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12 更新時間：08-07-07 13:05
“呐，呐，能幫我把那個拿下來嗎？”
桃花片片紛飛，好像春日裏最後一場飛雪。墨菲圓呼呼的臉蛋上沾著幾點落花，她卻全然不知，用著閃閃發亮的眸子央求著他，“我的風箏被纏上去了，小哥哥能幫我拿下來麼？”
“為什麼找我？”君蘭猶記得自己用著漠然的語調反問，全然沒有動手幫忙的意思。
“因為我看到小哥哥剛才一直盯著我的風箏啊，小哥哥不是也想玩麼？拿下來了我們可以一起玩哦！”墨菲臉蛋被春日的寒風吹的紅彤彤的，眼裏有一絲屬於小孩子的得意和狡詐。
他隻是無聊的盯著天空而已好不好？君蘭懶得辯解，隻當作沒有聽到她的話語。
他們背靠著桃林，京郊的野草被風吹的上下起伏，如同海浪。寒意很重，沒有人會在這個日子出來玩耍的。這片桃林前日剛剛盛開，便被今天突如其來的寒風摧殘凋零，落花片片。這個全身包裹如同粽子的小女孩，到底是從哪裏出現的？
“小哥哥？”君蘭的沉默惹來墨菲的疑問，“怎麼了嗎？”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君蘭淡淡的回答，無視小女孩失望的目光，轉身離開。他對別人的事情沒有興趣，對沒有好處的事情更沒興趣。今日是他的十五歲的生日，古人雲十五誌學，他卻十五要立了。從今天開始，他必須離家獨立三年。若是沒有家族的庇護，他仍能闖出一番天地，那麼，他才能夠得到家族的承認，正式冠上朱姓。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道不符合他年齡的譏諷的微笑，正好，我也沒打算在名字前麵用那個肮髒的姓氏。那個染滿了血腥，沒有一點情意，連母親都會出賣孩子的家庭。
“啊呀！”一聲驚呼，君蘭反射性的轉過身，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那個圓滾滾的孩子，不知怎麼已經爬到了樹中央，短短小手拚命的想要勾住不遠處的風箏，卻總是差了那麼一點。她不死心的想要更靠近一點，凝了露水的枝幹卻滑溜溜的，她的腳蹬了個空，小小身軀明顯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要眼睜睜看著有人在自己麵前摔死，君蘭還沒無情到那個境界，他歎了口氣，飛身上前勉強接住了小女孩，順手扯下了那個惹事的風箏。
“好厲害哦小哥哥，你會飛耶！”墨菲甚至還沒從君蘭懷裏鑽出來，眼神裏滿是崇拜。
“不過學了一點輕功而已。”君蘭將她放在地上，順手把破爛的風箏遞給她，“給你。”
“哇！”墨菲兩眼發光，臉色緋紅，還想說些什麼，君蘭不等她出聲，轉身就走，決定這次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再回頭了。
“去找你爹娘吧，別跟著我了！”差不多快一個時辰了，墨菲仍然跟在他後麵，既不說話，也沒什麼別的動作，隻是安靜的跟著他一起走路而已。君蘭卻實在忍不住了，轉身大吼。
“我爹娘說，要我自己一個人玩，不準再去找他們。”墨菲輕聲道：“他們說他們要去一個很不好的地方，所以不要我跟著一起去吃苦。”
“……”君蘭停下腳步，“那你沒有什麼親戚嗎？不對，關鍵在於，你幹嘛要跟著我呢？”
“我沒有親戚了，再說我很喜歡小哥哥啊，小哥哥又很厲害，還會飛。”墨菲甜甜的回答。
君蘭伸手撐住額頭，深深覺得無力。“那不過是普通的輕功而已。你跟著我也沒什麼好處的。”
“反正我也沒有別的什麼事情可以做啊！”墨菲抱緊了風箏，繼續甜甜的笑著，“小哥哥要是不喜歡我，那我不要讓小哥哥看見就好了。”
君蘭頓時滿頭黑線，他們是在玩捉迷藏的遊戲麼。
“算了，你愛跟就跟吧，事先說好，我也沒錢，你別想我買吃的給你。”
“嗯！”墨菲用力的點了點頭。“我自己能賺錢買吃的！”
一個小女孩知道什麼是賺錢麼？君蘭搖搖頭，決定不再管她，總之，到時不要麻煩他就行了。
“小哥哥，我叫做墨菲，你叫什麼呢？”不甘寂寞的聲音。
“君蘭。”不耐煩的回答。
這個小女孩，真的有能力養活自己的。君蘭不情願的承認了這個事實。她不過是在鎮外的荒野裏麵拔了幾根野草，編了幾個小玩意裝在兜裏而已。然後到了這個熱鬧的城鎮上，配合墨菲甜甜的笑臉，很快，那幾個小兔小狗的造型就變成了白花花的銀子。
“小哥哥，你想吃什麼呢？”墨菲拉著他坐在一家小飯館裏麵，然後自己翻來覆去的看著菜單，猶豫不決。
“隨便！”君蘭冷著臉，暗自懊惱，沒想到自己居然要讓一個小女孩請客吃飯。他打算先去碼頭打工賺點零錢的念頭根本來不及實現。
“小哥哥？”墨菲疑惑的望著他，不明白為何君蘭一臉不爽，雖然昨天一整天，他也很少有和顏悅色的時候，但至少，偶爾也會揚起嘴角，不若今天，臉色難看的可怕。
“……”君蘭索性將臉轉到另一邊去，不理會店小二喋喋不休的推薦介紹和墨菲疑惑的眼神。
“哦……”墨菲乖巧的低下頭繼續研究菜單，君蘭卻在轉頭的瞬間，留意到對麵鋪子裏快速躲開的目光。
朱家居然派人來監視他麼？還是他那個不死心的母親做的好事？又或者，是他的兄弟姐妹們打算趁這個機會解決他？君蘭牽動嘴角，不管是哪裏來的人，他都不打算讓他們如願以償。
腦筋迅速的運轉著，君蘭麵上浮起冷冷的笑容。
“小哥哥，你不要笑了好不好？”身邊傳來可憐兮兮的哀求，“我錯了，我再也不會逼小哥哥笑了。”
“咦？”
“小哥哥笑起來好可怕，早知道，我就不會故意說小哥哥不笑就不讓你吃飯的話的，我以後再也不逼小哥哥做不想做的事情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君蘭掃了眼桌邊，小二已經捧著菜單下單去了。他伸出手，摸摸墨菲圓滾滾的臉蛋，“好孩子。記住自己說過的話。”
“嗯，一定！”墨菲鄭重的應承下來。
“我們待會……”君蘭在小二端菜上來的瞬間，頓住了未出口的話語，等到身邊無人了，才接著道：“玩個遊戲吧！”
“好哇好哇，什麼遊戲？”墨菲興奮起來，滿臉通紅，“我好久沒玩過遊戲了呢！”
“先吃飯，吃完飯了才有力氣玩遊戲。”君蘭端起了飯碗，開始思索著行動時的細節。
雖然現在不是驚歎的時候，但是君蘭仍然忍不住對墨菲的能力再一次感到驚奇。
他們去客棧的時候，正好遇到客棧老板要找人畫女兒的畫像，因為自從女兒清秋暮雨早夭後，老板娘已經思念成疾，雖然沒辦法讓死去的女兒重生，至少有幅畫像稍加慰藉也好。然後墨菲在老板的描述下，沒一柱香功夫就畫出了一幅畫，而且每個看到的人都讚歎著栩栩如生，老板感激之下，將最好的房間免費讓他們住，想住多久都可以。眼下，他們就在這個豪華的總統套房裏麵，享受老板送來的免費點心。
“你……”君蘭想問些什麼，卻覺得無從開口。
墨菲從點心堆裏抬起頭，“小哥哥？”
“你還會什麼？”
“我會的都是這些沒什麼用的本事。”墨菲羞澀的擦了擦嘴角，“不像小哥哥還會飛，看起來好厲害呢。”
“那不過是普通的輕功而已！”君蘭用力的強調，有點莫明的火大。
“哦！”墨菲明顯看起來是敷衍的回答，眼中仍然滿是憧憬。
“算了。”君蘭不斷提醒自己要冷靜，這種事情她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那你會易容嗎？”
“易容？是什麼？”
“嗯。簡單來說，就是通過化妝的方法把自己變的看上去象另外一個人。”
“啊，我會，這是小哥哥說的遊戲嗎？小哥哥想變成什麼樣子呢？我可以把小哥哥畫的美美的哦！”
“停！”君蘭舉手打斷了墨菲的滔滔不絕。“不是我，是你！”
“我？”墨菲一臉疑惑的反手指著自己，“我？”
“對，你化妝成我的樣子。”君蘭猶豫了一下，墨菲完全不會武功，用她當誘餌，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如果是母親那邊或是朱家那邊都好說，他們不會傷害“君蘭”這個人，但若是兄弟那邊的人，收到的命令必定是殺無赦。他一抬眼，見墨菲仍然用信任的眼光看著自己，終於一咬牙，道：“我們。我們打個賭，我們一起化妝成別人的樣子，偷偷溜出這個城鎮，若是沒人認出來，就算你贏。”
“這樣啊？”墨菲不滿的嘟起嘴，“這個遊戲不好玩，肯定是我贏啊！”
“那麼，如果你贏，我可以幫你實現一個願望如何？”君蘭咬碎剛牙，繼續道。最多，就是答應墨菲昨天纏了他一整天的願望，陪她放風箏罷了。
“嗯，好！”墨菲立刻跳了起來，“我們現在就開始！”
他們果然成功的混出了這個城鎮，冬日天黑的早，申時天色已有些昏昏了，又正是平時吃飯的點，兩人趁機溜出了客棧。兩人裝扮成身材矮小步履緩慢的老太爺和老太婆，任誰也想不到他們是之前那對精神飽滿朝氣蓬勃的兄妹倆。
走到城郊找了個破廟，才進門，君蘭就留意到佛龕前居然供了個牌位，寫著某某年某女李古魂歸的字樣，想是她家親人原本供著的，後來不知如何卻舍棄了。墨菲跟著他的眼光瞧過去，好奇的打量了半天，轉過眼，卻見君蘭已經開始忙著揀幹柴，燃火，便興衝衝的跟著旁邊幫忙。火很容易燃起來了，君蘭找了些幹草破布的做了個床鋪，讓墨菲躺好了，才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問道：“墨菲，你爹娘，是什麼樣子的人呢？”他原本以為墨菲是因為父母養不活了，所以被扔掉的。可是今日所見，墨菲的能耐，足夠養活一個大家子。原先設想的落魄夫婦舍棄年幼女兒的情節徹底幻滅。他很是好奇這個小姑娘的來曆了。
“嗯，什麼樣的人嗎？”墨菲盤坐在地上，雙手捧著頭，嘟著小嘴使勁的回想著，臉頰因為寒冷而凍的紅彤彤的，看起來好像一個又大又漂亮的紅蘋果。君蘭盯著墨菲，咽了口口水，卻抑製不住肚子發出的奇怪的“咕嚕咕嚕”的聲音。墨菲耳朵靈，立刻忘記了正在思索的問題，笑嘻嘻的從包囊裏掏出一塊大餅，“小哥哥這麼快就餓了？幸好我記得偷偷的把點心都帶上了。”
“回答我的問題先！”君蘭有些懊惱的灌了口水，見墨菲依然將大餅托在他麵前，隻好接過來，含含糊糊的說了聲多謝。
墨菲也不以為意，自己拿了塊點心邊啃邊道：“應該是很奇怪的人吧，他們每天的樣子都不一樣，啊，應該就是小哥哥說的易容，他們每天都玩這個。所以我都不知道誰是爹誰是娘，後來我索性隨便叫了，他們也從來沒在乎過。我們每過幾天就會換一個地方住。爹娘不管做了什麼東西讓我照著樣子做，非要做得一摸一樣才可以，不過都挺好玩的……我還會捏泥人呢，小哥哥，我給你捏一個吧？”
“……不用了。”君蘭扯了跟樹枝狠狠丟進火堆，“那後來怎麼會丟下你呢？”
“我也不知道呢，到了京城之後，爹娘就不見了。平時到了新地方，爹娘也會突然不見的，不過他們會化妝成各種樣子跟在我旁邊，直到我認出他們為止，這次卻過了好幾天，我都沒看到他們，然後我發現自己包包裏麵多了個小紙條，說他們要去一個很不好玩的地方，所以讓我先一個人玩些日子。”墨菲平淡的說完，然後看著君蘭笑道：“小哥哥幹嘛生氣呀，我爹娘就是這樣的，說不定過兩天他們就會來找我的。”
是怕有危險傷害到墨菲，所以才離開墨菲的嗎？君蘭見墨菲兀自笑嘻嘻的，心裏有些嫉妒，不由哼了一聲道：“我沒生氣。待會我們在這住一晚，明天再趕路吧。”
“好。”墨菲偏偏頭，留意到外麵淅淅瀝瀝的飄起了細雨，眼裏露出欣喜的意思，“小哥哥，剛下雨後的泥很適合捏泥人呢，我給你捏一個吧……”說著說著，身子已經開始悄悄的往外爬了。
“不要！”君蘭立刻製止墨菲的蠢蠢欲動，“趕緊睡覺吧，明天我們租個馬車，出海玩去。”
“真的？”墨菲立刻轉移了注意力，“出海啊……我跟著爹娘走了許多地方，就是沒出海去過呢？聽說海外有仙山對不對，還有很多長著綠色眼珠的人是不是？聽說還有人頭發是金色的呢，感覺會很漂亮啊，真想親眼見見……”
君蘭頓時頭疼起來，他應該什麼都不要說的。見著墨菲興奮的神情，他隻得敷衍著點頭，任墨菲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墨菲亂七八糟的說了一通，慢慢就困起來，眼角垂著昏昏欲睡了。君蘭笑了笑，將火堆添的更旺了些，看著火光在墨菲臉上跳躍，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在家的時候，每天除了學習練武便是看書，兄弟姐妹們都有各自的生活，便是遇到了，也是冷哼一聲走開的多，哪曾遇到過這麼天真浪漫的小姑娘。昨日一則心亂二則心煩，也沒多去注意她，今兒相處了一天，慢慢覺著對這小姑娘有了責任感，沒辦法丟著不管了。
剛想到這兒，便留意到“撲啦”一聲悶響，是什麼人小心行走時滑了一下的聲音。這種時節，這種地點，哪裏會有什麼人路過呢？君蘭心中一緊，莫非那些人竟然跟來了？
君蘭瞧了眼墨菲，見她睡的正熟，便不動聲色的輕輕靠在她身邊，眯上雙眼，佯裝入睡。
外麵的人竟然也耐得住心，足足半個時辰沒有任何動靜了。君蘭心裏開始懷疑起來，朱家的人，少有幾個沉得住氣的，他絕對相信自己沒有聽錯，那麼來的，莫非是三哥或四哥的人？君蘭捏緊了手頭的銀針，硬拚他沒自信能夠保住墨菲同時打退來敵，隻能趁其不備了。
就在枯枝一炸火光突暗的同時，三道黑影迅速閃進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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