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98 更新時間：20-04-05 00:39
綠色的茶葉在陶瓷的小杯中靜靜地飄動，像一艘小小的蘆葦船，在清透的水麵上，悠閑地劃過一道道漣漪，帶起杯底的花紋，如徜徉在星河瀚海裏。趙安年看著杯中的景象，時間裏是靜止的安寧。
“您在看什麼？”
趙安年從沉迷的杯中景色裏抬起頭，瑪吉亞端著跟他手中杯子同色的碟子走了進來，他微微側頭，揚起有些淡的笑：“這個杯子很好看。”
“聽蕭先生說，這是日本的一位大師的傑作，別人送給他的。”她將手中的碟子推到趙安年麵前：“嚐嚐這個，我們老家的點心，先生蠻喜歡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趙安年看著充滿和風審美的碟子裏盛放的小巧玲瓏的糕點，上麵撒了一些細碎的白色椰絲點綴。他拿起一個放進嘴裏，細細地咀嚼，讚賞地說道：“挺好吃的。”
瑪吉亞瞧著趙安年的臉，笑容和藹：“不喜歡不要勉強呀。”
謊言被擊穿時的尷尬讓趙安年低下頭，他訕訕地笑著，其實他並不是很喜歡有椰子味的東西，但他沒想到他假裝的喜歡會被瑪吉亞一眼看穿，趙安年不禁有些懷疑自己，他說謊的本事什麼時候退化到這種地步了。
“是我疏忽了，應該先問問你的。”瑪吉亞招手讓外麵的幫傭進來收走碟子：“蘇式的糕點你喜歡嗎，今天早上逐月樓親自送來的。”
“這個……不，不用麻煩了。”
“您的事情怎麼能算麻煩呢。”瑪吉亞笑得不在意，用並不算流利的中文說道：“蕭先生不開心的時候，會讓我做一些這個，我以為你也會喜歡的。”
趙安年怔了一下：“我……表現的那麼明顯？”他跟這個瑪吉亞隻這才算第二次見麵，而且他已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表情正常一點了，居然還是讓這個老人看出來了，趙安年斂住心神，為自己的失態暗自惱怒。
“也不是明顯吧，隻是你從來這裏坐下後就有些發呆，看起來……”瑪吉亞想了一下，說道：“有些難過。”
“是嗎……趙安年無言以對。他確實心中煩鬱，隻是那份煩鬱的因由屬於一場已經失控的感情，屬於他這種人絕不能觸碰的一個禁忌。他坐在這裏想了一天，都想不明白這份情感究竟要走向何方，他人未能宣泄於口的感情，他又要在何地何時才能讓這一場錯誤落下完結的句號？他望著花園內一段時間沒見已經枯萎敗落的銀蓮花，發黃的花瓣有些已經發著黑，落入汙穢的泥沼裏，這慘淡的樣子不就是自己嗎？深陷淤泥，哪怕保持著表麵的光鮮也掩蓋不住內裏的汙穢，所有的似錦繁華都是假象，終有一天會剝下虛偽的假麵，看清真實的模樣，這樣的自己，又怎麼敢奢求那些美好的情感。
和室裏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靜，青年跪坐在那裏，夕陽的餘暉吻在他的發上，留下流連的痕跡。瑪吉亞注視著趙安年，就像是想瞧見青年的內心一般，良久她才聽見青年人有如山間瑩雪的聲音再次響起：“蕭柯……不，瑪吉亞，你見過多少個我這樣的人？”
一時沒有明白趙安年的說得是什麼意思，不過這份疑問已經不用她來詢問了，和室的門被推開，蕭柯已經大步跨了進來，眼裏是掩不住的笑意：“在說什麼呢？”
“說您的壞話。”瑪吉亞留下一句玩笑話便轉身退了出去，並貼心地將門帶上，蕭柯看了眼桌上的放的糕點，笑了出來：“瑪吉亞這是把冰箱掏空了嗎？”
趙安年順著他的目光看著擺滿了長桌上的碗碟，失笑：“她說你很喜歡這些甜的。”
“還好。”蕭柯在趙安年對麵坐下，瞧著青年人清俊的麵容，眼鏡被他放在一邊，抬眸看著他的雙眸明淨透亮，就像蕭柯回來是路上經過的那條清澈見底的河流，在陽光下折射出的流光。
感覺是騙不了人的，就算他並不想承認，這個孩子比起其他人他確實讓他更留戀。“雖然逐月樓的點心是雲港最好的，但是也不用全拿出來吧。”
“你舍不得？”趙安年揶揄地笑，曲解著蕭柯的意思。
“我是說甜的吃太多對身體不好。”他伸手在趙安年的鼻尖刮過：“這點東西還省著你的嗎，別吃太多一會吃晚飯。”
趙安年隻是彎著嘴角無言地笑著，半闔的雙眼長睫輕顫，掩住那雙泛著流光的雙眸，猶如蝴蝶落在湖麵帶動的水波輕顫。蕭柯一直覺得趙安年雖然看著年輕有活力，那雙眼裏總是轉動的無限的光芒，但有時候從他身上流露的情緒卻覺得仿佛時光都在他身上停止了流動，任風流雲動，星霜荏苒，他都靜默地站在那裏，等待著一個屬於他的結局。
他留戀的是什麼呢？蕭柯自己也不清楚，或許就是這樣的生動與休止奇異的結合讓他迷戀吧……
“今天去醫院，醫生怎麼說？”在自己麵前的茶杯倒上水，蕭柯問道。
“還能怎麼說，一切正常唄。”趙安年單手撐頜，院子裏的景色已經蕭索，待到來年春天才能看到它景色滿園的樣子了，不過那時候也跟他沒關係就是了。
“囑咐著飲食清淡，作息規律什麼的。這不扯淡嗎，現在生活壓力那麼大，加班都是常態，作息規律那也得等到我退休那天才能做到了。”蕭柯隻是聽著趙安年的滿不在乎，淺笑的雙眸印在清澈的茶麵上，青翠的綠意暈染了整個眉眼的溫度，倏然他聽見對麵的青年話鋒一轉，用著一種詭異的興奮聲說道：“你猜，我在南華醫院見到了誰。”
蕭柯心下一凜，他放下茶杯，茶葉隨著水流的波動晃動，杯底星河永燦，如玄月高懸。“誰？”
“時熏。”趙安年像是在說一個秘密一般，眼裏帶著興奮的光。“你知道的吧，我今天才知道他叫時熏呢，真好聽的名字。”
“嗯，他確實在南華醫院上班。”蕭柯注視著趙安年的表情的點滴變化，他看著對麵的青年慢慢斂起眼中的亮光，嘴角依然在笑，笑容不及眼底：“我們是什麼關係呢？”
比起車上的那次，趙安年這次問得更加直接，直接的在這個如今隻有兩人的和室裏，不給蕭柯回避的機會，但是對於蕭柯而言，他確實留戀這個人，但那份喜歡在他看來並沒到更深的地步，關係上也與之前的那些人無異，像趙安年這樣想要一個回應的他不是第一個，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當然，他們最後都得到了的回答。
聰明的都知道如何謹慎的得到自己想要的，而不滿足現狀的隻會讓人陡然生厭。蕭柯突然沒了耐心：“你覺得是什麼樣的呢？”
“無數的時熏中的一個吧。”趙安年懶散地趴在桌子上，下頜抵著桌麵，仰視下的蕭柯趙安年第一次在他眼中沒有看到笑意。
趙安年的無謂讓蕭柯有些詫異，就像是他已經準備好了麵對一場哭鬧的糾纏，而對麵也是架勢頗大卻隻給你打了個哈欠一樣，那總是被托於雲端的優越好像有些不穩地晃動了片刻，青年人的知足自然讓他滿意，但他的不在意也讓他生出一股無端的惱怒來，這樣矛盾的情緒讓蕭柯隻想離開這裏，順便把麵前這個人也扔得遠遠的。
和室的門被人打開，幫傭在門外有些恭敬地說道：“先生，晚飯好了。”
“啊……嗯。”蕭柯難得一次失神，對麵的趙安年已經站了起來，對他伸出手，依然笑意綿綿：“愣著做什麼，我可餓了。”
蕭柯還真就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的手，不同正常人的溫度，青年人其實整個人的體溫都有些偏冷的，握在手中如春日散著熱氣的水，一絲涼意裏纏繞著不絕於縷的溫熱，不知不覺將你包裹住。想到這裏蕭柯悶笑出聲，趙安年疑惑地回頭：“怎麼了？”
他握緊那雙始終有些涼的手：“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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