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13 更新時間：20-01-06 02:06
左喬喬將背簍放在身側靠著樹幹在地上，他雙手交錯慢慢地按揉著肩膀。揉了一會兒感覺肩膀的酸痛有所緩解，他便停下動作。
林間寂靜，隻聞幾聲鳥鳴，仿佛這世間就隻剩他一人。左喬喬難得有幾分放鬆。他將身側蓋著背簍的布打開仔細朝裏看了看，見裏麵的菜蔬都還新鮮著，才又拿布將背簍嚴嚴實實蓋好。
四下無人，左喬喬靠著樹幹怔怔出神。
良久他輕聲歎了口氣。
去歲阿娘阿爹相繼去世，辦喪事時跟村裏借了不少錢，後來為了還債他隻得把家裏的地賣了。還了債之後還有弟弟妹妹要養，哪裏都要用錢，冬日裏又沒有什麼進項，現下已不剩多少銀錢了……
從前家裏的日子還是不錯的，阿娘慈愛，阿爹勤勞踏實，父母恩愛，家中又略有薄產，是以他和妹妹便一直無憂無慮的。
後來阿娘懷上小文兒時不慎落水，待生下小文兒後就一直斷斷續續的生著病總也不見好，湯藥不斷，阿爹為此日日發愁。去年一場風寒將阿娘帶走，阿爹承受不住大病一場，病愈後雖傷心顧及著他們三人卻還是強撐著打起精神繼續生活。
不料一日與人醉酒被人哄騙著簽了借條——原來那人聽聞鎮上有戶人家給八歲的傻兒子找童養媳，那家人願意出十五兩銀子。那人與阿爹曾一起在鎮上做工，關係很是不錯。他在村裏見過小念兒，便打起了心思，設計讓阿爹按了手印。阿爹醒來後得知此事，怒急攻心竟也撒手去了……
他們兄妹三人先是沒了阿娘，後來阿爹也去世了。弟妹年幼，左喬喬隻得一力擔起養家的擔子，在村裏人的幫襯下賣了地才將阿爹的喪事辦完，這邊剛完，那人便拿了借條尋上門來，還說不還錢就要將小念兒帶走給人做童養媳。後來村長出麵，協商先還五兩，剩下的下月初一還清。
左喬喬有些發愁，再有七天就是還錢的日子，還有十兩銀子！
這個背簍裝滿大概三十幾斤，被他精心照料的菜蔬既新鮮品相又好，到了鎮上總是賣得最快，但也不是每日都能賣光，所以每日大約也就賣得四五十個銅板。
他背著這筐菜走到鎮子上要一個時辰左右，背一筐已經很吃力，村子裏的牛車也不是每天都會去鎮上，大多時候他還是要靠著兩條腿走到鎮上。
現下賣地的錢也隻剩二兩多，賣菜這些時日攢了不足一貫，時下銅板越發不值錢了，現今一千兩百文才能兌得一兩銀子，他手上的錢還不足三兩。
還差七八兩。滄河村雖說富庶，終究是地裏刨食，靠著老天爺賞飯吃，一年下來也攢不下多少銀錢，還要顧這一家老小的嚼頭，即便能借到百八十文也隻是杯水車薪。
不還錢，小念兒就要被帶走給鎮上傻少爺當童養媳！這是萬萬不可能的，左喬喬想著實在不行到時候就和對方商量著先將攢的銀錢先還了，剩下的他一個月之後再還。如若那人不肯，不肯？
……他還有什麼可怕的！
那便……魚死網破罷！
左喬喬眼底泛著猩紅。他擦了擦眼角準備起身繼續趕路——他要到鎮上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叫了聲“阿黃”卻不見回應，左喬喬有些疑惑。阿黃昨日便在樹林不肯出來，近日以來又鑽了林子，難道樹林中有些什麼？想了想他撿起根粗些的樹枝抱在懷裏，小心地進了樹林。
進了樹林他又小聲地叫著阿黃，然後他就聽到一側阿黃的回應聲，隻是阿黃還是沒有出來。他便一步一步向阿黃發出聲音的方向走去。
走到近前，便看到草叢之後的動靜，他小心地撥開草叢，就瞧見草叢中躺著一個男子，阿黃正開心地拱著那個人。
阿黃見他尋來開心地搖著尾巴圍著轉圈，他摸摸阿黃的頭看向男子。那男子一動不動，不知是死了還是受傷昏迷，他側著頭，頭發不知道被誰削去了一半，此時散開來蓋住了男子的臉。
他小心上前用手裏的樹枝捅了捅男子的肩膀，“喂，你……你還活著麼？”
男子一動不動。他四下環顧一圈，然後便定住不動了——一包銀子安靜地躺在離男子不遠的地方。他忍不住驚呼出聲：“這麼……這麼多銀子啊！”說完他又看向男子，男子還是一動不動。
左喬喬伸出手想拿銀子卻又猛地頓住，他心裏天人交戰，一個聲音說道：“不能拿，那人生死未明，你還惦記人家的銀子！拿了就是趁火打劫！”
另一個聲音不住地對他說：“拿吧，快拿吧。你不是正好急需用錢麼！說不定這人已經死了，你不拿也會被別人撿走的！”
左喬喬咬住下唇眼底掙紮。倏地，他猛地搖了搖頭，又伸手在臉上左右“啪啪啪”的拍了幾下。
他才小心上前，輕輕撥開男子臉上的頭發，又立時睜大了雙眼
——“真……真好看呀！”他喃喃出聲。
那人麵容白皙，睫毛濃黑長翹，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張薄唇微微抿著，男子閉著眼，可以想見那一雙眼睜開，必是劍眉星目，氣質卓然。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男子的臉，入手綿滑緊致，便沒忍住摸了摸，又摸了摸。溫熱的觸感讓他不住流連，“好滑啊……”邊摸還在邊感歎！
等等！……溫熱？溫熱！
左喬喬嚇的正要收回手，就見那男子倏地睜開了眼。
左喬喬……
左喬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倆人四目相對，空氣中彌漫著尷尬。
周愚白睜開眼睛，就看到昨日那背簍少年呆呆地坐在地上。
“這小孩兒看起來傻爆了！”周愚白默默地想。
昨日離得遠沒看到少年的長相，現在離的近了他便仔細盯著少年打量了起來，然後在心裏默默地吹了聲口哨，還挺可愛的，他想。
少年很白，他眼眸微長，眼尾下祧，眉眼彎彎天生一雙笑眼。睫毛濃而卷翹，高鼻梁鼻頭小巧，看著就覺得可愛，此刻少年嘴巴微張，唇上含珠不染自紅，看著又呆又軟。少年眉間還有一抹紅紋，讓少年更添姝異。
紅紋？！周愚白微微動了動肩，就見少年忽的站起身。
“你、你醒了啊。”少年有點不好意思。
看到少年腰間掛著的竹筒，來不及感歎居然遇到的是傳說中的哥兒，一天一夜滴水未進的周愚白沒忍住舔了舔嘴唇，“有水麼？”
“啊有，有有有！”少年慌忙從腰間解下竹筒上前一步想要遞給男子，又見男子從開始便一直躺著，以為他多有不便，便上前吃力地將他扶起，看了下沒有能支撐男子的東西便讓他靠著自己，才打開竹筒單手遞到男人嘴邊。
周愚白挑了挑眉才就著少年的手喝起來。
將竹筒中的水一飲而盡，周愚白還有些意猶未盡——昨日的雞腿略鹹啊。
少年見周愚白喝完了，有些不好意的說道：“不夠是吧、我剛剛喝了一些。”說完又扶著他躺回草中，問道，“你受傷了麼？是遇到歹人了麼？你的頭發……”他指指周愚白散開的頭發補充道，“也是被壞人削掉的麼？”
周愚白不知道怎麼和他說，便道：“我不記得了。”
少年瞪大雙眼，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又沒說。他有些同情的看了眼周愚白，不知腦補了些什麼。然後他便站起身來似是準備轉身離開，轉過身他又看到地上讓他垂涎的錢袋。他趕緊上前撿起錢袋拿到周愚白麵前，“你的錢袋，快放好了。這麼多錢不要被人看到了呀~”
剛才我就差點把持不住呢~左喬喬在心裏又補充一句。
周愚白不願動彈，就指使少年，“那你幫我放到包袱裏。”
左喬喬才看到這人身邊還有一個布包，他有些唾棄自己見錢眼開，趕緊上前打開包袱將錢袋放好又重新把包袱綁好。
左喬喬越發肯定這人不能動彈了，想著得先將人帶到鎮上找醫生給瞧瞧，“你等等”，少年說完立即轉身向外跑去，阿黃也拔腿追了上去。
“……”
來不及說話的周愚白隻好等著。等了沒多一會兒，就聽見腳步聲朝這邊走來，“這邊，這邊，大叔他動不了，您得幫我將他背出去~”
周愚白扭頭，就見少年領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向他走來。
……周愚白隻好繼續裝癱。
少年幫忙將他扶到大叔背上，周愚白忍住不適趴到大叔背上，在心裏對大叔說了聲抱歉。
左喬喬拿起包袱，扶著周愚白便和大叔出了樹林來到路邊停著的一輛牛車旁，倆人合力將周愚白放到牛車上躺好，大叔又幫著他將背簍放到牛車上，待少年也在車上做好，才趕著車慢慢駛向城裏。
到了城門口，左喬喬便下車站在車旁。負責巡查的官兵看向車上躺著的人，問道：“車上什麼人？”
左喬喬趕緊回道：“是我在那邊林子裏撿到的，似乎遇上壞人了，不能動彈，想帶進城找醫生給瞧瞧。”
官兵聞言又看了一眼，周愚白麵色如常，任他打量。
“可有路引？”
左喬喬聞言看向周愚白，周愚白便示意他將包袱打開。
檢查過路引無誤，那官兵便放行讓他們進去，看著跟他們一起進去的大黃狗，又說了一句，“狗也是你們的麼？看好了，別讓它在城裏咬了人。”左喬喬立時“誒誒”地答應著。
幾人進了城，尋到一處醫館，大叔將周愚白背進去放好，左喬喬摸出四個銅板給他，又請他幫忙將自己的菜搬到集市尋一位賣菜的王家嬸子請她幫忙代賣一下，“很好找的，您就跟她說是滄河村左喬喬的。”交代完，他便回到醫館照看周愚白。
醫館裏，老大夫聽完左喬喬形容，就開始給周愚白號脈，號完左手老大夫麵露疑惑的將他另一隻手拿上來繼續號，然後又站起來翻看周愚白的眼瞼，看完又在他身上這拍拍那摸摸，又蹲下身對著他的腿繼揉捏敲打。
周愚白“……”
周愚白“……”
周愚白“……”
雖然不厚道，……但還有點舒服。
半晌，老大夫站起身對二人拱手道：“老夫技拙，竟然瞧不出這位公子到底因何不能動彈，看脈象，公子身強體健，並無不妥啊……”
周愚白心道你當然看不出來了啊，我這是裝的能有什麼不妥。
左喬喬聞言卻急道：“那他為何不能動啊！”周愚白扭頭看向左喬喬，少年滿臉急切，他是真的著急啊……周愚白想著。
“這……”老大夫也是一臉的不解，“恕老夫學藝不精，但他脈息的確瞧不出任何問題，這樣吧，不若你出去再詢一家醫館給他看看。”說著看向左喬喬，左喬喬便低頭詢問周愚白，周愚白麵色淡然的搖了搖頭，見狀老大夫便又道：“既如此你先將你夫君帶回去好好照顧，或許不日他便會自己痊愈，如若再有其他症狀你再帶他過來。你若實在不放心，我先與你開一些溫補的藥。”
聽到“夫君”二字，又見周圍的人都往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左喬喬霎時紅了臉，等老大夫說完看向他二人，張了張嘴正要解釋，就聽周愚白有些生澀遲疑地對老大夫道：“多謝先生，藥就不必了，可否容我二人再此稍待片刻？”他語氣略帶凝滯，似乎不知如何開口。
老大夫點點頭答應就走開去為他人看診，表情卻還是疑惑著。
見人都走開了，左喬喬便低頭小聲問周愚白：“現在怎麼辦啊？”
周愚白“……”
周愚白不吭聲。
左喬喬繼續問道：“那你去哪兒啊？你還記得什麼麼？”
周愚白“……”
“不記得。”
這下輪到左喬喬“……”
周愚白心說，還用問麼，你肯定是劇情給我安排的。他微微側頭小聲對身側站著的的左喬喬說道
——“你似乎正在缺錢用，我給你，你收留我吧？”
作者閑話：
周愚白：看到我老婆的臉了~
周愚白：這小孩兒看起來傻爆了！
周愚白：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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