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79 更新時間：08-08-16 10:57
已經五天了，嘶嚎，悲呼的聲音不絕於耳。人們像是森林火場之下荒不擇路的走獸，失去了正確的方向感。彩煙在小小的暗倉格裏發著抖，這裏是街鄰共用的柴草房，因為不是什麼大門大戶。柴房跟廚房都是共用的，為了區分各家的柴草，這裏分成好幾格，而堆放他們家柴草的，是最後麵的小暗格。元微將柴草騰出去，剛好可以容納兩個人。這是在圍城時就悄悄準備下的，隻等情勢不好的話兩個人可以在這裏避禍。清兵入城了，彩煙當時那種隱隱不祥的預感真的變成了現實，也許是痛恨軍民的抵抗，也許是為了給南方諸城一個警戒。在入城的第二天，大規模的屠城行動便開始了。他們按戶拿人，集中在廣場殺戮，大批大批的百姓被砍掉了腦袋。彩煙和元微躲在這裏，聽著外麵吆喝著抓人的聲音，人們的慘叫聲撕扯著他們的耳膜，然後就是濃濃的血腥氣彌散在空氣裏。
彩煙緊緊的抓著元微的袖子，她已經不能思考了。隻希望這是一場惡夢，她不敢想湘月樓是一個怎樣的下場，她的妹妹彩薇和服侍她多年的小玉。不知道紅姨能不能保住湘月樓和裏麵的一幹人等。她隻是希望可以，也僅僅是希望而已。她抬眼看著元微，自己的丈夫。雖然他們成親隻有十二天而已，但她心中的愛，已經如此的深濃。其實他也一直在注意著她，看她憑欄相顧，眉頭微蹙的樣子。看著她婀娜輕舞的模樣，他也一直以為，這一生也隻能這樣默默的看著了。卻沒有想到，在城將破的時刻，她會找到他的門前。如同仙子般站在他的麵前，他更沒有想到，她竟是……她竟是願意成為他的妻。若是在太平盛世，或許他們之間一生都無法有交集。他們之間橫隔著太多太多的障礙。但現在不同，他們如果離群的孤雁，不，是整個揚州已經成為大海之中飄零的孤舟。沒有人再來過問這些仁義儀禮信，而他們，也算是別樣的解脫般，終可以過上想要的快活時光。隻是，太短暫了……
含雨忍不住胃裏的翻江倒海，嘔吐出來。思清拍著她的後背，她心裏也是一陣陣的發麻。雖然早就有了心裏準備，但看到這些的時候還是讓她的內心有說不出的恐懼感。湘月樓外是一派平和，這一條街還是比較安靜，但走出湘月樓地界，跟著若月來到文昌大街，這一路之上，除了看到焚燒後的廢墟之外，就是遍地堆積著的死屍。有人的，還有牲畜的，有的是完整的，而有的，隻是殘缺的肢體。清兵驅役著百姓將屍體堆積起來，用牛車拖出城去焚燒或者掩埋。高樓之上搖擺著的，不是旗幟，而是人的頭顱！鮮血流淌成烏紫色，也許此時的瘦西湖，也是血般的紅吧。剃著光頭，腦後隻留一根辮子的滿人，怎麼看也比電視上演的清兵奇怪了許多。他們有的靠在屍堆邊上抽著煙，手指尖上還是暗暗的紅色，那疲倦的神情看不出殺虐之氣，仿佛身邊的，隻是一些亂七八糟擺放的布景而已。戰爭之下的人，一個個都是麻木，連生死都已經麻木。難怪人們都說，曆史就是用鮮血書寫而成的。
一將功成萬古枯，多鐸用這數十萬百姓的血，在他的戰功冊上增添了足以流芳後世的一筆。並為他的平南之路，順利的打開大門。再此之後，由於血洗揚州的威攝之力，他沒有再受到任何的阻擋，鎮江，南京，紛紛棄械投降，南明小朝廷徹底覆滅了。他加封加賞，全因現在這樣的血肉山河。曆史可以書寫榮耀，而那些無法被記入曆史的人們，隻是隨著這次的事件被一筆帶過。“揚州十日”就是對於此次殺戮的所有記錄，那些死去的怨魂們，不知道會不會流連這個世界不肯離去。
人們看不到他們四人，因為是若月的關係，隻要走在若月的結界之內，便可以使人看不到他們。這以前思清也不了解是為什麼，後來還是輕風告訴她的。這是若月的一項偽裝能力，他所張開的結界，可使人們無法看到他們的存在。當然，在妖怪的世界裏，這項技能或許沒什麼大用，但在人類的世界裏已經足夠解決很多問題了。
“好點了嗎？”思清關心的問著含雨：“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含雨的眼睛隻敢看著地麵，她的心狂跳著。平時連有血腥場麵的片子都不敢看的她，如今根本就是將她擺放在一個屠宰場裏麵。更讓她覺得恐懼的是那些人們的表情，或者，那根本就是一種表情，仿佛已經死掉了一樣。眼中沒有光彩，甚至已經沒有了感覺般的，讓她從心底感到戰栗。她扶著思清的手直起了腰：“我們快點去吧，我怕來不及！”
思清握著她的手加了點力：“放心吧，我們還有時間。”思清看著她慘白的臉：“隻是，你一會要怎麼做？”
“我也不知道，先去了再說吧。”含雨惶惶然的說。她不知道要怎麼做，她不知道他們所藏的地方環境如何，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借助若月的力量將他們兩個人一並帶走。但是，那兩個人，願意相信陌生的他們嗎？還是，吸引那些散兵的注意，讓他們不要靠近那房子？她胡思亂想著，就算以前生意上的事情再麻煩，她也沒像今天這樣無助。算了，怎麼能相提並論呢？生意上再失敗，也無非是損失了金錢而已，但現在若是失敗，她便是失去了改變一生的機會啊！
“別亂想了！”思清拍著她的肩，指著前麵的街角問若月：“快到了嗎？”
“嗯！”若月點點頭：“拐過去就是了！”他低頭看著思清：“一會不要衝動胡來，好嗎？”他忽然說著
“哦！”思清應著，但心裏已經在摩拳擦掌了。雖然從若月的嘴裏得知含雨的前世，但是她還是超級好奇的。那個彩煙，究竟是一個怎麼樣清靈女子？她實在是想幫她，不想她經曆這樣慘烈的傷害，比死亡更讓人恐懼和痛恨的，也許就是最愛的人的背判。她不想讓一個如此執著心中的愛的女子，變成一個執著恨的靈魂，投生到下世去報複她曾經最愛的人。還有那個周元微，她也想幫助他，不想他因一念中的怯意與求生的本能而做出這樣錯誤的決定，從而全盤否定他的愛，從而讓他的靈魂沉淪，要在下世忍受痛苦的折磨。她真的想幫他們解脫，找到更好的方法，讓他們無論死或者生，靈魂都是清澈。就好像，齊暄跟思揚那樣。思清突然感覺到心口有微微的疼，一想到思揚，為什麼會有種悲傷的感覺？她輕皺了一下眉頭。她這個細小的動作沒有逃過若月的眼睛，他看著她。他的力量在減退，他害怕自己已經成為命運棋盤上的棋子，若是那樣，他將不能再佑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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