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72 更新時間:20-02-07 18:53
繼續“偷聽”了一陣,一個熟悉的名字忽然傳入我的耳中。
“你們可曾聽聞,前些時日天子賜婚於李清明,結果卻被那相宜公主給當場拒絕了。”
“沒錯沒錯,據說這十公主是又哭又鬧,折騰得陛下不得不收回成命。”
“哈哈哈……那李清明平日裏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樣,明明是個武將還非得搞得和那些迂腐儒生一般,我早就瞧他不爽了。”
“楊兄說得對啊,他李清明再如何清高,不過隻是一個副將,眼巴巴地替那謝淩鞍前馬後,謝淩是會將自己的位置讓出來給他不成,真是可笑。”
“我猜丞相大人是想給他一個機會,所以才有意想令陛下促成此事,奈何……嗬嗬,看來這位相宜公主也非一般女子啊……”
……
那邊你一句我一句,我雖不能全部聽懂,但大概明白他們說的是順帝給李清明和陶相宜賜婚卻被陶相宜本人攪黃之事。看來這件事已經在坊間廣為流傳,添油加醋地不知被改編成多少個版本。奇怪的是,我並沒有因為他們在背後說李清明的壞話而幸災樂禍,反而是感覺一股怒意自心底升起,充斥在胸腔之內,令我禁不住攥緊了拳。
之前在謝府的時候,從府中下人的言語和我對謝淩的旁敲側擊來看,李清明其人乃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將士,兩年前還和謝淩一起出兵平定了北方蠻夷來犯;其為人更是正直儒雅,這一點就算不是從府裏個別花癡下人的口中得知,單是從謝小姐曾經為他尋死覓活來看,必然魅力無窮。即便我謝曉雨曾不滿於李清明拒絕了謝莞齡的表白,還為他在將軍府中有意疏遠於我而耿耿於懷,但也絕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何況那一日在南山怎麼說也是他救了我,我雖心中膈應,可到底欠他一個人情,此番心裏更是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他的一邊:李清明這般一心為國為民的忠勇之士,豈是這幫不入流的紈絝子弟可以隨意批判的?
氣死我了!
我將後槽牙咬得“咯咯”響,可把阿綾嚇了一跳:“姑娘不要緊吧,奴婢瞧著你臉色不大好……”
“沒事。”我迅速擠出一個笑,“就是感覺這裏怎麼這麼多蒼蠅呢。”
“噗……”不同於阿綾一臉懵然,豆豆仿佛知道我話中的含義,繃不住笑起來。
我饒有興致地瞥向她,她即刻收笑,白了我一眼。
“嗬嗬,我看那謝淩恐怕早就對李清明心存芥蒂了。你們可知,上將軍的千金鍾情於李清明多年,可一年前謝淩親自替女兒向李清明求親,居然被李清明回絕了。”
誒?我的耳朵一動,這種私密的事情他們居然知道?我不得不佩服北笙人對八卦的掌控力。不過也許我對於“謝莞齡”的代入感並沒有很深,所以也隻當一則八卦聽聽,不覺有什麼。
“竟有此事?也就是說此兩人早有嫌隙,實際上麵和心不和?”
“不錯。隻是我聽說那謝家小姐容貌不俗,這李清明究竟作何打算,居然忍心枉顧如此美人的情意?”
我:“……”
嗬嗬,關於這一點,我也很好奇來著。
不欲再聽他們胡扯,我便任由目光隨意四顧,忽然發現隔著兩張桌子的屏風旁,隱約有一抹熟悉的挺拔身形。
我驚住了——不是吧,居然有這麼巧?
他離那群妄議之人更近,隻是隔著鏤空屏風,那些人也許注意不到他,而從我這個方向,恰能將那一抹略顯僵硬的背影看得一清二楚。
李清明來觀潮閣做什麼?
他應該不是那種閑來無事到此地消費的闊綽公子哥吧。
正暗想著,十一道菜很快陸續上來,排滿了不大的一張方桌,叫人看得眼花繚亂。小廝每呈上一道菜,都會輕聲報出菜名,仍然是同大廳菜牌上一樣的風格,恨不得光是憑著菜名就能串成一首詩來,直令我頭疼。我強抑住心底的煩躁追根問底,才曉得其實也不過是家常菜式,比方說“醉鮫仙”乃是一道和“清蒸桂魚”沒啥差別的菜,“落雁”不過是一盤熏鴨,而所謂“膚若凝脂”居然隻是豆腐……如此種種,我算是看清了這“塵霄十一仙”的本質了。
我招呼阿綾和豆豆開吃,剛剛執筷嚐了一口“膚若凝脂”,整個人猛地僵住了,外酥裏嫩,入口即化,這簡直——太好吃了吧!
這真的是用豆腐做的麼?豆腐尚能做成此般滋味,那還要吃肉做什麼?我震驚地又陸續品嚐了其他幾道菜,愈加感到震驚與不可思議,這些分明是我在現代餐桌上見識過的普通食材,莫說是黑熊老虎之肉,就連驢肉兔肉都沒有,究竟是怎樣一番燴製,能夠烹飪出這樣的美味?
暗自驚歎間,最後一道菜呈上來。
“這是”業火鵷鶵”。”小廝微笑,“姑娘,你們的菜齊了。”
“業火什……麼?”我訥訥地看了一眼小廝退下去的身影,覺得“鵷鶵”兩個字我肯定寫不出來。再細細瞄一眼,不禁暗道:這莫不是赫赫有名的“棗莊辣子雞”的原型?
不知是否為錯覺,這一道菜上來以後,方才的一眾目光似乎又圍攏過來,仿佛是在心照不宣地期待著什麼好戲,這種似明不明,似暗又非暗的打量令我非常不舒服,便“啪”地將木箸擱在桌上,猛地偏過頭,一記眼刀飛向一旁偷偷看向這邊的一群人,就差沒有大喝一聲:看個屁啊!
那群人似乎被我的眼神威懾到了,紛紛一愣,就在我以為他們會就此作罷之時,其中一人緩緩站起,往這邊走來。
我見他一身騷包的絳紫色衣袍,其貌不揚,臉上掛著我最為討厭的自以為是的笑容。
我隻當沒有看到他,兀自重新執起木箸,哪知他已走到我的身旁,“唰”地一聲打開手中的折扇,裝模作樣地說道:
“姑娘可知這是什麼菜?”
我翻了個白眼,不想搭理他。阿綾擔憂地看了我一眼,不願意得罪人,便起身替我答道:“奴婢方才聽小廝提及,此乃”業火鵷鶵”。”
“喲,你家主子還沒開口,你這賤婢倒搶著交代了?”男子陰陽怪氣地笑道,“這若是擱在我的府裏,必是免不了挨一頓板子。”
阿綾被他嚇得不輕,瑟瑟縮縮地站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先坐下。”我向她投去一個安慰的眼神,忽略豆豆一臉看好戲的神情,冷笑,“公子真是大閑人,居然有心思來管我們的膳食。”
“崔兄,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那邊又走來一個銀衣男子,同樣是大眾臉一張,窄而塌的鼻梁,小眼睛,不禁令我想起“賊眉鼠眼”這一詞來,直覺得白瞎了這一身價值不菲的服飾,“常言道,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在如此美人兒的麵前,豈能隨意嗬斥她的婢女?可莫叫姑娘看了笑話。”
“楊兄所言甚是。”紫衣男子笑著附和。那猥瑣的笑容令我恨不得跳起來給他一巴掌,不過他說“楊兄”,也就是說,眼前的銀衣男子,就是方才大放厥詞攻擊李清明的主要人員咯?
嗬嗬……
我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不緊不慢地說道:“既然兩位有意前來,不知你們對這一道”業火鵷鶵”有何見解呢?”
紫衣男子沒有回答,銀衣男子笑言:“姑娘可知,此”業火鵷鶵”原本為”塵霄十一仙”之首,但後來因為某些緣故,退居末位,甚至一度瀕臨被剔除出”十一仙”之列的境地。”
“為何?”
一旁紫衣男子裝模作樣地扇動折扇,大冬天的也不嫌冷得慌:“乃是此”業火鵷鶵”多年前惹惱了安國侯的大公子,加上此菜式的滋味也非一般人能承受的,故而從那以後,觀潮閣幾乎無人點過”業火鵷鶵”這道菜,若姑娘這般豪氣的客人,崔某還是頭一次見。”
“一道菜能鬧出這麼大的亂子?”我心中好奇,一時竟沒有去細想他話中“安國侯大公子”其人,想了想,笑,“不過是一道菜而已,吃得便吃,吃不得便罷,遷怒於菜式,未免太小心眼了吧。”
“哦?”紫衣男子陰陽怪氣地笑起來,“姑娘可願與崔某打個賭?”
“如何賭?”我語氣毫不示弱。
“若是姑娘能麵不改色地吃下三口此一道”業火鵷鶵”,便算是我等輸了,姑娘今日在觀潮閣的一切費用,我等全包了。可若是不能,便算姑娘輸,屆時得煩請姑娘移步,同我等喝幾杯。”
我瞥一眼那惡心的笑容,兀自麵無表情。傻子都能看出來這是一個低級的圈套,他們大抵是看我麵生,加上開口就點下“塵霄十一仙”,便料定我是頭一次來觀潮閣,於是挖了個坑等著看好戲呢。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不僅因為可以報銷餐費正中下懷,更何況……故而我裝作缺心眼地笑道:“好啊,不過是三口而已。”
“姑娘大氣。”
“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姑娘且說。”
“若是我贏了……你們不妨先應了。”我不由得寸進尺。
“嗬嗬,這有何難,隻要姑娘開口,莫說是一個條件,便是一百個,崔某也絕無二話。”
哦?這可是你說的……
我輕笑一聲,執箸夾起一塊辣子雞哦不……業火鵷鶵,置入口中,咀嚼兩下,不禁眯起雙眼——
這絕妙的辣味,仿佛有萬千細小的爆竹在我的舌麵炸開,刺激著我的味蕾,令我感到一陣輕微的戰栗——根本是人間至味啊!
回想起傅玥曾說過,辣不是味覺,而是痛覺,喜歡吃辣的人其本質就是喜歡“找虐”。而那時候的我慣於嘲笑她:“向你這種不能吃辣的人,豈不是要錯過許多美食?”她不以為然:“這種美食,我還不稀罕呢。”
不錯,我從小就喜歡吃辣,而且是那種辣到懷疑人生的變態辣。大一暑假去四川旅遊,更是把什麼“傷心涼粉”、“冷吃兔”等嚐了個遍,深愛朝天椒美味的我曾一度受到了小月月的隔離,理由是她覺得我呼出的氣都帶著辣味兒,實在受不了。
用她的話來說,真看不出來,你是個江南人。
她理解中的“江南人”,或許是戴望舒的《雨巷》裏所寫那種撐著油紙傘,“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
所以,莫說是叫我吃三口辣子雞,便是要我生嚼三個朝天椒,我也不會眨一下眼。
當然,後果可能是嘴唇腫的和香腸一樣,然後一段時間內喪失味覺……
於是,我一口接著一口,在周遭人震驚的目光中,一邊優雅地咀嚼雞肉,一邊嘖嘖讚歎:“真不愧曾為”塵霄十一仙”之首,此等辣味,乃是此間至真、至絕、至妙!”
圍觀眾人:“……”
一道挾著探究的目光落在我的身後,若隱若現。我的方向感極好,因此即便是側倚著欄杆,我也能大致辨別出那目光源自斜上方的某處。隻是眼下好戲正盛,我不便去尋找那視線的源頭,而是輕輕擱下木箸,用絹帕將唇邊的油漬擦拭幹淨,然後起身:
“看來是我贏了,諸位公子可得說話算話。”
“咳……”紫衣男子和銀衣男子麵麵相覷的尷尬神色令我一陣暗爽,銀衣男子幹咳一聲,一對鼠眼眯起,“姑娘真乃女中豪傑,楊某佩服。既然如此,我等必然履行賭約,承包姑娘今日一切費用。”
我不動聲色地輕笑,意在說,還有呢?
紫衣男子搖動折扇:“不知姑娘的條件是什麼?”
孺子可教也……我瞥了他一眼,遂清了清嗓子,用足以令麵前一群人聽清的音量朗聲道:
“方才你們的話,我可都聽見了……我要你們當麵,向他道歉。”
我說著抬起手臂指向某個方向,眾人齊刷刷地望去,終於發現了不遠處的李清明。
這一下,他們臉上的神情變得精彩起來了。我也忍不住在心中竊笑。其實我此舉動不單單是為了替李清明出頭,還夾帶著某種極為幼稚的蓄意報複般的私心——
你不是有意要疏遠我麼,我偏要和你扯上聯係,所以即便你百般不願,我也得叫你欠我個人情。
李清明身形僵了一秒,終是沒有辦法地站起,轉過身來。
“喲,想不到李將軍也有閑情逸致來觀潮閣呀?”銀衣男子戲謔一笑,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多了一分怪異,“姑娘何時竟與李將軍相識?”
李清明繞過座位,朝這邊走來,在距離我兩米遠的地方停下,微微頷首:“清明見過謝姑娘,不知姑娘竟也在此處。”
這話說的,方才我鬧這麼大陣仗,估計整個觀潮閣的人都恨不得趴在欄杆上觀望,我就不信你沒有注意到……我挑了挑眉,不鹹不淡地回敬:“李將軍有禮了。”
“謝姑娘?”紫衣男子誇張地瞪大了眼,“姑娘莫不是上將軍家的千金?”
“是又如何。”事已至此,我也不打算隱瞞。隻是此言一出,眼前的一群人麵上的表情更加具有戲劇性,聯想到他們方才還在談論我與李清明的八卦,我戲謔道,“何必多言,公子隻管執行我的條件便是。莞齡料想公子堂堂七尺男兒,不會輕易反悔吧?”
“你……”
“謝姑娘所言甚是啊,崔兄。我等不知李將軍在側,原本是我們不是,還望李將軍寬宏大量,不計較我等口不擇言之過。”銀衣男子話雖這麼說,麵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致歉之意,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在我臉上劃過,精明的鼠眼令我有些心慌,但到底還是沒有露出怯色。
銀衣男子這麼說,其他人也假情假意地道了歉,這件事便算了了。
我望著滿桌豐盛的“塵霄十一仙”,料想阿綾和豆豆也沒有興致了,便喚來小廝將其用食盒打包好。
那一道斜上方的視線似乎並沒有消失,仍是目光灼灼,投在我的脖頸上,竟叫我有種微微發熱的感覺,可待我終於偏過頭去,那視線卻又敏銳地消失,上層的欄杆旁站著寥寥數人,但我清楚那並不是目光的來源。
到底是誰呢?
暫且不管了,眼下我還有正事要辦。我吩咐阿綾拎著食盒和豆豆先上馬車,自己卻繞到觀潮閣後麵的小巷裏,望著那一抹修長挺拔的背影,我停住了腳步:“李將軍約莞齡至此,有何要事?”
“今番再見,看來姑娘的身子已經大好了。”李清明轉過身來,朝我輕輕一笑。
我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他所指乃是那一日在馬場的遭際,不覺一陣羞赧,麵頰發熱,小聲吐槽:“都好幾日過去了能不好麼?哪裏有那麼嬌氣……”
“姑娘無礙便好。”我抬眸望著李清明棱角分明的俊朗五官,那一雙目眸中似有無奈之意,更有一抹我讀不懂的憐憫,“清明謝過謝姑娘的好意。可姑娘實在不該如此替清明出頭,此番高調行事,若是叫上將軍知曉了……”
“李將軍多慮了。”我突然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莞齡此番,不過是為了自己,將軍不必介懷。”
再說了,方才我暴露身份,也與你有關,盡管我明白你是打算震懾一下那幫紈絝子弟,同時也保持了與我的距離。
我禁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這張五官分明的臉,清澈有神的目眸,我心中一動,話語便脫口而出:“有些疑惑莞齡在心裏憋得久了,今番既然遇見將軍,索性問個明白。”
李清明澄澈的眸中露出異色。
“你曾以有心上人為由拒絕我爹的說媒,究竟是確有其事,還是……”我直視著他的雙眼,也不曉得自己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問得這麼直白,也許,我是真的好奇他心中所想,也不枉費謝莞齡這麼多年的癡情,“這其實不過是一則托辭?”
畢竟,關於李清明的事情我也聽過不少,可他所謂的“心上人”,我卻從來沒能發覺一星半點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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