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05 更新時間:09-02-01 12:24
孽影和伊晚在一行侍衛的陪同下趕往無羌,索漠已於半月前動身,璦埭需在山莊處理大小事物,晴嵐為清索漠體內餘毒同他先行一步去了無羌。一路上雖有數十名侍衛相伴,伊晚仍覺不自在。
與孽影的關係一直不慍不火,畢竟兩人的身份擺在那裏,但人心果真是個矛盾的東西,明知不可碰觸卻仍然忍不住靠近。那一次孽影為伊晚包紮傷口的小心翼翼,令伊晚敏感地察覺到有什麼東西要變了,或者已經變了。
伊晚從不抗拒任何的改變,想要生存便不能守著過去不放,否則隻能困死牆角。但這一次的變化來得太令人猝不及防,伊晚尚未築好心牆,他已早早地鑿開一個縫隙。真的麵對感情,伊晚不會也不可能怯懦,但她心中有兩個影子,揮不去,抹不掉。即使是孽影,那個俊逸冷傲無雙,權利鼎盛的王爺也不見得有那種魄力。
一隻有力的手擋在了伊晚的麵前,她勒住韁繩,這才感覺到空氣中不同尋常的波動。剛才思慮過深,竟喪失了起碼的警覺,若不是有孽影在此,自己恐怕早已進入敵人的埋伏圈。
伊晚揮手示意侍衛停下,一瞬間原本疾馳的人群全化作靜止的點,令那些辛苦設伏的人猝不及防,隻得現身一搏,以數量和身體的優勢執行任務。
伊晚靜靜觀察那些殺手的武功路數,發現那全是一種殺人技巧,隻以殺人為目的,因而更顯銳不可當。且出手間的毫不遲疑和無畏的態度讓伊晚認識到,這是一個十分優秀的殺手組織。
“鐵馬冰河。”孽影在一旁提醒,長劍洞穿了一個正欲攻向伊晚的殺手。他一直護在伊晚身邊,不令她有些許出手的機會,因為“寒蟬”之毒隨真氣運轉一番便滲入血脈一分,他不願冒險。
伊晚凝住心神開始思索關於“鐵馬冰河”的資料,眼睛卻上不自覺望向孽影的方向。看他不費力地為自己攔下一輪又一輪的進攻,看他手握長劍,凜然不可輕視的姿態,看他在鮮血漸染下越見深沉的黑衣,竟與記憶中的某個男子開始重合……
伊晚擺擺頭,製止這種荒謬的想法,仔細想著“鐵馬冰河”。
靈光一現,伊晚記起,“鐵馬冰河”是“天下第一莊”無涯山莊培養的殺手組織,在正邪兩道均具威名,其恐怖性僅次於滅天閣的“千裏絕殺”。“隻是,他們為什麼要殺我?素聞無涯山莊亦正亦邪,卻不是妒賢的人啊,難道是有什麼誤會,或者有人嫁禍?”
千百個念頭閃過,伊晚拿定了主意,再次直麵殺場時,卻見己方的侍衛已死傷殆盡,奔湧而出的血液將土地染成詭異的紅色,引誘伊晚想起記憶深處的某些破碎的畫麵。伊晚攔住孽影準備刺向最後一個殺手的劍招,施展輕功,和他一起遠離這人間的修羅場。
一口氣跑過百米外,眼見那僅剩的殺手強撐身體站起來,掃視了一遍周圍的情景後離開。伊晚這才驚覺自己慌亂間竟仍緊緊握著孽影的手,她急急放開,似乎孽影的手是某種鋒利的兵刃。
孽影把伊晚刹那的無措看在眼裏,卻沒說什麼,隻是淡淡開口:“若你想跟蹤那名殺手,看他究竟是不是無涯的人便快些動身,否則就趕不上了。”
伊晚頷首,和孽影一道向著那逐漸遠去的黑影而去。
黑影在一座府宅前消失不見,伊晚看了一眼門前的牌匾,原來是“無涯”的後門,看來他果真是“鐵馬冰河”的成員,但為什麼會走後門?莫不是這場行動是某人的私自決定而主人並不知情麼。”伊晚輕聲問孽影。
“想知道,進去問問不就好了。”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字牆頭落下,甫一落地,即有數十名暗衛自不同的地方奔湧而來。
“不愧是‘天下第一莊’,這防守竟不遜色於皇宮,脫身隻怕太費時間。”伊晚暗想,與孽影交換一個眼神,後者即朗聲道:“有客來訪,莊主便是這般待客麼?”
“名為客,卻翻牆而入,請教閣下我應以何待客呢?”一個清越的聲音,透過重重的人群傳來,字字在耳,卻是一位年輕男子的嗓音。
原本圍得密不透風的人群齊齊讓開一條道,幾人自另一側穩步而來。排頭的是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男子,劍眉星目,氣宇軒昂,一身天藍色的衣衫襯得身形愈發英挺,恰若白楊。他身後是幾位年紀較長的男子,看起來是他的手下。這麼說來,他們剛才正在議事。
尹天涯先是看向麵前的男子,待看清他因逆光而稍顯模糊的麵容後,神情略為一震但很快平複,後將淡淡的目光掃向從一開始便不曾開口的伊晚。伊晚自暗處緩緩走出,無雙的容顏出現在眾人眼前,每人皆是一驚。尹天涯驚豔之餘則開始思考伊晚的身份。雖是弱柳之姿,但剛才的幾步路輕而不浮,若非身懷絕技的人絕對難以做到。但她麵色蒼白,似有疾病纏身,實在難以令人相信她會是一個絕頂高手。她既與影王爺在一起,按宮中密報,便隻能是那個人,但這王爺卻處處護她周全,這是為何?
尹天涯收回注視伊晚的目光,轉向孽影說:“既然名為客,不如容在下略盡地主之儀。”孽影不做回答,探詢的目光掠過伊晚,見她未拒絕,方頷首應允。
室內暖意融融,絲毫不見漠北的春寒料峭。
尹天涯譴退眾人,隻留先前一起的三人,招呼伊晚二人坐定,方開口道:“王爺二人深夜至此,有何貴幹?”
這一次他雖在問孽影,目光卻上不時瞟向伊晚。孽影隻是輕描淡寫談地說:“途遇刺殺,追蹤至此。”
尹天涯神色一震,嚴厲的目光投向三人中最為年長的一人道:“徐伯,這是怎麼回事?“
那徐伯聞言身軀竟顫抖起來,他緩緩起身,手指伊晚,眼中滿是痛楚。“莊主,就是這個妖女殺害了老莊主,現在仇人在此您竟不將其手刃於劍下,反而質問我為何要為老莊主報仇麼?”
伊晚聞言,方抬頭察看所在的房間,果真具是縞素,內心明白幾分,卻仍是不動聲色,安然坐著,貌似不經意地玩轉著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滅天,好整以暇啊地看尹天涯要如何“處置”自己這送上門的“仇敵”。尹天涯沉吟不語,被稱作徐伯的老者見伊晚這般姿態更覺受辱,提劍欲誅,“無涯”的幾人都未出手阻攔,不知是報仇心切還是想試探伊晚的深淺。伊晚向尹天涯的方向瞥去,看見他正凝望自己的方向,眸中神色極為複雜,似懊惱,似無奈,似驚疑,卻獨獨沒有恨意。他的手已按上腰間的佩劍,終究還是未動。
疾風,伴隨著淩厲的殺氣席卷而來,伊晚仍是不閃,不避,即使這裏的每個人都想她死,總會有一個人不會吧。哪怕他們一直是名義上的死敵。這一次,伊晚想拿自己的姓名進行一場豪賭,賭他不會坐視不理,也賭自己心中最後一絲執念。
一道黑影擋在伊晚麵前,擋住了所有的光,也擋住了所有傷害。伊晚在一片陰影下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自他們走後,不論是過去的伊晚還是現在的伊晚都不再有的心安。
一劍擋開徐伯滿含恨意的一劍,孽影還劍如鞘,轉身劈頭責罵伊晚,“你在做什麼?為何不躲,一死以示清白麼?”
伊晚第一次抬頭,以一種飄忽的語氣說:“謝謝你,終究還是,沒有拋下我。”
這樣的伊晚是孽影不曾見過的。她一直是帶刺的花朵,美麗卻驕傲。但此時,她似乎在一個最最親近的人麵前表現了軟弱,表現了一個女子骨子裏的不安定。孽影為這一想法驚喜不已,隻是在很久以後他回想當初的情景時才發現,伊晚說的是“終究還是,沒有拋下我”。她是通過他緬懷了一段憶,那時他不懂;她,也未必懂。
身邊的四人目睹了一切,神色各異,或驚異,或鄙夷,或沉思。尹天涯的神情最是複雜,見孽影擋下那一劍略鬆的一口氣在聽到伊晚開口時又重新提了上來。那是這個美好似天人的女子在此說的第一句話,嗓音不是想像中的溫潤,卻像山穀間的風,低吟,縈繞。然而語氣卻是充滿傷痛的,不若徐伯口中惡貫滿盈,反而讓人覺得她隻是一個因為受傷太多而亟需守護的人。但是那一刻自己是未動的,於是所有的一切不曾開始便已死於腹中。他曾想要一個可以和他比肩的女子,但他知那何其困難。但是伊晚給了他那種感覺,一種可以同立的感覺,冥冥中不屬於他的美好,開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但一時害怕了它的刺,於是一切……
伊晚話剛出口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心中閃過一份遲疑,更多的卻上釋然,原來她以為已丟失的心從來都在,隻是沒有人觸碰到她的那跟心弦而已。
視線一掃室內的其餘人,伊晚又回複了以往的淡漠,開口詢問:“諸位說老莊主之死係‘滅天’所為,請問有何憑證?”
與先前完全不同的冰冷語調,讓人心一凜,尹天涯正色道:“我‘無涯山莊’雖不如貴閣在江湖來得響亮,但護衛卻是非等閑之人可以繞過而不被發現的。我父親約在一月前閉關,不許任何人打擾,但饒是如此,仍有一行人避開所有護衛殺害了我父親。那時正是緊要關頭,父親不防有人偷襲,被人一掌擊斃。試想,天下有這等身手的除了‘滅天’的成員還會有誰?況且,”尹天涯一頓,看向伊晚,見她神色未變,繼續說:“我們曾抓住一人,但他已於被捕前服毒,但他身上有滅天閣的印記,這一切,都不得不讓我們懷疑。”
伊晚聽完尹天涯的講述不置可否,隻說:“那具屍身可還在?”
“那是自然,畢竟是唯一的證物。”
“帶我去看看吧。你們這麼多人,應當不必害怕我‘毀屍滅跡’,”然後伊晚不再看尹天涯,而是轉向孽影,詢問道,“影,一起?”
對於伊晚的忽視,尹天涯心中微感不快,但想到此時二者對立的身份便釋然,他向其餘三人吩咐了一聲,便帶伊晚走入地下的停屍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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