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59 更新時間:20-04-14 11:55
世事難料,淡漠一切的微生香難以瘋狂,卻被修練鬼掌的吞聲五方侯逼出了魔掌,自己是被鬼逼瘋,還是被人逼瘋了?
泰半時候,微生香話不多,因為做為打手,主君需要他的部分就隻是單純以命相搏的力氣。他從外麵歸來時,身負重傷,血脈寸斷,幾乎成為廢人,一回到大龍天壁膝蓋一彎,身子一墜,立刻墜入失血過多的昏迷險境。
泰半時候,微生香拖著沉重傷勢回來時,意識還是清醒尚能言語,可這一回,聽說他與吞聲五方侯大打出手,對方實力堅強,他這一條小命隨時都有可能殞落。
吃藥時,他總會醒來一回,然後不顧自己傷勢急著下床,開口要求:“我要見主君,我有話必須親口稟告。”
他愈是失了冷靜急著要見雲少風,雲少風就愈不想見他,那五十食客在堂室論事時稍加提醒,藍衣食客道:“微生香並非真心要將人帶回來,否則怎會打起來呢。”白衣食客道:“想必他已想好脫罪之詞。”黑衣食客道:“倘若這吞聲五方侯因他而被祿馬台延攬重用,主君,您可會將之處以極刑,以儆效尤?”
雲少風還需要微生香,他此番身子骨過去打的底全沒了,就算康複,也不再是那鐵打的人,這樣的微生香還有資格站在我堂堂大龍天壁主君身側嗎?雲少風吩咐下去:“告訴他,請他放寬心安心養傷,半年,一年,不著急。”
微生香用藥時間盼不到主君,大概知曉雲少風不想見自己,令照顧的親信去安排:“南盟遭滲透,我四大殺手團南州令分崩離析就是很好的例子,時間有可能更久,也許從玄英王那時即已開始,我必須將吞聲五方侯的來曆告訴主君。”
照顧他的人名喚紫禁,跟著自己多年,一聽吞聲來曆可疑,當下做出決定力勸微生香:“大人,此時若在言語上挑撥吞聲五方侯與主君的關係,恐對大人不利,主君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得知五十食客背後嚼舌根力挺吞聲五方侯,自己甚或可能因此引來殺身之禍,微生香他頭倚床梁,臂靠床壁,臉色蒼白,慢慢恢複冷靜。
有誰知,放眼整座大龍天壁,找不出比他更護主的人了,因為護主,才用一年時光了解吞聲五方侯的底細,因為護主,必不能讓吞聲有任何接近雲少風的機會,又因為護主,更必須拿自己的命去揭穿吞聲背後的勢力。
沉默間,微生香陡然笑了起來,“紫禁,是不是我說任何不利於吞聲五方侯的言語,主君都聽不進去?”
“情況確實如此。”紫禁將碗捧上,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脖子一仰,一口氣將苦藥飲盡,他知道自己這條命是從鬼門關搶救回來,必須善加珍惜。
“紫禁,你怕不怕死?”
“不怕。”
“我也不怕,但我若死,會拉一堆人陪我埋葬,我不怕,因為我必不會孤獨死去,那些對主君不懷好意的人,我會讓他們以生命付出代價。”
他雖珍惜自己的生命,卻更珍惜主君雲少風的安危,心懸大龍天壁存亡關頭。
紫禁擔心微生香承受不住打擊,至今尚不敢告知他主君已撤除他十方無影掌第八代傳人身分,改寫名家名譜,現在的他純然剩下一副空殼子。
晨起,微生香心有靈犀,問他拿劍來,握上一口劍,心底踏實了許多,說:“紫禁,有人會趁我虛要我命,吾不得不防。你老實說,主君如何處置我,我能接受。”聽紫禁避重就輕委婉道來,微生香微張的眼皮倨傲不屈,他冷靜的樣子令紫禁感到恐懼,甚至是不寒而栗。
微生香頭倚床梁,自行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壓抑在這區區四根床柱之間,卸去獒犬身分,今後,我微生香是否可以活成真實的人該有的樣子。
有誰能察覺,一個人最可怕的時候即是他連命都不要、連命都可以豁出去的時候,而這樣的微生香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因為,過去的他想都沒想過,自己會走向造反這一途。
“紫禁,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可懷疑我對主君的忠心。”
“大人,您想做什麼?”
微生香翻翻眼皮子,冷靜道:“除了效忠我雲少風主君,我微生香這輩子不會做第二件事,不是不敢,而是不會,永遠都不會。”五十食客選擇效忠主君的歡心,而我微生香選擇效忠主君的安危與性命。
紫禁心慌了,“大人,您要造反?”
依然一派淡漠,“造反?如果自作主張等同於造反,那我也隻能認了。”
紫禁心急了,“大人,您千萬別胡來。”
看著那空碗,看著自己的氣若遊絲,“我現在連端個碗都有困難,紫禁啊。”
***
世事難料,神秘高人吞聲五方侯難得瀟灑,卻被十方無影掌之主微生香逼出不到最後關頭不會出現的地獄之掌,被自己逼瘋的人反逼出自己掩藏至深的鬼性,誰輸了,誰贏了,還是說,這場頂尖對決沒有贏家,隻有兩名輸家。
雁字北返,一葉扁舟蕩漾,舟上搖著一盞紅燈,臥著一條人影,耳垂撕裂,吞聲五方侯強忍受傷軀體,準備返回白家堡。
眼角上一條血紋訴說著他與微生香在這一次生死之戰經曆的重擊,突地,猝不及防,胸口哇一聲。
輕策扁舟,有酒也好,無酒也罷,反正以他激戰後傷痕累累、遍體鱗傷的現況,烈酒對他隻有壞處沒有好處。方才一陣嘔紅之劇,乃是他這一生不曾發生過的慘事,他首度想起自己還未留下遺言,難道自己真要這樣無聲無息死去。
將小舟暫時停靠,岸上,一名姑娘朝他望來,模樣小家碧玉,娟秀可人。
猶記得她是日前在來時浣衣的姑娘,那時,河麵漂來一件衣裳,順手一撈,那位姑娘朝自己張望,近岸的舟擱上了灘,交還衣物時問了句:“這是妳的衣裳?”姑娘嬌羞的紅酡爬上了耳根,急忙撒手不管轉身跑開,仔細一看,是一件貼身褻衣。
而今回程再度相遇,河麵孤舟靜泊此地,黃昏時聽得那躡手躡腳走來的腳步,姑娘順手一拋,一瓶藥罐子在水麵沉沉浮浮,還用帕子包裹著,帕上繡著兩隻鴛鴦,吞聲五方侯拾獲河麵漂來的帕子與藥罐子,立刻送還原址,“姑娘,妳的東西。”
漂泊浪子無須家累,無須累她一生一世。他自知自己就快要死了,恐怕支撐不到白家堡。
仔細想來,他的傷勢有多嚴峻那微生香的傷勢就有多嚴峻,也許是血流過多,他忽然覺得好冷,身體開始抽搐,但他不能死在這裏,他必須趕回去見百裏驚紅,將扁舟用力搖開,努力搖向白家堡,那名姑娘還立在岸上,遙遙相對的又豈止是她,岸上的世界,岸上的人家,一切都快要與自己無關。
紗朧月上,烏雲掩半,一塊缺角像極了自己崢嶸又多角的臉,想自己這一生,命既蹇拙,運也難看,此生帶血又帶煞,人說顴骨高高性子激烈,可自己的顴骨是被人蠻橫踩在腳底下變形所致,名曰吞聲,莫可奈何,一枚芥子運起雙掌,充塞了天與地,人與掌合而為一,練就了無物不噬之江湖名掌吞聲掌。
他與東衛無人皆屬同一種苦命人,滿腹苦酒,經年累月,釀成了純粹精華。
一葉扁舟泛江河,他兩袖清風,朝在東之白鶴鄉,暮宿西之芳菲岸,他渾身抖得厲害,約莫猜出自己活不過明日了。
忽然之間,他看見了一個人!
江上,一名張著鬼眼的江湖高人一身樸素,靜坐河畔一艘小舟看一道過眼煙雲,吞聲五方侯與他這兩條人影,一個在舟上飄蕩,一個在紅塵擺渡,四隻眼睛注視著彼此時,神情異常煩憂。
那名高人雖在舟上卻如一道屹立不倒的岸,一雙森冷的鬼眼睜著,一口肅殺鬼劍藏著,一顆劍膽琴心隱隱惻動著。
冷骨劍心。
這不是他們首度交會,他們的關係神秘且複雜,這不僅是冷骨劍心的秘密,同時也是吞聲五方侯的秘密。
舟在江上。
他在岸上。
舟在水中央。
他依然在岸上。
舟向前方去了。
他依然在不動的彼岸。
……。
高手與高手的交會盡在不言中,無須花俏的言詞,省去麻煩的招呼。
然後,舟漂走了,一切又歸於平和,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吞聲五方侯忍住渾身傷痛閉目沉沉昏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他在夢裏活了七天。
──江上的漣漪牽動著荷花,一朵青,一朵白,一朵深紅彎下腰。
吞聲五方侯摘下一朵帶彩的荷,獻給誰好?
這麼一想時,念及履及,一隻無帆小舟自遠處緩緩飄過,舟上無人,卻見一盞茶安安穩穩躺在舟中朝自己筆直而來。
好高妙的武功!
是冷骨劍心。
此舟停住的位置不偏不倚正中吞聲五方侯麵前,那盞茶冒著氤氳熱氣,乃是新泡,以茶談指教,猶豫片刻,吞聲五方侯伸手將茶取近就口一飲,初飲平淡無味,入喉時卻湧現一股濃鬱的甘甜,入腹後更覺一盞不夠還想再來。
將那摘下的彩荷放在此舟之上,伴著一隻空碗,發動一掌,隻見此舟猶如生翅一般,飛速朝它來的方向奔回,說也奇怪,此舟過境之處水麵平靜無波,我還能發動吞聲掌!
吞聲五方侯隔著一道江河與冷骨劍心談論刀劍武道,一來又一往,一日一回,總共七回,從頭至尾這兩人並未麵對麵好好說上一句話,就像是這些年來兩人天涯相隔的相處方式。
交流,不論高下,隻論你過得好不好。
這七天之夢分別如下:
──冷骨劍心身旁傍著一名少年,冰冷高傲,英氣逼人,看得出擁有一身絕世武功,冷骨劍心道:“我喝茶,請你喝茶。”吞聲回贈道:“我賞花,邀你賞花。”
──冷骨劍心道:“我看山,請你看山。”吞聲道:“我看水,邀你看水。”
──冷骨劍心道:“我洗足,邀你洗足。”吞聲道:“我濯心,邀你濯心。”
──冷骨劍心道:“我又有一個煩心的弟子,你如何呀。”吞聲道:“除了船客令我操煩,我很好啊。”
──冷骨劍心道:“我難得有酒,請你。”吞聲道:“我難得有大王蓮,送你。”
──冷骨劍心道:“我的鬼劍你當真敢領教?”吞聲道:“我的吞聲掌絕對不會輸給你,是否有這份榮幸再次賜教。”
──冷骨劍心道:“鬼途鐵三角,他知道了?”吞聲道:“弟子不肖,接下來我該去哪裏……臥底潛伏,請示下。”
世間瘋狂之物稱為魔,世間執著之物稱為鬼,想我本性固執又執著,卻必須漂浪五湖四海,就連死,也上不了最想靠的彼岸。
……。
醒來時,耳際傳來一曲悠揚樂音,是誰在吹笛,吞聲五方侯睜開眼,看見夢中的高傲少年。
冷骨劍心旁邊的劍君衣正在吹笛,一臉孤傲,心事重重,對人不理不睬,見人悠悠轉醒,起身走了。
原來是有人走來才促使他急急離開,冷骨劍心的臉映入眼簾,有些模糊,有些焦心,他查看吞聲傷勢,神色一沉,似是安慰道:“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這麼容易就死去,吞聲,你得撐下去。”
吞聲,冷骨劍心平生首位弟子,總帥底下最忠心耿耿的人,雲少風有微生香,而冷骨劍心有吞聲,沒有人能改變他們各自效忠主子的忠心。
一句“師……父”,叫得苦楚,吞聲五方侯眼皮重得張不開,再度陷入長長又長長的昏迷。
……。
大龍天壁小小床柱拱出一方天地,空無一物可奪的微生香令紫禁開窗,窗外,冬之山巒非是火焰木盛開的季節,他卻沉浸其中且滿足地笑著,已成瘋狂的魔,腦中備妥了如何雋刻五十食客葬在火焰木下的碑文,望著那滿目蒼翠,不知自言自語對誰說著:“你墮鬼道,我行魔途,此生你若還有命,記得我在那裏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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