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18 更新時間:20-12-15 12:27
我相信,舉頭仰望,頂上一定有藍天。
我相信,低頭思量,寸心一定埋藏著針砭。
我相信,縱使風雨飄搖,窗外依舊可見花叢裏有蝶舞翩翩。
我相信,被挫折強壓的好兒郎,鐵漢般的骨頭將取代淚水,並且能自立自強勤加奮勉。
我相信,不管古今中外,雷霆相似的江湖道上,那些善良的、和平的百姓,戶戶都是安和殿。
我相信,外麵開兵,炮聲隆隆,門內的黎民必會雙手合掌,祈求一個無災無難的太平天。
我相信,喊殺大震下的螻蟻,微微其願,不脫對兒女私情的心心念念。
我相信,餘留在江湖那號稱最終的勝利者,必定是個多情種,懷著守護、珍惜、以及對草木大地的深深眷戀。
我相信,肉眼看見的輝煌有朝一日都會頹倒,不滅的是曾經存在的一點心光,值得後人傳誦的無形玉珪。
我相信,那些得意嘲笑、殘虐無道的自私者,手握兵符的將士們,會在某個拂曉,全身披掛,拿上長戟,迅速戴好他們的頭盔。
我相信,啟動乾坤操縱生死的不良人,他們惡毒的靈魂,必將遭受天打雷劈,使至不成人形,來世隻配做一隻小蛔蛔。
我盼望,所有傷心人謹記著傷疤,在穀底處浴火重生為鳳凰,急起,穩步,安然走向康莊大道,讓他人在狂放得意之後,後悔地策馬狂追。
我盼望,正義的山會增高,仁恕的徑將綿延,作為一介書生,我依然挑燈夜戰,憑一己之力在紙上細細描繪。
我盼望,惡龍的翅膀折翼,白鳥的飛羽展開,映入河麵的倒影一路長揚,永不懼怕暴雨襲、狂風吹。
讓我休息片刻,養精蓄銳,這寥寥的指尖還能再發揮,不累,不累,我若倒下,為這永生永世的和樂讚揚者還能有誰。
吾心甚苦,不道這江湖比我更苦千百倍,昨日的雪下了滿塘,人人不約而同啞了喉瞎了眼說這是個祥瑞。
蟬吟少君褪下身上的金絲縷衣,除去發髻上的玉冠,甩脫足下那一雙熏過香的繡靴,忽感內外寒冷交迫,一不做二不休,再度解開綢緞腰帶,赤裸裸地跳入小池。
與浮萍泅泳在同一個池子之中,餟取同樣的生命之水,天地之間,不著片縷,蟬吟少君宛如一條初生的水龍練習著如何在水中翻騰,心雷一道道,心音一波波,彷佛聽見這顆慣來享受富貴的自己痛恨著許多事,天地鼓動,那一刻,蟬吟少君的腦中忽然憶起夫子曾經教會自己習字的懵懂歲月──為天地正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朗朗的讀書聲,灌入耳邊。
蟬吟少君將自己潛入池水深處,乍聞岸上奴仆聲聲緊張的呼喚。
你們擔心我性命之有無,而我焦慮理想之廢弛。
突地,池畔奔來了一個熟悉的摯友,蟬吟少君聽見奴仆胡亂對他呼救:“快救救主子。”摯友忙問:“他怎麼了?”奴仆果真是急煞了,說,“主子落水了,卡在池子底下,主子落水了!!”
突地。
噗通。
那名身穿華服的貴公子急忙將長掛一脫,毫不遲疑躍入水中尋找蹤跡。
兩手一撥,兩條人影雙雙浮出水麵,蟬吟少君笑著。
裴延秀。
關蟬吟。
聽說裴延秀他心情不佳,出門遊山玩水,蟬吟少君尚未問他去往何處,對方劈頭便狠狠地將之斥責一頓。
“你就這麼想死?!”
“我不過想趁著新鮮的雪池將自己洗滌幹淨。”
“洗澡?為何不吩咐他們在屋內準備熱水?方才我真以為你已溺斃於此。”
蟬吟少君笑著,一手伸向裴延秀的衣襟,試圖扯下對方濕漉漉的腰帶,裴延秀連忙躲著,一旁冷得直打哆嗦。
蟬吟少君說,“試試,與我一起毫無包袱、自在地遊,很不錯的。”
***
飛鹿園內,奴仆正在掃雪,此刻雪霽天晴,裴延秀因與家中齟齬還不想回去,索性於此小住數日,蟬吟少君低頭作畫,裴延秀故意放低的聲音非常輕巧,蟬吟少君將頭一抬,似是還沉浸在紙上喜悅之中淺淺笑著,擱下筆,對著裴延秀展示最新的彩頁,筆墨未幹,紅的,白的,粉的,不屬於這個季節的盛夏荷塘躍然紙上。
裴延秀伸長了脖子徐徐念道:“我相信,舉頭仰望,頂上一定有藍天,……。”
蟬吟少君對他坦白,“無字天書空白紙,勝景噩耗盡在此。”
裴延秀滿臉狐疑,“什麼意思?你在賣弄什麼玄機?”
蟬吟少君又道,“容我做個猜想,試想,我若在無字天書上繪個好東西,將之畫滿至最後一頁,人間就會轉好,反之亦然,我相信這東西擁有這種力量。”
“無稽之談。”
“你不相信?”
“不相信。……隻是,……吾真真好奇,這書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不久前我住在射鹿山莊,終日傷心難過,那陣子頻頻鬧鬼,某日,此書莫名擱在案頭,並指名給我。”
鬧鬼?
誰送的,裴延秀已然猜到。
“你如何判斷世間將兌現你之所描繪,你又不是神。”
娓娓道來:送書者留了一段話,江湖上存有兩本無字天書,一本專為修練武功,一本專為實現願望,手中這一冊,即為願望之書。
蟬吟少君淺淺笑著,說,“也許是有人看我傷心過度,希望我快些打起精神。”
***
這歡笑過不了幾日便終止了。
惡勢力,其勢如破竹,他們騎著悍馬帶著獒犬在京都到處橫著走,如入無人之境。
良心一旦被他喪盡,蟬吟少君如同冒了風寒,再度萎靡了肝膽豪氣。
見他耀武揚威從牢獄中步出,左右鄰舍紛紛穿好褲衫,無非想著:放猛虎出閘,斷斷使不得。
本以為大夥兒會拿起手上的鏟子鋤頭與利剪,可一見沈熒那威風八麵的氣勢,所有人頓如一盞熄了火的天燈,力氣隨風蕭然,將頭低得楚楚可憐。
沈熒的馬兒又高又壯,鐵蹄一蹬,咖噔咖噔,他與護衛、門下各自上馬,眾蹄將水泄不通的人潮依序發開,他手上扯動著那條牢牢在握係馬的絲韁。
遽聞,曦和大人說服了沈熒,讓沈熒無罪離京。
沈熒要離京?
接獲通報後,蟬吟少君身子一堵,在碧峰崗靜候著他。
兩邊相逢時,四下一迫,殯鐵鋼鞭,刀槍劍箭,誰的臉上失色,誰的目定口呆?
“關蟬吟,你不是熒爺的對手。”
說話者是八大護衛中的恨牙。
為何是這般光景,蟬吟少君不久前才狀告的罪人,居然在皇恩大赦、無罪釋放的名單上。
一群人圍將過來,單人難敵眾手,想起了自己不能屢屢與沈熒蠻幹,莫再倔強,性命要緊。
蟬吟少君不得不挪開腳步,路旁傍著一條溪水,他佇立樹下,離去的隊伍漸行漸遠,蟬吟少君淒側一處,聽江邊絕了風聲。
一條石街,暗夜發出青色的光,此刻不見人煙,蟬吟少君默默跟隨著沈熒的隊伍,吾本在一棵樹腳下蹲踞,打算連夜盯梢,此時風雪又落,蟬吟少君被迫移步,選了一戶腐朽但幹淨的門前,正躊躇何處安歇、生滿愁悶時,一名拄著拐杖打扮隨便的老婆子正巧開了門,蟬吟少君與她四目相對,真是天然湊巧,他竟來到奶娘的家。
“少爺……怎是您?快隨老身進屋裏去……。”
蟬吟少君走了足足三百裏路,取了點熱湯飲下,沈熒就住在這個村,他跑不了,不如今宵暫且休息片刻。
精神稍稍放鬆,蟬吟少君累得仰頭就睡,不省人事。
奶娘的家甚為清寒,環境倒是整理得幹淨整潔、一塵不染,這是奶娘獨居的草舍,蟬吟少君沒來過,也未曾想到此造訪。
吾之家奴甚多,奶娘也是其中之一,她與本家打下五年契約,期滿之後她便離開本家,吾甚至不曾聞問她的下落,整日忙於嬉遊打鬧。
水一杯,酒一杯,其他隨意,小粥裏的水多於米粒,放眼家徒四壁,低頭,權且看作是羊腿,蟬吟少君大口吃下,解決了一頓早膳。
“這裏是哪裏?”蟬吟少君問奶娘。
“日冕村。”
奶娘的眼睛視茫茫,眼珠子也不靈光,在自家走路還不時撞上牆,她老了。
輕裝出門,薄雪的鄉村白淨無瑕,屋宇旁的枝枒綻放出數朵梅花,蟬吟少君在樹幹下蹲蹲,遠眺著沈熒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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