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60 更新時間：08-07-04 00:30
孫岩曾經和我說過，周子青是一隻披著鎧甲的軟柿子，隻要能掀得了他的假皮，就能攻下他。他自詡專家，幫我想著給周子青下套。我雙眉一皺：“三德子啊，你這幅奸樣兒能比過小李子。慈禧老太太肯定鼎喜歡你。去去去，開個自動模式閃遠點，別壞了我的事。”
他見我心情不好越發來勁：“你這條老黃瓜刷第幾遍綠漆了？能不能別回回裝嫩了行不？周子青那個悶蛋不希罕你這型的。瞧瞧你那樣，明明一個潑婦，閉了張嘴就能嫩成一個淑女？這話說出去估計連路邊的狗都要笑死。”我啪嗒一聲，一巴掌敲在桌板上，疼得幾乎要失去知覺，要不是他及時抽手，現在疼得要抽筋的估計是他。又是囂張至極的一笑，他總算抬腿走人，背對著我還哼哼唧唧的。那日在食堂門口，我和舍友合撐一把傘，多出一把，竟然有機會幫了周子青。我看見孫岩在他身後對我一擠眼睛，我直接無視。麵前另我感到溫暖的人，最後還是伸手接了過去，我瀟灑轉身，心跳直接飆到１８０。
“軟柿子不記得你，昨天還問我傘要怎麼還給別人。糟了糟了。”他一個勁搖頭。
“你囂張什麼？不記得就再來幾次，讓他記得為止。”
真的就讓他認得我了。我其實一直都知道，就算他已經和我熟識，我依然看不懂他。他把自己棄置在冰山裏麵，讓人近不得，融不了。但是心滿意足了，畢竟可以離得那麼近，畢竟可以看到他慣常掩飾的喜怒，畢竟可以聽他忘我的傾訴，於是我知道，一直有一叢未曾熄滅的火光，在他堅硬冰冷的外表之下，在他內心燃起。他過地壓抑辛苦，卻不給自己喘息鬆弛的機會。那樣的生活，明明就很苦，他明明不必那樣。是不是，扇起那火，他便可以融化自己的冷漠疏離？他便可以去掉偽飾，做真正的自己？我能做些什麼？三年來，我真正覺得，他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人。記得那天會堂外麵他說，總有一天他也要像我姐一樣站在最高處，但是從那臉上分明是看不出絲毫的歡暢。記得那天作文賽前他說，我們也快要進大學了，多好，不多久我就可以養我媽了，那臉還是看不出絲毫的歡暢。他所舍棄的是一個堅定的足以支持他走下去的夢想，而卻不得不舍，不得不妥協，而我呢？在這之前，我幾乎沒有對這個詞有任何的定義和憧憬，也不知道這個詞有多重要。因為我有的太多，我的父親，雖然冷漠，但卻可以為我辦到任何事情。當他說，想當個導演的時候，我卻看到他自嘲的笑容。心裏頓重萬分，看似傲然不羈的人，卻有如此苦澀的表情，那不該是他啊。就是那樣自然而然的相處，讓我真正明白，自己的佩服和不舍，是真心的。
回了學校，他倒是和我親近起來，孫岩像無頭蒼蠅一樣瞧來瞧去，看不出我們什麼時候“有一腿”了。
“行啊，老黃瓜，看不出來啊，有本事哇。”他絕對是不服氣！
“我的本事大了，你不是早知道！”我白眼連連翻給他看。
“對啊，勾引人的本事大了！”他竟然冷笑著說出這樣的話。
“你說什麼呢。”我習慣性伸手要打，他卻死死拽住我的手：“你幹的好事，招惹我！”
“你發什麼神經？我什麼時候招惹你這混蛋了？”我開始聲音變大，他捏著我的手腕好疼。
“為什麼喜歡他？我不好？為什麼不喜歡我？”他瞪圓了眼睛，聲音從來沒有如此嚇人。
我試圖掙脫，避開他憤怒的眼睛，心裏預感不好。他用力一扯，摟著我的腰，咬住我的嘴唇。我害怕極了，腦袋恍然，我這是被強吻了？我反映過來時，他又鬆開我。我手比腦快，一巴掌打到手掌發麻，他一聲不吭，臉上紅腫著我的五指印。
為了這事情我躲著他一星期，他卻還是厚臉皮，截住我：“上次的事情，全是我王八蛋，你，你，你別往心裏去，要是還生氣，我隨你踹！”
我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直接撥開他，朝前走去。
“誰要他喜歡你的，我就是氣不過，他不應該喜歡你的。”他在身後喊。我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就當沒有認識過他。沒想到，就這樣由於我的一直刻意疏遠，總沒能給他機會像從前一樣，就算吵個架也沒有。十多年後，我在紐約參加電影節的時候，外出閑逛，卻再次遇到他。他還是那幅強調，甚至還有開玩笑的意味：“你倒是還一樣，放著有錢的闊少爺不喜歡，專挑沒錢的愛。”我那時已和海初結婚，他對他有耳聞，可能覺著他和周子青一樣，可事實他總不會了解，他們完全不同。隻是再次見麵我剩下的隻有客套。最終他挽著他金發的妻子，和我背道而馳。他不會是了解我的人，多說何意？雖然我們曾經還算是朋友，但人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祈求，不奢望所作所為能被旁人理解和寬容。
一旦下了決心，就算隻是一時的興起，也會天真地一味認定。還是那句話，人是魯鈍的，當下總是不懂。
“真想好了？”當得知我要報考表演係的時候，他頓一頓，有些欣慰，“這個，爸爸倒是能幫上忙。以後幹脆也簽約到縱橫來，這樣也好。”我那時候哪裏想簽約這麼複雜的事情，連個電影學院的學生都還不是。可是料不到一切會弄成那樣。
“我讓馬劍鋒去幫你疏通關係去，那些個有關考試的東西你盡管問他要。”我爸還是不用親自動手就能讓我如願以償。馬劍鋒是我爸的得力助手，是縱橫娛樂經濟的總經理。他是多麼圓滑勢利的人，若不是靠他打點，縱橫不會有今天在娛樂圈的地位。
“小馬哥。”他隻大我9歲而已。“那個導演係考試的資料。。。”
“你爸說，你要上的表演係吧，怎麼，我聽錯了？”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取東西。
“啊呀，沒有錯了啊。”我一把搶過來，“我有興趣看看。”
他看著我笑：“你表姐上次暑假在這裏幫忙，看來你爸有意要把她留在縱橫啊，的確是個人才。能說會道的，嘴利地要死，將來你成了明星，她做你經紀人，保你吃不了虧。”
“想地夠遠的啊。”我看了看袋子，的確有導演係的考試資料，又安心放回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他的目光總是這樣，遠得我都夠不著。一點都不奇怪。”
“那你知道了我爸在外麵有女人是不是也一點不奇怪？”
他語塞，臉上全是震驚。
“你還用瞞著我？我知道他還有個兒子，可就怎麼都不讓我見。”
他歎了口氣：“你爸也是怕你看了傷心，畢竟，你媽是氣走的，不好讓他住進來。”
“行了，知道你衷心，幫著瞞，不問了。”和他打太極是白癡行為，從他嘴裏萬萬問不出我那弟弟的下落，把人藏地滴水不漏，虧我還自做聰明去寄宿學校，給他們騰地方。
還好，我考表演係的事情還是順順當當的。子青也進了三試。隻是本來的順當都隻是他給的假象，當一切不解和疑問都揭開，他再次不動聲色做成了破壞。我曾經希望三口之家永遠幸福合樂下去，他卻突然和母親離了婚，我曾經希望自己離開，給他另外一個家庭圓滿，他卻突然之間把他們藏到了美國，我曾經希望能和周子青在一起，他卻突然之間讓我親手毀掉了他的夢想。這些，我何時猜得到？
馬劍鋒是這樣說的：“這次省裏麵報考電影學院有名額限製的，你正好被卡在外麵，你爸這次可是親自出麵了，說無論如何也要把你給弄進去。嗬嗬，有個小子就被你擠出來了，還是你們學校的。周什麼的。”他話落的一瞬間，我幾乎動彈不得。原來我就是那個罪魁禍首，給了他希望，給了自己希望，卻就這樣莫名其妙把一切毀在自己手裏。我要怎麼和他說，我要怎麼麵對自己造成的殘局？現在想來其實是自己太懦弱，除了躲，沒有一點其他辦法。他是如此讓我覺得心暖的人啊，但也是我親手，扼殺了和他的一切可能。如果一切都變成了偷竊，那麼所有的幸福感覺都隻是幻像而已，根本就不會存在。是的，我偷了他的夢想，偷
了他內心唯一讓他期待和興奮的東西，那麼我也偷了他真心的笑容，偷了他對我如朋友般的信任。我猜子青大概不會原諒我了。
也許是我此生第一次號啕大哭，就算母親離開那天也未曾這般。厚重的負罪感，讓我在那個黑夜徹底看清自己這幾年來所走過的路，離開他，我一無所有，依賴他，我便永遠無法走出傷害子青的陰影。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侵蝕子青的而來，要是能還，我願意多給出一倍，但是，還不了的，我就隻能懲罰自己。我的四年出奇地艱苦，逼迫而已，那樣我會好受一點。機會成熟，是在我出演了一個小配角之後，那年我才大二，聯華找了我，雖然隻是最普通的經濟約，但我還是毫不猶豫簽了下來。他自然生氣，但是我一落筆，就是十年。隻要不進縱橫，其他我都無所謂，何況聯華是和縱橫最強勁的對手。入了聯華，卻沒有想到一蓮也到了這裏做藝人經濟，她畢業後爸本來留她，卻沒有想到她相當意氣地跟隨了我。從此，她做了我的經濟人，我改名傅微。傅是我媽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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