夫難道不想醫他嗎?可今日氣行內腹便是腹痛,明日運抵胸肺那便是換個地兒痛,這藥吃下去、針紮下去也治標不治本呐。”

    “那也得先止痛啊,否則這醒來就痛,痛了再昏過去來回反複的算什麼事兒?”邱慶有些懊惱的提高了聲調,後又克製壓低聲道,“……起碼先拖到老大回來,讓他定奪吧!”

    另外兩人似乎都拗不過邱慶,便隻好低頭稱是。

    將人哄去開藥,邱慶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扭頭去看那個閉眼無聲的少年。眼前少年似乎已在蛻變之時,削肩猿臂間,少年的柔與青年的韌交織一道,矛盾又脆弱,讓人看著平白起了守護之欲。

    他靜靜將人盯了半晌,待下人將新煎了的藥送上來,他親自吹涼喂了,估摸著這一兩個時辰醒不過來,便抬指一彈,把燭火彈滅。

    窗簷外,月光悄悄爬入,皎潔微涼。邱慶頗有些感慨著離去了。

    謝繁霜耐心待人走遠了,才複張開雙眼。

    這消息太過突然,砸的他措手不及,此地非靜地,他想起身出門,然而拚了全力,卻連一根手指頭都沒辦法抬起。他仰躺著望那枯燥無味的房梁,這究竟是如何一種跌落雲端的頹敗感,他從未考慮過有一天他將不能奔千裏攬風,躍九穹觀月……他甚至不能使劍,那把伴他出生入死,他視之如命的劍。

    如果他不能再武了,南祠,他的歸處……他還有歸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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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連五日,邱慶都日日前來,盯著謝繁霜將藥一滴不剩的喝盡了。

    原本他可以待人吃完了藥便走,堂堂年部麾下三次子,怎可能日日得閑。可他似乎心中不安,就算藥碗收走了,他也依舊陪著說些話。

    “這幾日有江南頂好的戲團到了,今明兩日在宮裏伺候,你如果喜歡,我可讓他們也來年府唱一出。”邱慶幾乎把那果肉都塞到謝繁霜唇邊了,可那少年卻不領情,任他如何都不張嘴。

    他忍了忍,又道:“這幾日風和日麗的,要不我給你去買個紙鳶,等你好了,一道去放紙鳶?”

    “你沒事做麼?”謝繁霜靜靜的開口。

    邱慶識趣的閉了嘴,後又開口:“你若肯這樣吃藥,約莫一個月便可下床走動了。”

    他原以為謝繁霜如此俊逸之人,聽聞可以走動是會欣喜的,最起碼也會鬆快鬆快,沒想到他聽了此話卻沒什麼反應。他心中一驚,莫不是當日之話被他聽了去?

    卻見謝繁霜並不關注於他,自始至終望著的,隻是數丈之外,那個青天與白日。

    邱慶試探道:“你在想什麼?”

    謝繁霜平靜道:“秦赫什麼時候回來。”

    邱慶麵上一愕,心有所感:“左不過就是這幾日了。”

    謝繁霜聽聞之後閉上了雙眼。

    這就是逐客令了。

    邱慶愈加憂慮,他有一瞬間就想今晚將那藥給人灌下去,以免夜長夢多。可對於一個同樣習武的人來說,他深知失去練武的機會,手無縛雞之力,就等於剝奪對方的一輩子,將人的尊嚴撕爛扯碎棄置於地,這簡直比奪了性命還要令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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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邊,秦赫收了邱慶飛鴿傳書,解決了當下事宜即刻日夜兼程往回趕,一路上不知道趕死了多少匹駿馬,他抬頭看著暗雲飛渡,第一次有了類似歸心似箭的心情。

    如此緊趕慢趕,到了江南腹地,已是兩日後的晌午了,他一把將披風掀了丟給一旁的小廝,兩天一夜都未休息片刻,到了目的地卻隻匆匆洗了把臉,連邱慶都未碰麵,就往謝繁霜所在的側院奔走而去。

    推開門,秦赫見謝繁霜安靜的躺在踏上,晌午金色的陽光爭先恐後的湧入屋內,照亮了這昏暗無聲的臥房,他就沒由來的心中一頓,輕輕踱步進去,閡上了門。

    木門隻幾寸厚,開闔之下卻將內外隔出了兩個世界,屋外燦爛熱烈生機勃勃,屋內冷清寂靜,說不出的涼薄。

    他給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飲而盡,盡量緩和道:“你……渴嗎?”

    “你預備如何處置我?”

    謝繁霜從不拐彎抹角,連普通客套都不願意。

    秦赫手中動作一頓,看來邱慶猜測不錯,謝繁霜確實知道了。他不去想對方在得知如此噩耗後是如何度過這無人可訴、無處可避的數多日的。隻是現下、眼前,這少年仍是鎮定的,他的眉眼幹燥神色堅定,一如當日寒江雪夜。

    雙方沉默了一陣,

    秦赫率先開口:“我可護你。”

    “不必。”

    “江南已亂,這段時間你必須避一避。”

    這話謝繁霜卻是明了,他沉默了片刻:“多久?”

    “……”,秦赫不願瞞他,何況這亦是瞞不住的,“一年。”

    他聞聲笑了笑:“一年?”

    秦赫一歎:“我與他此計非一年不可成。”

    謝繁霜自然知道這個他所指何人,蕪茹一戰,他舍命相搏,這應當也算對不起這聲朋友之稱的。可就每個人而言,總有不能彼此逾越的鴻溝,於他,生死皆可舍棄,唯有這份傲骨,是他此人不肯讓的底線。

    “我與顧長纓,以書信引為摯友,他信中所指,我劍鋒所向,從未後悔。”後者目光下移,神色漸冷,“可這不是我所能應的,你莫要拿他說事了。”

    氣氛僵在半空,上下皆難,誰都不會退讓。

    秦赫忽然想起顧長纓得知他救得謝繁霜後那句話:“讓他死才是慈悲。”

    如今想來,死亡,除了對謝繁霜本身,對於他,對於這個計劃,似乎確實是一個最好的結局了。他入仕之後已自斂許久,這麼多年以來隻這一次縱任,卻沒料到一步走偏,竟似是要步步偏了——秦赫想到此處,忽而一笑,隻這笑容已徒轉淩厲。

    謝繁霜注視著他,此時見對方眉間殺氣一閃而過,已是了然:“你現在也可以殺我。”

    後者聞言又是一笑,隻是這笑卻有苦澀,這與他眼中蓬勃而起的戾氣冰火相碰,把他那刀疤都引的肅殺殘忍。

    隻見秦赫真的緩步向謝繁霜走去,呼吸緩慢,步履沉重。

    “可還有話?”

    謝繁霜搖搖頭,已懶得回話。

    秦赫此時已立在床沿,其實他不必靠的如此近就能將人斃命,他當下可能有三五種辦法讓對方再無生息。

    謝繁霜盯著對方躍上榻來,猜測他可能要擰斷自己脖頸。這種將死之感與當時被李遏飛一掌劈落時截然不同,那李遏飛並沒有資格殺死自己,但是眼前之人卻不同,這可能也算是一種認同。

    秦赫果然將一隻手搭上他的下顎,那五指上皆布有厚實老繭,加之對方並未控製力道,此時摩挲下亦有些疼痛,謝繁霜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隻耐心的等他下手。

    卻聽他道:“救你耗我心力至此,你卻到死都不想知道我所謂何?”

    “……”

    其實問過,隻是他未答,也就沒再提。

    秦赫居高臨下,俯視那雙率意而安然的眼,似真的將生死全然拋開了——他隻覺一股氣徘徊胸肺陰鬱難發,忽然俯身,結結實實的咬住謝繁霜的喉結。這一口頗狠,謝繁霜當即覺得火辣辣一陣劇痛,喉結是重要部位被人扼住連吞咽都無法做到。他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個男人竟然在咬自己。

    這下估計是破皮了,秦赫是真沒留情。

    可……秦赫總不能想咬死自己吧?

    謝繁霜什麼殺招沒見過,此時卻有些不解,隻是他思維正在遊走在理智之外,那秦赫倒是先抬起了頭,對方用一種近乎壓抑的聲調說道:“半年,若到時你依舊想走,你便回你的南祠!”

    作者閑話:

    寫到下卷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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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實在是太棒了,我決定打賞作品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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