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82 更新時間：08-11-01 10:20
龍曦閣外，環橋水畔，若月倚著欄杆，手撫著精致的花紋。上次來的時候還是春天，如今，已經是深秋了。湖畔的垂柳已經泛黃，湖上的蓮葉業已經破敗卷曲起來，時間過的真是快啊，他的身形忽然一動，指尖忍不住顫抖起來了。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了，思清的氣息！
“若月！”思清蹣跚著，慢慢的貼近他的身後。她還是第一次，這樣走出眠月軒，走出龍曦閣，一直走到宮中的中庭湖畔來！這一路，她無心觀景，隻是想著，要見他！這種想要見到他的情緒，此時已經變得如此的複雜，不單單是內心的牽掛，有太多太多其它的東西摻雜在裏麵。讓她的心，開始惴惴不安起來！她的肩還是很痛，但這種痛很好，讓她清醒和明了，讓她知道，如今的她，已經是不一樣了！
“若月！”她再度叫他，來到他的身邊，同他一起，撫著欄杆，看著湖麵細細的漣渏。她抬眼看他，看他一如往昔般清澈的眼，緊抿的唇線。看他眉尖淡淡的愁，看他眼底微微的澀苦，看他靜立的身姿，飛起的衣袂有如撫著她的心般，讓她，也酸澀難言起來！
“這樣好嗎？龍璃肯把你放來找我？”他微微的笑著，帶著曾經的小小無賴，卻有著明顯的不自然的痕跡。他回眼看她，她卷曲的黑發此時束得鬆鬆，耳邊有細小的碎發垂落下來，她眼神寧靜，神態安詳，唇角此時竟是微微上揚著，帶著笑意。看到這樣的他，沒來由的，讓他的心平靜了下來，不由自主的，跟著她笑了起來！
“他不肯，但禁不起，我苦苦的哀求！”思清輕笑著：“好久不見了，若月！”
好久不見了，若月！多象是一個交情清淡的朋友，偶遇之間的隨意問候，卻是不知，這樣的清描淡寫，在思清的心底，有著怎樣的掙紮不休！若月看在眼底，卻不消出口，他明白，他與她，有如宿命！
“我是往生店，可以看到眾人的前世與今生，我可以穿越到其它的空間去，將他們的命運，一一的更改！卻在這更改之間，連同自己的命運，也更改了起來。現在的我，已經無法再看清別人，更不能看到自己的結局！”若月輕輕的歎息，指尖微微的用力：“你恨我吧，是我把你帶到這個世界，卻又丟棄在這裏，讓你遭遇到這樣的不幸！”
“要我怎麼恨你？你是為了你愛，才會這樣的等待，我是該恨你對我不能實現承諾，還是該恨你，為了救我，而把我帶來這裏？不管怎樣，總是救了我的！”思清囈語般的說著：“我是你一生的陪伴！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你的眼裏，看到的，是休淮吧！”她輕輕的笑起來：“那是你對休淮的承諾，不是對我！你不想讓我死，所為的，也是休淮吧！因為我中途死去，就無法應了她的九世轉生！所以，你甚至拒絕為了複醒後的她來殺我，選擇將我丟在這裏，是因為，你要固守住曾經的誓言，你這麼做，都是為了她吧！”
“這半年多來，自我清醒開始，我一直在想，這樣的若月，我是該恨，還是該愛？”思清迎著湖畔的輕風，任她將眼底的一絲濕意掠幹了去：“我隻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如果有一個男子來到我的身邊，對我說，我是你一生的陪伴！他一直對我很好，給我關懷，幫助我得到我想要的物質。他一直對我溫柔的笑，保護我，寵愛我，讓我不能不對他有所期待！不能不去想要更多，不能不去眷戀，我是人，不是石頭，不被打動，才是怪事！”她輕笑起來：“不過，當我知道，他的愛，他的承諾，他的寵溺，他的包容，甚至他為我所做的一切，給的，都是另一個人，我隻是他的眼中的影子，我的軀殼之下，有另一個名字！我是休淮的轉世，在若月的眼裏，我隻是休淮的轉世，而不是莫思清！”她的肩又開始疼痛起來，她的手握著欄杆：“在你的愛裏，我從來都不存在！”
他不語，內心卻是洶湧，不是這樣的，他想告訴她，不是這樣！盡管剛開始，他的確是這樣想的，在來到她身邊的那一刻，他是抱著這樣的心而來。但是，在經曆過這樣的風風雨雨之後，他明白，他之前所想的，都是錯了！休淮轉世了，每一世，都是滌清靈魂的另一個人，都有著全新的生命，不一樣的人生！是他天真的認為，他還可以用往生店的力量去改變他們，交給他們更好的選擇，是他錯了，每一世的命運，都在每一世的手中，該去向何方，都該由他們自己來選擇決定，他無力也不能去改變他們！
他違背休淮的意誌，放過她的性命，並不是想為休淮來完全，而是，他希望將命運交還給她！他將她帶到妖怪的世界，是真心想要救她，想用超越人類的力量來挽救她的生命，屬於莫思清的生命！冬寧也說的對，因他滿腦子都是狗屁周全，卻總是做著不顧後果的事情。他讓前生與後世同時出現在同一個時代裏，卻忘記了在休淮的體內，還有著一個寄生的靈魂，女楨！
但是現在，他不想再辯解這些，因為在她在身邊，已經出現了另一個男子。一個願意為了她，肯拋卻一切的男人，或者是宿命的相移，讓他們在這裏相遇，但已經足夠了！
“你不會跟我走了吧，回到你原本的世界裏去！”若月輕輕的說著：“龍璃他不會答應的，如果你走掉了，他會不顧一切的追過去，他會這樣做的！”
“不想幫休淮完全嗎？讓我身體的女楨，重新回到她的身體裏去？”思清看著他：“她擁有女楨萬年不壞的身軀，這樣強大的身軀，更是需要強大的靈魂！放我回去？如今連你跟她都無法再看到命運的去向，還能保證在我壽終的時候，女楨能如她所願的與她合二為一？”
“如果有可能，我也想遠遠的逃離這裏，再不管這些恩恩怨怨！遠遠的隱在紅塵之中，淹沒在人海裏，每天隻過著簡單的生活，把一切都交托給天意！”若月望著水麵，低聲說著：“我已經很累了！”
“想要讓一切回到原點，就得照著曾經的計劃進行下去！隻不過，在這之前，先要修補被破壞的約定！”思清凝著眼眸：“女楨已經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了，我是休淮與女楨共同的轉世，我的身體，同樣可以承載她的靈魂！不管我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現在的我，生命已經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了！女楨可以借用妖怪的血肉，將我人類的身體重鑄，有她的靈魂的烘托，我的生命之火可以不熄！換言之，她呆在我身體裏的時間越久，我就越會被妖化，終有一天，當我的靈魂與她完全融合，如果意識還能堅持不失，我就變成有如春播一般的真正的妖怪！這與當初的休淮，最早的春播，沒什麼不同！所不同的是，我不用割肉淋血，因為我的靈魂，原本就可以接受她！”
若月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看著她的眼眸，有些發怔般的：“你，你已經知道了！”
“當女楨的靈魂來到我身體的一瞬，我就被迫的接受了很多不屬於我的記憶片斷！”思清低語：“我在意識半失的時候與她交流，她為我將這些片斷一一連接，我才會知道一些久遠的過去！這些，就算是現在的春播，或者都不了解！在這個世界，人類與妖怪，妖怪與妖怪之間，最高的盟約形式，稱之為血契！將生命盡付，以取得最大力量的盟契，休淮，卻違背了這份契約！”
“休淮違背了血契，是要受到天罰！女楨原本被她所控壓的靈魂，才得以完整而出！恰是這個時候，與休淮，女楨，有著同樣命止雙魂的我來到這個世界，才會成為女楨新的載體！”思清握著欄杆：“女楨一直在她體內掙紮，讓她不堪其擾。所以，她會與北山蛇神訂契，但是，這樣的私訂契約隻會令女楨更加憤怒，她們二人的靈魂，才會如此噬咬不休，連冬寧也都無法盡分！”
“女楨擁有萬年之軀，加上人類妖怪的血肉相淋，身體之強，乃萬妖之最！女楨之魂，可以喚木成陣，木法唯生，與死術不能相提，乃極力至尊。加上休淮所具有的人類極為堅忍強大，頑強不屈的毅力，她們二人的契盟，可以說是天地間最強的組合！”思清輕輕的歎息：“但是，休淮將聚魂成體的女楨之木交給夏拓，違背當初女楨不離號山的契約在先！繼而又任由冬寧以夏拓地火之法縱火焚山，將號山之樹盡絕，棄女楨不顧於後！號山枯敗，號河水幹，休淮不思重生女楨，反與北山蛇神訂契，血契不可與二者，休淮這麼做，是想奪噬女楨之魂，令其永歸其體！”思清微微的眯著眼：“關於女楨的事，除了休淮，或者連你也不算盡知！有了今天的局麵，或者是命運早已經安排，在她背盟棄誓的那一天，就注定了，第九世的我，會來到這個世界，與她相逢！”
若月的身體顫抖起來，不受控製般的，連帶他的心，也痛苦的揪結了起來！女楨無法自行幻化成人，必須先有一個意識強大的活體成為她的依托。並且，那人在交給她身體的同時不能死去，必須還保證靈魂的活力。唯有如此，女楨才可以托形成人，並將力量注入！也正是因為如此，最初春播的先輩，都是擁有兩個靈魂的強大妖怪，人類意識為主控，但是，若是人類的意識軟弱，女楨便會出現，女楨出現的太頻密的話，人類的意識便會逐漸消亡。這便是女楨與人類的血契！
“女楨之木，想要聚魂成體，就需要上千年的時間。上千年之後，擁有魂力，才會開始尋找與她訂契的人類。在那之前，不過是普通的樹木而已，除了我身體裏的這個，自天而下，隕世而生，不知在這世間生長了多年，其它的楨木，都是借風傳播她的種子，而在號山生長，都是她的子孫！那些少數的可以成魂的女楨，都是因她的魂力所影響而妖化，休淮與她訂契之後，其他的人類可以順利與成魂的女楨合體，也是因為她的緣故，這個世上，有幾個人可以做到割肉不死？若不是女楨的幫助，哪會有第一代春播的驚世之力？當時休淮用木法喚生，讓一般的人類的生命之力也會變得奇強，隻要耐得痛，將血肉盡付三日，便可以順利合體成妖！女楨將少數成魂的子孫盡數交托給了休淮，交托給了人類！但是，休淮回報給她的，竟是女楨之木在這世間滅絕！”思清說到這裏，眼底一酸，淚水忍不住滾落下來：“或者這是女楨的一麵之辭，但是，號山女楨盡絕，的確是事實！”
她感覺到女楨的靈魂在身體裏翻湧，這痛楚的回憶令她呼號起來。楨羅，這是她的名字！她是隕世而生的神木，卻也終是寂寞的人！她或者悲哭自己當初選擇錯了對象，竟將這滿山的蒼翠，盡付瘡痍！讓無盡的招展，變成了荒蕪，是她的錯，還是命運的懲罰？
她抬眼看著若月：“先修補被損壞的約定，像我們以前幫助別人一樣，這一次，我們自己成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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