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17 更新時間：21-07-19 22:09
隨著服下妖丹，沉帆那張已經發黑的臉逐漸褪去了陰霾，恢複了活人該有的血色。見他狀態轉好，沉畔與謝晉皆鬆了口氣。
窗外，那場雨勢來得快去得也快，雨滴聲漸小，天邊顯出日光，似有放晴之意。方才去廚房加熱湯藥的沉蘇也在這時返回，她端著滾燙的藥罐進了屋，見到狼狽的謝晉也在屋裏，便上前關心了幾句“謝姑娘，你怎麼淋成這樣？廚房燒了熱水，你快回去洗漱一下換身衣服吧，別凍著了。”
謝晉吸了吸鼻子，笑道：“蘇姐姐，這沒我的事了，我先回去。晚上吃飯記得給我多加一碗老母雞湯。”
搞不懂她怎麼想喝老母雞湯了，沉蘇也隻是莞爾：“好，我記住了。”
謝晉衝沉畔點了點頭示意，隨後便拿起包袱離開了此間。她該做的，能做的都做完了，至於沉帆能不能醒就看造化了。
出了廂房，路過荷塘那邊，雨勢雖小了不少，淋在身上還是冰冰涼的。之前那些含苞、打著卷兒的荷花在雨後次第綻放，如同待字閨中的美人，散發著陣陣沁人的香氣。當然，荷葉上還躺著那個被她取了妖丹的鯰魚大爺，正擺著一張臭臉等著找她興師問罪。
謝晉探手，將它連帶著荷葉一並摘下來帶回了房內，重新丟進了茶船裏。
“臭丫頭！你出去這麼久，該不會真的把老子的妖丹拿去給那個凡人了吧？”鯰魚繞著茶船遊了幾圈，不耐煩地問道。
謝晉從後廚搬回來一個好大的浴桶，又在裏麵放好了熱水，整個人脫了衣服泡了進去。
“說話啊，你這個臭丫頭，別以為你是桃李仙人的弟子，你就可以無視我！”
胸前那處還冒著血絲的地方，在熱水的浸泡下傷口略微有點腫脹，有時拉扯一下疼痛感依然不減。她好好地洗了幾把臉，洗去了一身的疲憊，整個人向後仰躺在桶中，胳膊靠在邊沿處，閉目養神起來。鯰魚的話她都聽見了，隻是不想理它而已。
“切，”鯰魚在水裏吐了個泡泡，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出去幹什麼了，你拿自己的血淨化我的妖丹，還以為瞞得過我？”
“繼續說，我聽著呢。”她咕噥了一句。
“你取了我的妖丹，令我修為盡廢，卻不殺我，說你到底圖什麼？”鯰魚越說越激動，幾乎要氣得從茶船裏跳出來：“你取了妖丹也沒有收為己用，而是拿去救了一個沒出息的仙門弟子，濟世為懷是你們每個仙人的必修課嗎？”
謝晉本來也不覺得自己的身份能瞞它多久，像這種千年的大妖見過的人比她吃過的鹽都多，要猜到她的身份並不難。她隻是沒想到，原來它生氣的點不在於她拿走了它的妖丹，而是把妖丹給了凡人，看來它對凡人的恨意一點也沒有消減。
“小鯰鯰，你好歹也是修煉千年的大妖，曾經也有過飛升為仙的想法吧？那你應該知道，天道便是輪回與因果，我今日殺你也許有為民除害這個由頭，可是在天道那邊呢我始終是造了殺孽，他日曆劫這些孽都會加倍奉還給我，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主動殺生的。仙人修煉是不可以走邪門歪道的，拿走妖的內丹為己用，那我與妖何異？”
這套老掉牙的說辭可真是聽都聽夠了，鯰魚不吃她這套：“說你們濟世為懷可真是抬舉了，假公濟私才對。你敢說你救那個凡人沒有私心？”
“多謝誇獎。”謝晉咧嘴笑道：“就算我不殺你，自有天道收拾你。他日你必在劫難逃，到時會比現在被我殺還要慘。”
“……”鯰魚被她氣得翻白眼。
她轉了個身，趴在桶的一側，頭枕在胳膊上，眼睛裏霧蒙蒙地：“哎，對了，我一直沒問你呢，你為啥給自己起名叫玉公子？莫非你化作人形很好看？要不變一個試試？”
“你管我呢！”鯰魚大怒。
“這個不能說，那你告訴我為啥映月樓要叫映月樓啊？那明明隻是一條船而已。”
鯰魚轉過身去，徹底不理她了。這小妮說話真是氣人。
傍晚時分，慕容磊過來找她，還帶來了沉帆已經蘇醒的好消息。沉畔似乎急著離開，已經向慕容老爺請辭次日一早便要動身前往餘杭。於是，慕容老爺匆匆擺下酒菜，招待這幾位救了他兒子的大恩人。而慕容磊此刻穿得跟個花公雞似的來找她，自是有目的的。
二人一路朝會客廳那邊走去，花公雞跟在她身後，不停地念叨著：“我能不能跟你們一起上路啊？你不知道我爹一直想讓我考功名，我不願意，為這事鬧了好些年了。這次若能跟著你們離開蜀郡，我就再也不用聽他嘮叨了。”
謝晉心道，絕不能帶這麼個拖油瓶一起上路，要不然以後在遇到突發情況還得分一個人去保護他，也太麻煩了。
她客客氣氣地笑道：“慕容公子，我覺得你該聽你爹的話。這走江湖風餐露宿的又不是郊遊，哪兒有你想的那麼輕鬆。您這樣的貴公子呢就該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待在府上，跟著你爹學做生意，再或者聽你爹的考功名。”
“那不能啊。”慕容磊拉住她的胳膊，軟磨硬泡道：“走江湖之所以風餐露宿不都是因為缺錢嗎？你們如果帶上我，我帶幾萬兩銀票，大家就可以吃吃喝喝一路玩的開心了，這多好啊？”
這小子還真把斬妖除魔當成遊山玩水了，謝晉心想，錢誰沒有啊，她自己帶的還沒花完呢。區區小錢就想收買她，真是笑話。“慕容公子，你忘了之前在映月樓看到的了？那些女妖還隻是道行一般般的小妖，都能把你嚇得尿褲子，這要是日後碰見了山匪怪盜，你出點什麼事，我們可擔待不起啊。”她禮貌地回道。
“嗯……小晉，你就收下我唄。我一個大男人，再怎麼說也比你一個小女子有力氣吧？你都能去我不能去？”慕容磊別別扭扭地撒起嬌來。
謝晉被他搞得一陣惡寒，趕忙扒拉開他，也不跟他多囉嗦：“慕容磊，我也實話告訴你好了。我不打算帶你一起去冒險，沉大哥和蘇姐姐也不會同意，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再廢話，我就把你打暈了丟回屋裏去，保證讓你直到明早都醒不過來。”
她挺直了腰杆望著他，二人的個頭幾乎齊平，視線也在一個水平上，絲毫不落下風。
慕容磊被她盯得發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坐在地上，抱著她的大腿，可勁兒地嚎：“我不管，你們帶我去吧！我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再這麼待在家裏，我會瘋的！”
反正沒人看見，幹脆把這麻煩的家夥揍暈了得了。謝晉對他下了最後警告：“快放手！”
“我不放！打死也不放！隻要你答應帶我上路，我就帶你去我家的藏寶庫，任你挑！”
“我說你是不是……”她正掄起拳頭，忽而被他口中那個“藏寶庫”三個字吸引到了，心想那裏麵會不會有無字天書呢。於是話鋒一轉，道：“咳，你聽好了，我可是不會被輕易收買的。不過我這人吧，打小好奇心就重，聽說別人家有什麼寶貝總想跟著過去瞧瞧。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懂懂！”慕容磊點頭如小雞啄米，站起身來，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道：“跟我走，我帶你去看我家藏寶庫，那裏麵好些寶貝了，都是我爹走南闖北收集的。”
二人趁四下無人之際，兜兜轉轉去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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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四合，府上燈籠都燃起了，會客廳內燈火通明，大家圍坐在一起用膳。考慮到幾位年輕人第二日還要早起趕路，席上隻備了大廚自製的清酒。這種酒味道清醇而又甘冽，喝起來又不太會令人醉，最適合這種時候拿出來會客。
作為救了慕容磊的恩人，謝晉才應是這場酬謝宴的主客。可她遲遲不來，害得大家都在等她，沉畔便想讓沉焱過去催催她。
不料，沉焱卻說：“我想不用等她了。我來的時候，看到慕容公子跟謝姑娘在那邊的別苑拉拉扯扯的，兩個人要好的很，說不定自己開小灶去了。”
有些話，言者或許無意，聽者卻容易有心。他雖然在陳述事實，但是在旁人聽了，總覺得是什麼不得體的內容。
沉蘇趕忙解釋道：“老爺夫人，莫要擔心。我師弟平日裏說話不嚴謹，表達有誤。興許謝姑娘和令郎在聊天，才沒有及時趕來。要不我們再等一會兒，再讓下人去催吧？”
她朝沉焱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亂講話了。沉畔也適時地開口道：“總是這麼等著也不是辦法，要不我去看看吧？”
“不必了。”慕容夫人勸阻著，尷尬地笑道：“我兒從小性格怪癖，身邊雖有些狐朋狗友，但終究隻是酒肉朋友。難得跟幾位少俠走得如此近，我和老爺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他們倆磨磨蹭蹭不過來，興許不餓呢，由著他們吧。”
慕容老爺見狀，也對夫人的心思心領神會，在一旁附和道：“對啊，夫人說的對啊。幾位少俠還是先吃吧，後廚還有菜呢，他們餓不著。”
聽得出來慕容老爺和夫人對於慕容磊親近謝晉一事，並不反對。也許因為她是他們兒子的救命恩人，所以兩位老人格外喜愛謝晉也說不定。沉畔自覺也沒有立場去幹預這事，也就默不作聲了。眾人跳過了這一話題，開始用膳。
那頭，謝晉跟著慕容磊已經溜進了慕容府的藏寶庫。說是藏寶庫，其實是慕容老爺書房的一處暗門後的空間。那裏擺放著慕容老爺這些年來在各地淘到的寶貝，有古玩字畫，也有錢幣寶劍，碼放得整整齊齊地，堆在一個又一個能裝下一個人那麼大的木箱子裏，在角落裏積灰。
謝晉圍著那些寶貝轉了好幾圈，也沒看見她感興趣的。
倒是慕容磊時不時的拿起這串瑪瑙項鏈，那根翡翠手鐲，獻寶似的諂媚道：“怎麼樣，這個多配你啊，你要是喜歡就多拿幾樣，反正這麼多少了一兩件，爹也不會發現的。”
她對這些凡間的俗物不感興趣。等她將來曆劫回歸仙界，這些錢在仙界又不能流通，任它再漂亮、再價值連城，於她而言又有什麼用呢。
見她反複地搖頭，不耐煩地問：“就這些了？”，慕容磊知道她肯定不滿意啊。想不到這個五大三粗的女人口味還不小，這些寶貝尋常女人見了都開心的不行了，她倒是一點也不在意。
他隻好帶她來了一處蓋著的箱子麵前，掀開了上麵已經落滿積灰的絨布，指著裏麵道：“這裏是最後一口箱子了，我娘說這是我太爺爺留下的東西，算是祖上傳下來的寶貝，本來是不能輕易送給外人的。但你要是喜歡，也不是不行。”
謝晉蹲下來翻了翻，見裏麵也無非是些拳頭那麼大的珍珠、玉如意之類的寶貝，始終還是俗物。她扒拉了一通，有些失望，看來天書是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了。她還是白期待了一場。
“你看中什麼了？”慕容磊咽了口口水，不確定地問道。
她的目光就沒在哪樣寶貝上停留超過三秒，仿佛在她眼裏這些東西跟沙子沒什麼兩樣。他實在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麼。
就在這時，堆在最上麵的那顆大珍珠從箱子裏滾了出來，掉到了地上。謝晉回頭望過去，仿佛在看珍珠。慕容磊以為她中意這個，咬了咬牙，撿起那珍珠往她麵前一推，道：“要不你就拿這個吧？我以後找機會再跟我爹坦白，相信他會原諒我的。”
她沒有接下來，而是走了過去，蹲下來從箱子底部抽出來一個用來墊箱子的書冊。這箱子底部不平，若就那麼放著就是個歪的，裏麵的東西容易灑出來，所以才墊了個東西加高。被她這麼一抽來以後，整個箱子歪在那裏，又嘩啦啦調出來幾條金珠。
“哎，怎麼這麼不小心呢，被我爹知道了，我又要挨板子了。”慕容磊趕忙過去收拾。
她吹走了書皮上落著的積灰，發現沒有寫字。翻開第一頁，那股子熟悉的感覺頓時撲麵而來。隻見原先隻有白紙的那一頁上，一個個金色的小字依次冒了出來：為仙者，當濟世為懷，救苦救難。
這句話，也是師父曾經說過的，她敏感地覺察到。沒想到天書居然會被凡人拿來墊箱子，看來這家人還真是與修仙無緣啊。她如獲至寶，把書抱在懷裏，笑道：“我就要這個了，我們走吧。”
“啊？”慕容磊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那種墊箱子的無字書在外麵市集才一文錢一本，你確定要那個？”
他伸長了脖子湊過去看了看，沒錯啊，這麼本無字書有啥可稀罕的。她怎麼挑來挑去，挑了個最不值錢的呢。
“行了，趕緊去吃飯吧，明早還要早起趕路呢。”謝晉轉身往外麵走去。
“等等我。”慕容磊也丟下了手中的珍珠，趕忙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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