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何當共剪西窗燭 】  玉娉婷 多情隻有空庭月(一)

章節字數:2182  更新時間:10-07-07 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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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針一來,龔母的病好了大半。請來的郎中診斷是心肌所致,不得操勞過度,需靜心養身。穿針回去時叮囑引線在母親身邊隨侍藥爐茶灶,盡點孝心。引線雖應承下來,心裏卻空虛虛的,每日想著心事。

    這日,引線提著從藥房取來的藥包,慢吞吞地行走在孝聞巷。冷風合著飄零的落葉,吹得人瑟瑟發抖。枝椏上棲息的小鳥,瑟縮了腦袋,時斷時續地冒出幾聲。一群小孩追鬧著從巷子的另一邊跑來,差點撞著了引線手中的藥包。

    引線沒好氣地回罵了一聲,又慢慢地走向府門。忽聽得馬匹的噅噅聲,她不由得抬眸眺望,清輝灑滿了小巷,陽光迷蒙地照在班駁的樹蔭下,坐騎上一身白袍的男子英姿勃勃,此刻他正朝她笑了笑,白衣白馬,一切都反射出令人窒息的銀色。

    引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知道,她已經沒了春天時的天真。曾經第一次見到他,她心裏的歡喜躍然於心頭,噴薄欲出。坐在南宮府的戲台下,滿心滿意地盼望他顧一顧她最華美的容顏,他卻當麵談起了她的姐姐,甚至在她離開前,連一絲幻想也不留給她,雙瞳裏滿含對穿針脈脈的情意……就這樣,她的心飛快地沉入湖底,她忍無可忍地上車就走。

    沒想到,她在京城又見到了夜秋睿。

    這一次,她的心已經平靜下來。他不過是自己的一段敘曲,這個叫夜秋睿的男子,是她曾經眼裏年輕俊俏的佳公子,他不在意她的情意,而如今她也同樣不在意了——她的心思已經放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於是她好整以暇地站著,等著夜秋睿下了馬,含笑走到自己的麵前。

    “你姐過得可好?”夜秋睿望定她,直言不諱。

    引線睜大眼睛,不客氣地說道:“她如今是晉王妃子,她的好壞關你什麼事?”她斜斜地看他,冷笑一聲,“難道你現在還對她念念不忘?晚了,晉王的女人誰都動不得。”

    夜秋睿略略的點頭:“引線姑娘說的極是,那夜某走了。”說完朝她一示意,轉身就走。

    引線忍不住喊:“喂喂,你不是很喜歡我姐嗎?怎麼說走就走了?”夜秋睿站定重新麵對她,嘴角掠過一縷笑。

    引線咬了咬下唇,很耐心地說:“我姐苦著呢,王爺不喜歡她,她天天受人欺負……”

    夜秋睿聽著聽著,眼光落在不知名處,引線一時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兩個男人都跟龔穿針有關聯,一個晴如陽光,一個幽如冷潭,龔穿針定是喜歡前者吧?

    這樣,也好。

    “你叫她多保重。”夜秋睿上了馬,提起韁繩。

    引線心腸一熱,攔住他:“別無動於衷的,想法子安慰安慰她啊。她是晉王妃子,你們很難見麵是不是?今日她會過來看我娘,要不要我幫忙,幫你們傳個話?”

    夜秋睿咬牙:“明日子時,讓她等我。”說完,策馬緩行,身上的白袍獵獵飄飛。

    引線一臉納悶地站著,喃喃自語道:“子時……那不是半夜裏嗎?讓她上哪等去?”

    這個白日裏,天空突然飄起細細的雪花。

    荔香院裏的火爐燒了整整一天,到了午夜依舊滲骨的冷。穿針讓茱櫻和淺畫早早歇了,獨自在燭光下繡著花枝上的雛鳥。夜漸漸深,燭光如夢如幻,仿佛籠了極柔的輕紗,將寒意切割成碎點。

    她的十指麻得幾乎伸不開,嗬著手站起來,去櫥櫃找唯一的青色鬥篷。今夜她又要去赴約,即便是錯,是險,有很多問題藏在心裏,她需要解答,她一直等著他的出現。

    夜風漸緊,森森地撲了滿麵。雪早停了,沒了一絲痕跡。沒想到京城的雪天比並州來得早,她拉低青帽,緩緩而走。

    淺淡的月光鋪灑在青石道上,穿針走了一段路站定。夜秋睿從樹叢裏閃出,滿天月華霎時如他身上白色錦袍,他朝她笑,溫和而沉靜的表情,令她恍惚。

    她驚歎,如此深府,他如隱身人一般,從容來從容去,定是有非同常人的功力,就像肖彥。

    “你過得不好?”他們對望。寒風四起,拂動他寬大的袍袖,與她及地的風蓬。此際相見,想起她那次夜奔南宮府似夢非夢的情景,心裏縱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頭。

    他似是發覺,關切地問:“怎麼不說話?”他握住了她的手,或者寒冷得已麻木,穿針竟然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她放了手,深縮在鬥蓬裏。

    她沉吟,終於開口問道:“那天你回老家,南宮大官人是否陪你回去?”

    他望定她,搖頭斷言道:“沒有,那日他遇到急事,我一個人回去了。”

    穿針反倒暗暗鬆了口氣,她猜锝沒錯,南宮就是夜襲南營大帳的人,而夜秋睿並不知曉,這便好,這便好。

    “他很危險,你要小心。”她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他,他俊朗的麵容逐漸凝重。

    “我知道了,我家跟南宮家兩代是世交,生意上各有來往。南宮老夫人待我如己出,南宮或許那次鬼迷心竅,做了糊塗事。我看這事就算了,看在老夫人的麵子上。”夜秋睿沉沉的歎氣。

    穿針想起南宮老夫人和藹可親的臉,不由點了點頭。

    夜秋睿的臉上重新漾起笑容,隨口問道:“玉帛沒消息嗎?”

    穿針的心立刻沉重起來,回答:“沒有,我都找遍景辛宮了。是不是在別的地方?我猜想藏在肖彥那裏。”

    “有可能。”夜秋睿臉色黯淡了下來,沉思片刻,道,“玉帛是女人隨身之物,我曾經買通了府裏一名主事的嬤嬤,冷霜兒死的那天玉帛並未在身,入殮時陪葬物品裏也沒玉帛。”

    穿針低下頭,心想,這就難了。曾經她動過晉王寢殿內箱櫃的念頭,內侍宮女進出頻繁,讓她始終沒有下手的機會。養傷時段裏麵清寂許多,可她被一種莫名的幸福包圍著,那種念頭竟然沒閃現一絲一毫。

    如今連自身也難顧及,更休說進入晉王寢殿了。

    “不要緊,夠難為你了。”夜秋睿反安慰她,望著她清淡如水的素顏,深夜的霜花染上了她的眉梢,他抬手輕輕撫過,“快回去吧,夜裏太冷,小心著涼。以後有消息,去那裏找人傳個話。”

    他說了個地方,攏了攏她的風帽,她淡然一笑,轉身慢慢地走。他們沒有攜手,他隻是遠遠地看著她,依稀看到一襲娉婷嫋娜的蓮葉,翩翩融入如霜的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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