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74 更新時間：08-07-04 16:13
出院後，百無聊賴的在家呆了兩天，外麵春暖花開，安已柔決定出去走走。
站台邊來來往往的公交車，隨便上了一輛。聽著硬幣落入箱底清脆的聲音，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坐車熟悉的感覺。車廂內人不多，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常常隻是一念之間，麵對同樣的事情卻有著極大不同的感受，昨日笑今日哭，可能都是為了同一件事情。
曾經，她一個人坐公交車，不管車子在城市中穿行多久，她知道，總有一站，總有一個人在那裏等她。而今，漫無目的的上車，不知道車子將要將她載到哪裏，也不知道終點在哪……
車子開得很慢，感覺像一葉小舟在江河上漂流。川流不息的人流，安以柔看著城市裏每個行色匆匆路人。
這座生活了七年的城市，她不陌生。七年，可以讓一座城市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七年，足夠一棵種子長成參天大樹。這七年，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時間的年輪就這樣無情的碾過了她的青春。
看到一個中年人一臉的凝重，沒來由的想到一句話：城市故事裏的眾人，都有怎樣一顆堅強的心，能夠負擔生命中這種種不如意，完成此生？
十字路口，紅燈，車子停了下來。有時候不得不感歎上帝真的很無聊。這個地方，她逃了三年，偶然坐上的一輛公交車，還是將她帶到了這裏。
下了車，向右轉，不到二十米有一條青石板的小巷子。一條著名的小吃街---也是H大的後街。走進巷子口，那種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各種各樣的聲音彙成浩瀚的海洋，各個小吃店前人流如織。
記得第一個店鋪是蘭州拉麵館，是四位新疆大叔合夥開的，每次去吃拉麵，店裏總會放新疆的民歌，那首《吐魯番的葡萄熟了》印象特別深刻。和它緊鄰的是一個重慶火鍋店，老板的女兒那時侯兩歲多，粉嘟嘟的小臉，特別可愛。魏子灝總喜歡捏她的臉，笑著逗她玩。
路過一個燒烤攤前，一對情侶正在吃著烤肉串，兩人都是滿嘴的辣椒和油，互相望著對方哈哈大笑。如此簡單的幸福，曾經，他和她也擁有。
走到常德津市牛肉粉店門口，剛打開鍋蓋的水鍋冒著熱騰騰地水氣，煙霧繚繞中，依稀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忙碌的身影。
情不自禁地走進去，老奶奶正在低頭下麵。一抬頭看到了她，先是一怔，繼而布滿皺紋的臉上綻放出秋菊般的笑容。顫抖的聲音帶著激動：“你，是你……回來了？”老奶奶慈祥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蒽，奶奶，回來看看。”
老奶奶掩飾不住眉眼間的喜悅：“好幾年沒看見你了，小姑娘越長越漂亮了！”以柔的臉微紅：“奶奶，您還好吧？”打量了下店內的擺設，都沒變，雖然簡單，卻仍是那麼幹淨。“好，好啊。就是老了噢！”
“奶奶，給我下一碗。”沒等她說完，奶奶接話了：“我知道，牛肉的扁粉是吧？”安以柔詫異這麼幾年了，奶奶竟然還記得她最愛吃的。心裏一陣感動，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你一個人嗎？他怎麼沒和你一起來啊？老奶奶的問話讓她一怔，“你男朋友啊！”老奶奶抓起一把粉放在鍋裏，邊開口“每次你們來，他都吃麵條，不要煮太爛了，不喜歡吃太辣的。你們剛好相反……”
安以柔隻覺得喉嚨像哽著東西，堵得慌。心裏一陣陣地酸楚。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聲音幾乎低得聽不見：“恩……他今天上班。”
還是那熟悉的味道，可咬在嘴裏的牛肉粉怎麼都咽不下去。猛地夾了一大把，狠狠地咬一口，濃烈的辣椒嗆到了氣管，眼淚奪眶而出……
終於還是走到了校門口，“XXXXX大學”幾個燙金大字，在陽光照耀下閃著金色的光芒。
三年了，整整三年，她不敢踏進這個校園，不是不想念，這個承載了她四年青春，四年快樂憂傷的地方。而是沒有勇氣。那些人，那些事，這個校園的記憶，早已經在她心裏生根發芽，和她血脈相連。
就這樣，站在校門口，仰望著那莊嚴雄偉的大門，就像七年前她獨自拉著行李第一次來到這裏一樣。
相同的地點，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心情……終於還是邁出了腳步。
小道兩旁法國梧桐的葉子青翠濃密，迎麵走來的三三兩兩的同學手捧著書，有說有笑。
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讀書時代，她清楚的記得，這條道上有四十二棵法國梧桐。左邊第十六棵樹的背麵長著個突起來的‘瘤’，中間部分往下麵凹進去。
發現它的時候，他驚奇的說：“小柔，這棵樹畸形！”她笑著說：“你看像不像貓耳朵？”“恩，像，那就叫它‘貓耳朵’吧！”說完，他調皮的捏了下她的耳朵……“你！站住~~~別跑……”兩個人追打著跑遠了。
如今，一切都還在，他們卻已經天各一方。
一陣清脆的自行車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轉頭，一個男生騎著腳踏車載著一個女孩，那孩子飄逸的長發在空中飛舞，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自行車的轉盤輕輕地轉動，每一下都讓她的心跟著轉。就這樣，一直看著她們遠去，遠去……
生命就這樣自顧自地走了，她的青春和回憶卻遺失在此地。
抬頭看天空，陽光透過巴掌大的樹葉篩下來，明亮的光線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漫無目的地在校園散步，前麵走來的老人很眼熟。是曾經教她《西方經濟學》的老師，怎麼可能忘記呢，自己曾在他課堂上鬧過大笑話。都是魏子灝的紙條，害她出大醜，當時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永不見人。
和教授道別，遠遠地，那幾樹桃花開得正盛，各個枝頭粉紅色的花瓣爭奇鬥研。一陣微風拂過，花瓣輕盈飄落，地麵上鋪起了一曾粉紅色的地毯。
那個春日的下午，花，一朵朵緩緩落下，她的神情有點不自然。一直擔心，當他按下快門的時候，會不會剛好閉上眼睛。隻記得，當最後一片花瓣飄落時，她卻剛好閉上了眼睛。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如今，花依舊，人依舊，他卻已經離開。
她始終無法忘記那個下午，子灝哀求著對她說：“笑一個嘛！笑一個嘛！”
如果當時，她帶著甜美的微笑，該有多好！
穿過桃林，安以柔猛地走向旁邊凹凸不平的假山。輕輕撥開假山前鬱鬱蔥蔥的幾簇竹枝，假上露出光滑的一角，上麵那幾個字觸目驚心：“我們永遠在一起灝LOVE柔”
“老婆，你幫我看著，別被人看到了。”
“恩”。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魏子灝已經將頭鑽進了竹叢中，以柔一雙大眼睛骨溜溜的轉，四處瞟著。生怕有人發現了，感覺像做賊，心卻無比甜蜜。
手指輕輕覆上那幾個字，心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再也抑製不住，眼淚奪眶而出。這一刻，她偽裝不了堅強！任憑眼淚像洪水傾瀉！回到熟悉的校園，每個角落都有他們的回憶，到處都是他的影子。現在，隻有她一個人在這裏緬懷過去，他卻永遠決然的離開了她的世界……
思念、委屈、辛酸、苦楚一股腦兒湧上心來，如果此刻他在身邊，她多想告訴他這三年來每日每夜對他的思念！多想一點點告訴他她三年來的痛苦！她的無奈！心痛的無以複加，像有個攪拌機在胸膛攪動，把她的一顆心狠狠地撕扯、切割、碾碎……
手無力的從石頭上滑下，她蹲在地上，頭埋在雙腳間，淘淘大哭起來。
不遠處地上蜷縮成一團的人，像隻無助的小貓，歇斯底裏痛心的哭聲，惹人心升憐惜。一陣微風，幾片花瓣飄到她的頭頂的黑發上。怎麼每次見到她都是這麼失魂落魄呢？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後的今天，依舊是那樣的哀傷。
剛才看見她和教授談話的背影，不確定是她。而現在，聽著那無助的哭聲。是她，他確信無疑。
--人生何處不相逢。
楚毓忱靜靜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子閃著複雜的光芒，有疑惑、憐惜……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直到她哭累了，聲音漸漸轉為嗚咽。輕輕走過去，用手拂去她淩亂秀發上的兩片花瓣，掏出口袋中的絲帕，“擦一擦。”
安以柔怔怔看著那隻手遞過來的絲帕，也不伸手。那隻手又往前挪了挪，久久才抬頭，怔怔看著他，是他？
“難看死了。”聽著低沉磁性的嗓音響起，她回過神來，用手往臉上摸，一臉的淚混雜著鼻涕，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接過絲帕。
“謝謝。你怎麼……？”吐出幾個字，安以柔才發現喉嚨已經嘶啞了。
“嗬嗬，還不是被某隻小貓的哭聲吸引過來的。”臉上的笑容帶著邪氣和戲謔，卻仍是驚心動魄的美。
“起來吧。”安已柔起身，腦中一陣眩暈，眼前一黑。重心差點不穩，隻兩秒又站穩了。他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坐在旁邊的石凳上，兩人都沉默著，半餉無語。安以柔覺得尷尬，這樣失態的樣子被他看見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猶豫了許久，開口了：“回到學校，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一些人，有點難過。”
“恩。”他的目光似乎飄忽在遠處，仿佛對她的話漠不關心。他是個聰明人，早已猜到了七八分。如此傷心必定是因為深愛的人吧！
“今天回來參加同學聚會，沒想到遇到了你。我應該是你的學長吧！”似乎不願她再多談及那段過去，他轉換了話題。
“真巧。我是02屆的。”安以柔意外他們竟然是校友。
他比她高四屆，她剛進大學，他已經畢業，踏上了出國留學的旅途。
這個校園有他的回憶，她的回憶，惟獨沒有他們共同的回憶。
--他們之間隔著四年光陰的距離。
淡紅的晚霞透過晶瑩的花瓣映照在他們坐的旁邊的石桌上。
“餓不餓？要不要去吃點東西？”安以柔點頭。
吃過晚餐，他送她回去。一直沉默的她終於開口了：“今天真的很謝謝你！”深邃狹長的鳳目像右斜眯了她一眼：“不用客氣，我們也算是朋友了。不撞不相識啊，校友”
後麵那句讓她嗤地笑出來。他是怎麼了，看到她的笑容，心裏竟是像小孩子抓了糖果一樣喜悅。
“我到了。”車子停在小區一幢樓前。“謝謝，再見！”
看著那抹纖影遠去，直至漆黑的五樓一個窗戶亮起了燈光。坐在車內的他，“嘩”地打開了打火機，藍綠色的火焰噴出來。白色的煙身上露出淡紅的光，像極了日出時薄薄的晨曦。
一陣汽車啟動的輕響，銀白色的法拉利跑車消失在夜色中……
都市的夜空離不開酒吧，都市人更離不開酒吧，人們需要在繁忙遺忘，沉醉。‘一夜’的霓虹燈閃爍著，曖昧的名字，跳動的燈光，令人浮想聯翩。酒吧內燈紅酒綠，激情萎靡的音樂，舞池裏搖動的人群。
角落裏，一男子獨自坐著，燈光時不時的轉到附近，那張輪廓分明的側臉在燈光下若影若現，左耳上的紫色耳鑽閃著妖嬈的光芒。斜倚在沙發上，修長的手指勾著一隻酒杯，輕輕搖晃著，杯中美麗的琥珀色液體流光溢彩。另一隻手隨意的搭在沙發旁邊的靠背上，慵懶中透著高貴，說不盡的風流倜儻。
吧台邊一妖豔的女子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許久，像發現了新大陸，眼睛裏綻放著奇特的光彩，托起旁邊的酒杯，扭著腰肢向他走去。
女子坐在他旁邊，朝他嫵媚的一笑，神色中掩飾不住的妖豔，那笑容讓人心神蕩漾，似乎要勾魂攝魄。手不由自主的搭上他的肩。男子微微蹙眉，不著痕跡的移開了她的手。女子見狀，滿是失望，悻悻離去。
楚毓忱望著舞池裏搖動的人群，腦海中浮現的卻總是那雙紅腫的眼睛，揮散不去。那雙深如清潭的眼睛，盛滿了他讀不懂的憂鬱。
他仍記得三年前的那個下午，拿著數碼相機在城市裏取景，鏡頭中的畫麵不斷的變幻，形形色色的人從他眼前穿流不息，有著敏銳的洞察力，卻沒有捕捉到他要的感覺，打動他心的東西。心裏微微的失望。
突然，鏡頭中出現了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站在對麵的街角，哭得那麼傷心、無助和絕望，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從臉頰上滾落，美麗的臉上閃過痛苦和哀傷和絕望的表情。她像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像是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又像是世界末日來臨……
他的心突然被揪得緊緊的，看著她一頭絲綢般烏黑的秀發在風中亂舞，幾縷頭發劃過嘴角，被臉上黏糊糊的眼淚粘住，貼在了臉上。白色的裙子被風吹得胡亂飄動，她的身影仿佛搖搖欲墜。是什麼讓她如此的心痛？這樣失魂落魄？這般傷心欲絕？
他輕輕按下了快門，然而當他放下相機，想走上前去時候。馬路中央汽車呼嘯而過，抬眼望去，對麵街角的女孩早已經不知所蹤。
三年了，沒想到一場偶然的車禍，讓他和她有了交集。當她再次出現在他的視線的那一瞬間，不可否認，他感到驚奇，更有淡淡的喜悅。
今天，看到母校桃花樹下哭成一團的她，那抹縮成一團像可憐的小貓的身影，久久縈繞在他心頭。那種撕心裂肺的哭聲，還是和三年前一樣。安以柔，安以柔，你究竟是為誰而這般哀傷？
心裏莫名的掠過不快，狹長的鳳目中琥珀色的眸子閃著複雜的光芒。猛地一口灌下了手中的白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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