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10 更新時間:20-11-13 17:35
多麼陽光的小孩,假如是我沈熒的該有多好。
“爹!”
多麼令人疼愛的小孩,假如是我沈熒的該有多好。
“爹!”
“爹!”
沈熒伸出一隻大掌不斷摸向小頭,眼中閃現那難得一見的溫柔。
地底下的黑暗世界,一片祥雲緩緩凝聚,在某個深不見底的無明處,隱然成形。
沈藻晴不僅長得人見人愛,思路尤其敏捷,善於察言觀色,沈熒時常牽著他的小手帶他上街,小小年紀已經懂得察言觀色,對市井小民看見爹爹露出惶惶驚恐的神色,對眾人撞見自己便自動退避三舍的行徑,對前往曦和大人府上學習讀書時袁府合家那戰戰兢兢怕東怕西的緊張,明白爹爹沈熒與自己都是不受歡迎的人物,然而,這些並未將他扭曲,纖瘦的沈藻晴內心不存一絲陰暗,他總是噙著溫暖笑意,和平對待著每一個人。
人在江湖,孰能無情,地下皇帝沈熒,人人心懷敬畏,沈氏一族無人能觸動他的鐵石心腸,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力量能擊碎這塊壁壘、成為他的牽掛?
沈藻晴遺忘了五歲之前被關在冰冷地底那一段被淩虐得不成人形的記憶,他僅記得五歲之後沈熒對自己的疼惜。
從極度厭惡到萬般寵愛,白流沙將這一轉變過程全看在眼裏,他說,“你故意短報年齡,這樣一來就無人能查,此法甚妙。”
***
因年幼時期被喂以殘羹臭飯,沈藻晴身子骨比常人瘦小,身上雖不長肉,精神卻保持神采奕奕。
他品德行淨,心性高潔,歲月荏苒,轉眼跨入讀書識字的年紀,沈熒猶豫不決,提起絕佳的理智,這是玄英王的孩子不是我的,不值得我悉心栽培。
如此思量,行為卻違背自心。
袁府門塾外的車馬如水龍一般井然有序停靠,隔著牆垣,不時可以聽見孩童讀書習字時發出的朗誦聲,“形而上者,無聲無臭,是之謂道。形而下者,……。”。
高廣的大門邊立著一個身型肥胖的中年男子,人人都喚他言總管,隻見他撞邪似地急急開門後在門前左顧右盼,不知在迎接哪個大人物,不時將握拳的手打在另一隻空掌上,一會兒又十指交迭掐住手指關節,他不停地變換姿勢,門口久候,顯得十分沒耐性,終於,一頂轎子自遠方匆匆趕回,一停轎,言總管立刻上前掀開轎簾,故意壓低嗓子朝內道:“大人,人都在堂內候著。”
曦和大人方才在外頭辦事,自家仆人急忙來報,說沈熒正在袁府賴著不走。言總管額上大珠小珠滾落一身,也顧不得甚麼禮節,忙轉回身朝內堂奔去。
曦和大人依照習慣,每個月送給沈熒的費用從不短少,這一頭大老虎今次不請自來,不知又有何事。
猶疑間,踩在石板上的足靴頓時停住,堂內傳出陣陣孩童的笑聲,清琅,歡樂,他充滿疑惑地跨入大堂內,一名俊逸非凡的孩童同時映入眼簾,此童額頭發亮,目光發亮,就連那舉手投足也如東山上的拂曉白光,照得滿堂如炬。
府上的奴婢各個心驚膽顫,因為那孩童正繞著一字排開的八大護衛腳邊一左一右遛達,步踩飛雲,輕功了得,伴隨著那不斷來來回回時發出的陣陣笑聲,堂內其他人不管是立著、站著、還是抖個不停的,全都不約而同盯著那小童,深怕他有個閃失後果可不敢想。
這是沈熒第三度帶著自家小兒沈藻晴上門拜訪,他說來就來,一開口必定語帶威脅,索求無度,以為他又來要黃金大銀,或是嫌送上的骨董寶貝品次不高,然而,這可是曦和大人頭一回看走眼。
“袁老師!”
那小童瞬間撲過來靠著膝蓋,仰頭笑著,拉著曦和大人的衣袖央求著:“我來還冊子,爹爹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我可以再借些新書嗎?”
沈熒拉著沈藻晴的小手進入曦和大人的書庫,庫房內各種書冊琳琅滿目,沈熒說:“門口私塾教什麼,就給他讀什麼。”忽又語帶恐嚇,意味深長地道:“如若讓本座發現你故意藏私,休怪我不客氣。”
言方畢,曦和大人與言總管已從矮凳子上跌落。
碰一聲,沈熒伸手將人扶起,又道:“袁曦和,你這樣慌慌張張,如何為人師表。”
沈熒無法教人讀書識字,儒釋道各家道理通篇不行,仗著與袁曦和這一層鄰居關係,借書方便,不懂時還可當麵求教,這不,地點旋即轉移到袁曦和的書房,沈藻晴一點即通,對答如流,與袁曦和論起了“蒙求”內容,嘟起小嘴問:“豹內薄姬,徒兒不解。”袁曦和問:“哪一處不解?”二人埋頭於書籍之中,不覺日暮黃昏,就這樣,沈熒在書房裏打了一個盹,醒來時,肚子雖已餓得咕嚕咕嚕叫,並未打擾他二人研讀。
曦和大人親自教沈藻晴讀書認字,念至逍遙遊這篇文章時,那細小的肩頭為之一振,彷佛膨脹成數丈高的巨人,搖晃著腦袋瓜望向沈熒:“這說的不正是我爹嗎?我爹就是大鵬鳥!”
這惡煞!
欲否定,觀沈熒本人默守在此,逼使曦和大人將一肚子牢騷給吞下,聲音退縮了幾分,回答小娃娃:“是啊,說的就是你爹,就是你爹。”
沈熒伴在一旁,忘記自己正在挨餓,他昂首將兩眼直瞪,說,“誰允你對本座指手畫腳了!”
忽見他抽出腰上的武器,執起一口黑漆漆的殯鐵鐧朝地上猛跺兩下,咚,咚,跺鐧音波彈向四方,霎時屋頂為之搖晃,垂在橫梁上的蛛網掉落,一隻巴掌大的蜘蛛溜下,在案上一寸上下來回擺動,當下將那袁曦和嚇得往後一仰,喊了一聲啊,與沈藻晴抱成了一團。
原來你怕蜘蛛,袁曦和,吾若不善加利用這個弱點,吾就不姓沈。
沈熒伸出兩指捏起蜘蛛,往窗外一扔,說,“袁曦和,你不好好教書,我每天就派人送炸蜘蛛作你的早膳。”
***
沈藻晴文武雙全,卻又不玩掉書袋那一套,京都街上,但凡人人見這小爺逛大街,能回避就盡量回避。
“上街買花去,走!”
他抖擻來勁欲裝飾廬室,沈熒將八大護衛撥給他使,那小人影兒還未到,八大護衛已沿街掃了個遍,出言不遜,態度惡劣,轟走一堆聚集在賣胭脂簪子的人群,“全都散了,等會兒沈公子就要過來,喂,你瞪什麼瞪。”隔壁那賣花的攤子準備將攤子推走,被一把揪住,“誰準你走,沈公子要來買花,你故意不賣是嗎?”
開路先鋒他夠狠,滿城遭罪埋仇恨,沈藻晴一路輕鬆逛下來,累積了偌大無處可訴的民怨。
往後隻要巷尾那叫包打聽的人做出快散開的手勢高喊沈公子來了,這端不管男女老少,立刻拔腿就跑。
成長為翩翩玉立少年的沈公子,京都無朋友,人人都將他視為沈熒勢力的延伸。
***
這是玄英王的兒子,不是我的兒子,我該一舉廢之!
如此思量,發出的命令一再與自我衝突。
“過來,這是你的刀,你的劍,你的雕弓,帶上,隨我來。”
親自在大草原傳授武功時,又思量著到此為止,基本防身術,沒有更多了。
全套真傳,不遺餘力,日月輪轉,年複一年,最後,沈熒看著自己親手磨練出來的英勇少年果敢無懼,在這副麵無表情底下三千裏處,不時讚賞著自己的滿意傑作。
***
浪花拍擊,打在洲渚,船過水痕,蕩向石岸,距離津口一裏的方位,終於浮現一條多年前交過手的人影。
那條人影氣息如鬼,四周廣布森寒,他冷冷地說,“想不想知道我為何全心全力訓練劍君衣?”
沈熒不說話。
那條人影冷冷地瞧,“你如何能做到給予玄英王之子你的全部?”
沈熒不說話。
那條人影又說,“一旦非常人找回一份情,必定是異常轟轟烈烈如狂風驟雨,沈熒,你究竟是徹底輸盡還是全盤皆贏?”
靜默良久,沈熒終於啟齒,“我隻在乎沈氏一族的未來,你身為武林界地下盟主,當真在乎我的輸贏?”
冷骨劍心冷冷地道:“我隻在乎你是否還是當年那個萬惡不赦、天地不容、該死的沈熒,………。”
主宰幽冥世界的帝王,出口必成禍,沈熒說,“你何不放膽一次,與本座再合作一回。”
冷骨劍心噗哧一笑,將眉一挑,道:“你以為老子還會堅持非玄英王之子不可?我怎會重用一個被你染黑的人呢?你的兒子劍君衣我會還給你,我相信你也不會全然信任他,哈!武林少年不乏堪用之器,不久,你將會看見江湖變化,你手上的棋子已成為廢棋,勸你早日收山,因為,你最好的朋友白流沙已經向我靠攏,他決定拋棄對你的誠信,也許在今朝,也許在明晨,或也許,他從來就不曾與你交過心。”
亮出一張祿馬台點將錄甄選完畢後的晉級名單。
這些江湖少年,都是一等一的佼佼者!
什麼才是良策?
沒有武林盟主之許可,沈氏一族永遠無法迎來出頭天,船家唱著船歌打眼前駛過,綠水清波下,沈熒陷入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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