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632 更新時間:08-07-31 20:50
天祥十五年,花朝節是我十五歲生日,父皇下詔五國國主進京為我慶賀。今日我著銀絲孝裙,梳朝天髻祭祖,正午受五國朝賀,受使節來賀。禮後,我在麗苑休息,看見了利維,他是梁國國儲。利維算是我的表哥,溫文爾雅的他實在不能令我相信他就是鎮壓魏國生擒魏王的元帥。
“國儲為何在此?”
“公主見諒,利維因偶感不適,出來透透氣。”
“那國儲可願與我一同遊園。”
“願隨公主。”
“國儲,並不像捷報傳聞那樣鐵麵無情呀,神閑氣定不像是一個馳騁疆場的元帥。公主是說我,無將才是嗎?”
“國儲誤會了,舒雪並沒有這個意思。是利維多心了,公主見諒。但臣希望公主可以明白,沒有一個人是單純的。”我沒有說話,隻是微微一笑,風微起,滿地的櫻花迎風而起,我在風中跳起了舞。這是我第一次在別人麵前起舞,輕盈的舞姿,隨風旋轉。利維佇立在一旁,靜靜的望著我,同樣我也注視著他。
良久,他突然說:“公主臣還有事先行告退。”說完便快步離開了,直留我一人呆呆的站在漫天的花雨中。
是夜,母後宣我覲見。我走進撫遠殿,見到了梁國君梁元豐,我依稀楞住了,正值壯年的他英俊卻不乏霸氣,鋼骨內有柔情。這時母後先開口了,“舒兒快給舅父行禮。”我欠身以高貴的姿態向他行禮,他含笑道,“公主多禮了。”轉瞬就向父皇說,“否讓公主降尊到梁國遊玩幾日。”我看到母後的臉有了些許的變化,倒是父皇從容地說,“既是梁王有意朕就準許。”
母後的臉越發的不好看,我擔心她不舒服,就悄悄的跟在她後麵,她去了黎元殿,她去找竹尚夫人了,竹尚夫人是這深宮中最神秘的女人,她不同於母後及寶妃,沉穩內斂,聽宮人們說自從梁國君遇害後她就守在黎元殿,十五年未曾踏出一步,今日母後為何到此?我伏在宮門旁,看到了竹尚夫人,她的姿色毫不遜色於母後,一身白衣和母親的丹紅鳳袍形成了鮮明對比。仿佛這兩個女人是處在兩個極端的,水火不容。
“皇後深夜到訪,不知有何事?”夫人慢慢起身,她並不向母後行禮,隻是望著窗外的月亮。仿佛母親隻是她衣服上的一粒塵,不值得一看。母親隻緩緩的說道,“你知道的。”
“元豐,他來了吧?”竹尚夫人悠悠的說道。好像任何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不光如此,他還要帶走舒雪。”母親的情緒有些異樣。
“舒雪?是誰?那個女嬰嗎?你還記得嗎?十五年前,因為國君說這女嬰可能會殃及帝業根基,你們就對他下了毒手,還將我囚禁在此!報應,今天也要你常常這失去至親的滋味,哈哈…”竹尚夫人歇斯底裏的笑著。母親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似乎沒有聽到竹尚夫人的話。潔白的月光均勻的灑在母後的身上,她潔白的臉就像得更加詭異,宛如被抽幹血液的幹屍。母親此時如同鬼魅一般,怒目圓睜,突然伸出雙手狠狠的掐住夫人的脖子,夫人幾乎不能呼吸了。雙手竭力的掙紮著,她的臉慘白的如白紙一樣,恍惚間她拔下了母親頭上的金步搖,向母親的肩頭刺去。
“啊…”母親叫了一聲,將夫人重重的推倒在地,自己也半扶著桌子。癱倒在地的竹尚喃喃道,“帝女現,基業毀並五國,統天下葉上毀,方悔初亂世定,梁稱王。”母親楞住了,問道:“竹尚你說什麼?這是國君最後一隻卦象的譯文…”竹尚夫人滿臉淚痕。在門外的我一下楞住了,基業會毀在我手中,不覺我癱倒在地哭出聲來。
“什麼人?”母親厲斥道。正當我不知所措施時,“公主快跟我來。”是利維哥哥。
我們逃到白天相見的麗苑,我依然不停的落淚。
良久,利維開口了“竹尚夫人是我的生母。”
我楞住了“什麼,你不是梁王元豐的兒子嗎?”
“不,不是這樣。在父王逝世的時候,叔父就把我過繼了,將來把王位傳給我,也算是無愧於我的父親。”
“那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我問道。利維並沒有正麵回答我,隻是說
“不要問那麼多了,我還是更喜歡白天在風中翩翩起舞的舒雪。”
天色不早,回去休息吧。“如果不出差錯明天你可能就要和我們一起回梁國了,好好休息別讓你父皇母後看出你知道什麼。”
第二日,清晨。
招遠殿,我站在父皇下首,梁王就在殿下。
俯首說道,“今蒙天朝照拂,梁國風調雨順,臣應萬民心意跪請朝鳳公主代陛下親臨梁國,以慰民意,萬王陛下恩準。”
“嗯,正和朕意,就依梁王之意,準許公主隨你一同回梁國。”
正午,母親親自送我出宮,我明顯的感覺到她的右肩高了許多,可能是被刺傷的緣故吧。我並沒有說什麼,望著她滿含淚水的眼睛,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意外的是不出深宮的寶妃也來送我,一身櫻色的宮裝嬌弱的身形給人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寶妃,父皇的一個妃子,十幾年來榮寵不衰,隻是多年未誕下子嗣,反倒更得父皇寵愛。此時,她款款向我走來,眼含熱淚,說道:“公主此去定要小心,這塊玉墜算是我送給公主的臨別禮物。”說著便從頸上取下玉墜,交到我手中,我握著手中帶著體溫的玉石,我不禁也流下淚來。
“舒雪謝娘娘寵愛隻是這玉墜是娘娘隨身之物,不敢妄取。”寶妃隻是將玉墜放入我手中,轉而回到父皇的身邊,我不明白父皇為什麼這樣幹脆的讓我出使梁國,在我離去時他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難道他真的忌憚竹尚夫人的話,認為我是顛覆帝業的人?我不明白,就這樣我乘著半幅太子儀仗無比尊榮的出使梁國了,這儀仗說來也可笑,我一女流之輩就空有太子儀仗,不是暗喻天朝後繼無人嗎?
坐在車中,我透過車前的珠簾,向前望去,是梁王和利維,回頭望去,京城以消失在我的視野中,身邊隻有夜鶯的我,就這樣踏上了命運的不歸之路…
路上顛簸了幾日,總算到了梁國。
同樣晚上又是迎駕的宴會,這幾日不曾好好休息,但禮儀還是要守的,於是我叫夜鶯為我梳一個簡單的發髻,可呈上的珠釵除了,六根鳳尾釵,一根祥鳳釵和一些零散的珍珠碎墜,便無其他了,呈上的禮服也是紋有飛鳳的,這使夜鶯大驚。她睜大了眼睛,望著這些。
良久,她突然說道,“這梁王是在褻瀆公主,回去定要向皇上奏明,請皇上降罪。我疑惑道,為何?夜鶯放下梳子,拿起一根鳳釵,說這鳳釵隻有皇後,諸侯的元婦,國君的元妃才可以佩戴,且天朝皇後要佩戴十二根,下屬的元婦元妃因是國君或諸侯的原配,身份在皇後之下隻有在慶典時才可佩戴六支的。還有這祥鳳釵是國君大婚時元妃佩戴的,如今卻要公主佩戴,這確實不合乎禮儀。”
正當此時,利維走進來了,拱手向我道,“公主見諒,因國君內宮女眷並不多,所以這些珠飾並不齊全,因公主身份在元妃之上,所以就按元妃的等級備了這些釵環,還望公主見諒。”
我笑道,“無大礙,既是事出有因,就沒有什麼可見諒的了。請國儲稍侯,我這就命夜鶯為我梳妝赴宴。”說罷進了內殿,夜鶯先是把我的頭發綰成了祥雲髻,然後一次將六根鳳尾插入發髻中,頃刻原本鬆散的頭發被束得緊緊的,再將祥鳳釵插入前額的髻環中,換上禮服,拖遝的鳳尾裙邊,寬大的祥雲袖口,顯得高貴無比。
站在鏡子旁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高高的發髻,白如凝脂的臉龐,上挑的丹鳳眼,金光閃耀的長裙,連自己都疑惑這鏡中的美人是我嗎?夜鶯不覺歎道“公主你好美呀,向天仙一樣。”我笑著白了她一眼。“我們趕快出去吧,別讓國儲等太長時間。”說著我便走出內殿,來到了利維麵前,他怔怔的望著我,不知說些什麼,夜鶯卻笑出了聲,“國儲,您在看什麼這麼出神。”我知道利維又失神了,就像上次我在花中起舞時是一樣的。利維馬上說道,“請公主見諒臣剛才以為是天仙下凡,失禮了還望公主恕罪。沒什麼,國儲我們還是快些赴宴吧,不要讓百官等太久。”
“是,請公主隨我來。”茫茫夜色中,我穿過蜿蜒的回廊,不經意間又想起了那晚母後猙獰的麵孔。不僅後脊發涼,終於到了大殿,隨著禮司的一聲報奏。眾臣下跪迎我入殿,我從容入殿,卻不見梁王和梁元妃。接著百官入座,稍後梁王來了,就坐在我旁邊,此時我才意識到剛才禮司引我坐下的地方正是元妃之座,我如坐針氈。向梁王望去卻遇上他深邃的目光是我說不出話來,我用手沾了水在桌上寫下了一個“錯”字。
他隻笑了笑向我搖搖頭,暗示我沒關係。晚宴過後,我走在長廊中突然梁王出現在我麵前不禁嚇了我一跳。公主可願意讓本王陪公主熟悉熟悉這王宮。我已是驚慌,沒有說什麼,隻是在梁王一旁走在這夜氣之中。
“國主,方才為何不見元妃?”他沉默了一會,“她…她死了”。我沒有說什麼,但我感覺到她對梁王很重要,我看到他俊闊的臉上有一絲陰霾。數日過去了,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寶妃要將玉墜送我,望著手中的玉墜我疑惑萬分,此時夜鶯進來了。
“公主謝公公到了。”他是梁王特意挑選的,以便可以讓我熟知這宮中的事物,以防我像蜿蜒那夜一樣在這裏漫無目的的遊走。“老奴見過公主,公主金安。”“謝公公快請起,以後還要多麻煩公公,不必多禮。”我滿帶笑意地說。老奴謝公主。
“公公算是這宮中的老人了吧?”
“不敢,老奴六歲進宮服侍過兩代國君,先國君去後,老奴一直是伺候國君的,自公主來後,國主命我來服侍公主。”謝公公淡淡的答道。
“是這樣啊,那要謝謝國主了。”
梁國以花聞名,總算是見識了,今日天氣溫暖,我也熟悉了這宮中的去處,便命夜鶯取劍到偶華庭。
“公主你要練劍?”夜鶯疑惑道。“是啊,武藝荒廢了許久,也該練練了。”“可是,公主。此行我們沒有帶劍呀。”
“是呀,這裏不是英華宮,不是在母後身邊呀。”我慢慢地說。
我不知道母親的傷好了嗎?也不知道紫楓哥哥是否平安歸來,邊界的戰亂是否平息了?我好思念母後啊。心裏的思念傾泉而出,我不知哭了起來。
突然聽到夜鶯喚道,“奴婢見過國儲。”
是利維,我趕忙拭掉淚水,轉過身。
“是國儲啊,今日怎麼有空啊…”
“你怎麼了,為什麼要哭?”
說著他用手拭掉我臉上的淚水,這是出父皇以外第一個碰過我的臉的人。我的臉越發的燙。忙揮落他的手。
“我帶你出宮吧?去一個好玩的地方。”說著,便拉起我的手。
不時,我們出了宮。梁國的風光不止花美,滿街的女孩子們熱情豪放,我想應比花更美。
“舒雪,我們去月老廟吧?”
“啊,嗯好吧。”他又是第一次在梁國敢叫我名字的人。
廟中的人很多,多半是求姻緣的善男信女,我好奇的看著他們,也許十五歲的我不明白吧?這時有一個賣花的老婦,走到我身邊。“姑娘,買一朵花送心上人吧。”
“我還沒…”
“給我一隻花。”沒等我回答,利維就先買了一隻。
看著老婦離去,我看著他手中的花,“你要送誰?”
“送你呀。”
“我?”
“傻丫頭,讓我照顧你好嗎?”隨後是他灼熱的目光直直的盯著我,我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帶你到這嗎?這裏是我父王和母妃的定情之地。”又一次的緊握住我的雙手,“相信我好嗎?”
“相信你什麼呢?表哥?”一聲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尷尬的局麵。一個滿臉笑意的女孩出現在我的麵前。
“你是誰?為什麼會和表哥在一起,快說!”
一連串的發問,我有些不知所措。“她是天朝的公主駕臨梁國,你還不快行禮?”利維不帶任何表情地說。
“公主,剛才失禮了,我是葉王府的幼嫻。”梁國的女子果真都是率性而為,不拘禮於小節。
“公主啊,天色不早了。您該回宮了。”我微微一笑。“是啊,多謝郡主提醒。”
這幼嫻郡主倒是機敏,說著就吩咐她手下的人備車,送我回宮了。回來的路上我不斷想,他為什麼會對我說這些?不知為什麼,我從心底有一種厭惡,我寧可今天出宮的人不是我,是別人。
終於回來了,手裏還拿著他送我的花。
公主你可算回來了,“國主都等了有一會兒了。”夜鶯焦急地說。“我知道了,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了大殿內。”
“不知國君找我所為何事?”
“你可玩的盡興?”梁元豐冷冷的問道“砰”的一聲,宮門被關上了。
“本宮想做的你無權過問!”
“哦,是嗎?”瞬時,我的脖子像被什麼狠狠地掐住。我被抵在牆上,厚厚的石牆使我背後發冷。“你想幹什麼,放手!”我從喉嚨擠出這幾個字,我的呻吟已經開始力不從心了。
“放心,公主殿下我隻想要你清醒一點你來梁國的目的,你是我的一顆棋子我要挾葉上方陽的一顆棋子,你別有什麼企圖!”要挾父皇,我怒斥道:“梁元豐,你別忘了我是誰!”我用完最後的力氣,癱坐在地。我發現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他開始自語,“別忘了我是誰!好啊,又一個葉致涵,致涵,致涵。”他開始咆哮。突然他又猛地拽起我。“你到底是誰!”我被他的樣子嚇到了,隻是流著眼淚。他狠狠的扯下我脖子上的玉墜,頓時我的脖子疼痛無比。他隻是踉蹌走出殿去,我分明看到了他有淚水流下,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個不眠之夜,第二天我被軟禁了。摸著脖子上的傷回想昨夜,他為什麼會對我說這些?難道他不怕我回稟父皇嗎?也許我錯了,我不會再回去了吧?正在我胡思亂想之時,謝公公來了。”公主,國君有請。“這使我和夜鶯不寒而栗。”公主,還是不要去吧?我怕您…不然奴婢和您一起去。”“公主國君隻請您一人,請快隨老奴去吧。”“嗯。”我淺笑道,我明白我躲不過的,這是命。此時,夜鶯緊緊的拽住我的衣袖,她已淚流滿麵。我看著謝公公。又對夜鶯說:"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就聽謝公公的安排。”“謝公公拜托了。”“老奴明白請公主放心。”就這樣我孤身一人,踏進了梁元豐的禦政殿,同樣是隻有我們兩個人。許久我們都沒有說話,牆的兩側掛著兩幅畫像一幅天真浪漫,一幅風華絕代。仿佛那絕代的佳人更像是寶妃。“像嗎?”他開口道。“什麼?”“那幅畫像你嗎?”“為什麼畫我?因為你太像她了。”他出神的看著我。“誰?”我明知故問,我知道他在說寶妃。以前在宮中也有人說過,不過說的那個人被母後殺了頭。“你知道你的身世嗎?”我的心被震了一下。他知道?“我清楚。”“不,你不清楚。”“是預言對嗎?先國君的卦文。我已心知肚明,隻是不明其意罷了。”“是嗎?那到要請教公主了。”他笑道。我沒有說話,他走到我麵前扳起我的下顎,將玉墜掛回了我的頸上。“這是她送給你的,回去告訴她,過往雲煙亦無痕,輕紡佳人亦無存。”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你不怕我對父皇說嗎?你不會的。帝女現,梁稱王。你的命運和我連在一起。”說完他轉身,取下掛在牆上的畫,交給了我。他的手停在了我脖子上的傷處,輕輕地摩挲著,我感覺得到他掌心的溫度。“弄傷了你,這幅畫算是補償吧。回去吧,回到葉上的身邊吧。紫楓皇子已經來了。”說著他的手滑落在半空,而我卻不自覺的用手握住了他的手沒有鬆開,不爭氣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我不明白為什麼。他隻是笑了笑,三年後會再見的。他送我出了大殿。“宣紫楓皇子,迎公主還朝。”梁元豐對謝公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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