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24 更新時間：21-06-24 14:42
夜晚，四人宿在距離雲來鎮八十裏外的一處如家客棧。首日進程太慢，默認從次日開始就要加緊趕路了，眾人用過晚膳以後，便各自回房休息。他們分別下榻在二樓的四間廂房，整整齊齊地挨在一處。沉畔住在離樓梯口最近的西側廂房，謝晉和沉蘇兩位女眷住中間，沉焱則住在東麵，這樣相互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夜裏，野地裏的蚊蟲鼠蟻都冒了出來，叮咬地謝晉睡不著。不過一個時辰，她的房間又重新燃起了燭火。她爬了起來，又開始翻看那本無字天書。
欲成仙，先積功德。她盯著那幾個小字，感覺在昏暗的光線下，它們仿佛變成了燈下的小蟲圍著自己轉個不停。她的恩師桃李仙人說過，對仙人來講，所謂功德便是要救凡人於水火之中。不過，凡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自然的生老病死不可幹涉。唯獨遇見那些被妖魔纏上的，可以施以援手。
周圍漆黑一片，野地裏能聽見啾啾的蟲鳴。這間唯一亮著的屋子吸引到了更多蚊蟲，天氣炎熱又不能關上窗，她隻好掏出一張符紙在上麵憑記憶畫了個結界符，扔向窗戶，符紙“啪”地一聲吸在了窗框上，那些惱人的小飛蟲便都擋在外麵進不來了。
這下可以安枕無憂了。她將天書收好，脫衣服準備就寢。
窗邊突然傳來了“噼裏啪啦”的聲音，像是許多小石子打在窗上一樣。她回過頭去，沒看清楚，隻是見一叢類似樹枝一樣的東西迅速移開了。
這裏可是二樓，客棧周圍又沒有樹，哪兒來的樹枝。她警覺起來，又撈了張黃符，貼在了門上。
該不會是她的極陰命格又招來什麼東西了吧？謝晉不敢睡了，站在桌前，望著那扇窗和那道門，半點聲音也不敢出。
並非是她多想，而是原宿主本身本是極陰命格易招鬼怪，所以才會年紀輕輕就早登極樂。而她奪舍以後，還得繼續應付這副軀體留下的爛攤子。不僅如此，她的仙根在凡人的軀體裏根本藏不住，就像牛羊裸露在骨架以外的肥肉，虎狼見了聞著血腥味兒就追來了。
“嘶……嘶”雖然是極輕的聲音，她仍然聽見了那聲窸窣地摩擦聲。那東西，體量絕對不小。
不一會兒，那叢樹枝一樣的東西又出現了，這次是在門那裏。隔著薄薄的紙，那玩意就像長了眼睛，知道她就在屋裏，一直在屋外徘徊，也不去找別人，就盯著她。
謝晉成仙這麼多年來也跟不少妖物打過交道，其中樹妖和水妖最難對付。因為比起其他那些猛獸幻化而成的，樹妖根係可綿延百裏，擅長遁地，水妖則入水便化為無形，再難尋得。一張符，一把劍，都很難傷的了它們。
謝晉靠牆邊站著，仔細盯著外頭那個搖曳不止的東西，門上那張剛貼上去的黃符突然自燃了起來。來不及等她多想，那東西便突然破門而入，一叢密集而又強勁的藤蔓朝她襲來。
謝晉終於看清楚這是個什麼東西了。那是一個身長九尺，長得像人一樣的樹怪，渾身都由藤蔓組成。它沒有五官，但是卻能精準捕捉到房中之人的動向。她一連後退了幾步，朝那怪扔出幾張符紙。黃符威力較弱，僅對個別小妖和遊魂野鬼管用。那怪觸到黃符，除了被燒了幾個火花，沒有受到更大的傷害，絲毫沒有被她震懾住。
謝晉隻好繞到桌旁，護住了自己的天書，打算給它跟這屋子裏玩追逐戰。不管它是衝著自己來的，還是衝著這天書來的，今晚都不能讓它得逞。
雙方試探了一下，怪也發現她沒有更大的本事了，索性長驅直入，將屋內桌椅直接頂翻，直衝衝便朝著她去了。一番折騰下來，謝晉憑著靈活的身手生生地躲了過去，而屋內一幹陳設也被那怪毀得不成樣子了。
鬧得如此激烈，別說隔壁了，整間客棧的人怕是都要醒了。謝晉聽到了寶劍出鞘的聲音，她知道是沉畔他們趕來救她了。
下一秒，隔壁住著的三人果然出現在了她房門口。沉焱舉起右手，真氣在指尖聚氣成刃，彙成一把鋒利的冰刀。他對著那怪鑽進屋裏的半個身子便是一砍，將它切成了兩半。屋外的那截頓時像一段枯木一樣萎了下去，屋內的前肢見狀不妙趕緊往裏麵躲。
沉蘇上前舉起手裏的伏妖鞭抽了過來，卷住了殘留在屋裏的那半妖物，將它硬生生拉了出去。怪發出了淒厲的嚎叫，拚命地拽住床角不肯出去。它的半截身子在地上卷來卷去，似是疼痛不已。然而，謝晉卻驚訝地發現它的傷口處鑽出了許多細嫩的幼芽，仿佛下半身要重生一般。她趕緊又掏出黃符，冒著危險靠近，貼在了它手上，疼得那怪直接鬆了手，被拽倒了屋外。
沉畔托起掌心焰，凝聚在自己的降魔劍上，揮刀一斬，徹底斬碎了怪的腦袋。那兩攤腐木也開始燃燒起來，冒出的黑煙霎時充滿了整個客棧，還散發出一陣惡心的屍臭味兒。在烈火的熊熊燃燒下，怪終於涼透了，再也不能動了。
直到烈火將它燒了個幹淨，眾人才發現在怪的體內居然有一把劍，也不知是它從哪兒吞的。沉畔撿了起來，見劍柄寫著“星移宮”三個字，大吃一驚，這不是星移宮弟子的劍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沉大哥，蘇姐姐，多謝你們及時趕來救我。”屋內被火熏成小黑臉的謝晉，踩著那堆已經燒成炭的渣渣走出了房外，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望著大家。
“謝姑娘，你沒事就好了，隻怪我們睡得太沉，險些……”沉蘇看著她，想到之前自己對她莫名其妙的敵意，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
“沒關係，千萬別這麼想，蘇姐姐，”謝晉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小嘴像抹了蜜一樣甜：“我跟著你們本就是來曆練的，別說這麼見外的話。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下去跟掌櫃的算算賬，毀了人家的東西總歸要陪的。你們也早些下來用膳吧，咱們還得趕路呢。”
沉畔本想說大家一起承擔這場損失，但想起她臨走前謝員外給她塞了一大堆銀票，他們幾個又囊中羞澀，便欣然同意了：“嗯。”
謝晉背著包袱，小步跑下了樓。身後，沉焱則一直用晦暗不明的眼神望著她，似乎若有所思。
…………………………
因為這個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的妖，整個二樓的走廊都被毀得不成樣子了，還白搭進去一間屋子。掌櫃查看現場過後簡直都要哭了，死活不信這地方能出什麼妖。用他的話說，他開這客棧四十年了都沒碰上怪事，怎麼好端端的他們一來就出這種事呢。還連連說他們幾個是掃把星，不小心走水了還不承認。直到謝晉將一張麵額一百兩的銀票塞到他手裏，他才總算不哼唧了，又賠著笑歡迎他們以後多多光臨。
謝晉則借用了一個廚房，給餘悸未消的幾人下廚做了一碗麵，來慰勞大家昨夜辛苦了。她的廚藝其實不算好，唯獨做麵還行。這也是沾了原宿主的光，雲來那個小地方家家戶戶都愛吃麵，一個千金小姐會下廚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飯桌上，大家吃著麵，討論起昨晚的事，又發現了一些新的線索。
在消滅妖物以後，沉畔與沉蘇對客棧周圍進行了排查，發現除了已死的妖物，再無其他不妥。要知道周圍可不是村落，這妖物又是從何處冒出來的呢？妖氣一直盤旋在客棧內部，久久不散，按理說妖物都死了不該如此。
“會不會是妖物的屍體還沒清理幹淨，所以妖氣久久不散呢？”沉蘇不解道。
謝晉搖了搖頭：“人死則魂滅，妖死則氣無。樹怪，暫且叫他樹怪吧，都被燒成渣了，怎麼可能還有妖氣呢。更奇怪的是，這個怪戰鬥力不是很強，照理講一般是群體活動，怎麼會單獨行動呢。”
她的分析引起了沉畔的注意。他意外地發現這個千金小姐居然對妖物頗有研究，便問道：“謝姑娘，你是怎麼知道樹怪一般都是群體活動呢？”
“那還不是……”謝晉見他們三人以一副探求的目光看著她，想到原宿主似乎不該知道這麼多冷僻的東西，隻好換了個不確定的語氣答道：“我猜的唄。”
“謝姑娘的話有道理，一般這種小妖不敢單獨攻擊人。”沉蘇點了點頭，“它單獨出現在這荒郊野外，未免有些奇怪。”
“沒什麼奇怪的，也許它就是奔著某個人來的。”沉焱說這話的時候意有所指，眼睛一直看著謝晉。
被他盯得心裏發虛，謝晉趕忙轉移了話題，笑道：“這麵味道還不錯吧？我們雲來的麵最有名了，據說當年皇上微服私訪都來吃過。”
“謝姑娘的確深藏不露，這麵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了。”沉畔也回了她一個笑意。
不枉她一大清早就起來和麵、揉麵、做麵給他們吃，能改善他們對她嬌生慣養的印象也好啊，謝晉如是想著。除了沉焱，她能明顯感覺到至少這倆人對她的態度是好的，也不枉她辛苦這一遭了。
“真是晦氣啊，一天天的都什麼爛事啊。”剛剛把二樓焦灰收拾幹淨的掌櫃的拿著簸箕從二樓一路走來，抱怨連連。
這人剛剛拿了銀票不是還很高興麽，怎麼一眨眼功夫又在埋怨了。謝晉回頭看了他一眼，提高了嗓門道：“掌櫃的，我可是已經賠錢給你了。”
“哎呦呦，”掌櫃見他們會錯意了，趕緊過來陪笑道：“姑娘誤會了，我哪兒敢埋怨你們幾位貴客。我說的是二樓最東邊那個客人，跟這位小哥緊挨著的那個。他三天前來投宿，跟你們一樣是修道人，給了我一兩銀子，這是兩晚的房費。本來說好住到昨天早上就要離開，可是直到昨晚都沒出來，我本來是想去催他續費。可他竟從裏麵把門栓上了，我又進不去。恰逢您幾位貴客昨夜傍晚來投宿，我想這要是鬧出點動靜來影響不好，便先忍下了。誰知他今早上還不出來。什麼人啊，能在房裏悶三天，水也不喝……”
住在沉焱旁邊的那個房間……謝晉細想起來，是有這麼個房間，她還以為是空的沒人住呢。裏麵一點聲音也沒有，就連昨夜鬧了那麼大的動靜，他們幾個都醒了，那個房間裏的人也沒出來。這情況怕不是，裏麵的人出了什麼事吧。
那經久不散的妖氣，會不會跟這個房間有什麼關係呢。四人同時想到了這裏，不約而同地麵麵相覷。
沉畔二話不說，從袖中掏出來一道追蹤符，對著方才撿到的劍點燃了。隨後那道符便飄了起來，直奔二樓而去。符紙降落之地，將會是妖氣所在之處。四人二話不說，放下碗筷，便奔向二樓。
按照經驗，事出反常必有妖。符紙在燃燒殆盡之時，停在了最東側那個房間的門口，看來就是這裏了，他們做好了準備，哪怕這屋裏再藏一個樹怪，今天也得把它揪出來不可。
謝晉很自覺地躲到了一旁，把這大顯身手的機會留給他們三個。像她這種炮灰，還是不要上去添亂比較好。
沉焱一腳踢開了房門，手裏的冰刃也早已蓄勢待發。不過房間裏並沒有樹怪，也沒有死人，隻是一間雜亂不堪，明顯有人住過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屋子。房中桌椅都被人砸爛了，也不知先前發生過什麼。為了穩妥起見，沉畔又用追蹤符試了一次，這次符紙直接飄進了房間裏，落在了桌底掉落的那個包袱上。
沉蘇上前撿起包袱，發現裏麵有一個咬了一口已經長毛了的幹糧，還有一遝沒有用完的黃符。結合沉畔撿到的那把劍來看，這屋子先前住著的應該就是這把劍的主人。為何他的劍會被樹怪吞了？難道他遇害了？
一直在門外觀察情況，沒敢踏進房門的謝晉突然提出了一個想法：“劍既然是從樹怪身上掉下來的，追蹤符又認定妖氣也是來源於這間屋子。掌櫃說這裏本來住著一個客人。有沒有可能，是這屋子裏的人死了以後變成了樹怪？”
“要確定是否屬實，唯有召靈一試便知。”沉畔回道，“隻是妖物已經被燒成焦炭，形神俱滅，如何召靈？”
“召靈也可以不用這麼麻煩。”謝晉走入了屋中。看著他，道：“沉大哥，讓我試試吧，我占卜很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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