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40 更新時間:20-07-27 14:04
如果我們低於人下,
錯不在命運,
而在我們自己。
——威廉·莎士比亞
我蹣跚在濃霧彌漫的城市,遠處是警車上不斷轉動的紅藍燈,還有救護車不斷的嗚咽呐喊。
此時此刻的新沙,像一個處於混沌世界、尚未出生的嬰孩。
一個個驚惶的身影,頂著我無法辨認清楚的臉,穿梭在那些已經倒塌,或是將要倒塌的大樓中。
轟然聲連接著轟然聲,蓋過了頭頂民航飛機劃過的聲音。
滿目塵埃,遍地廢墟。
這是現在的新沙。
我的眼睛被霧氣模糊、濕潤,濃霧將城市的容貌全部遮住了,令我難以置信,這還是當初繁榮似虹的新沙嗎?
街邊的店鋪已經上了鎖,褶皺的卷簾門,像被風霜殘食的老年麵孔,無聲無息地耷拉著頭。
而那些沒有卷簾門庇護的店鋪,僅靠一層玻璃是無法起到保護作用的。
不信你看,玻璃上已經布滿了破碎的裂紋,仿佛不堪一擊的蛛網。
這個城市已經不再有白晝和黑夜、早上和晚上,隻有愈演愈烈的濃霧,無論光明或是黑暗,都不願在此停駐。
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們,我想他們此刻一定被無盡的恐懼、不安以及絕望所填滿。
那些靠近我又遠離我的人,他們步履匆匆、身形疲憊。
我不知道他們要往哪裏去。
我知道,這個布滿創痕的城市,已經無法提供可供人們歇腳的目的地了。
渺茫的遠處,硝煙的聲音像城河中流動的水,不休不止。
硝煙聲中,是那些苟延殘喘的人聲,不停抱怨著,挑起這場紛亂的始作俑者。
我懶理這些聲音,朝著救護車的呐喊聲繼續往前走。
空中似乎飄起了雪花,我本想稍微站一站,好好看看這雪花,可是那些雪瓣一沾到我的衣服,就不見了。
前麵似乎發生了連環交通事故,我走近時,看到斑駁的路麵,橫七豎八躺了將近十五輛左右的機動車。
麵目全非——人和車都是。
街道旁邊的居民樓,顫顫巍巍地充當著目擊者,卻把窗戶都關得死死的。
我看到一個中年婦女將趴在窗上看熱鬧的孩子慌忙抱走,隨後拉上窗簾。
有人躺在地麵,有人趴在台階上,有的人正被從車廂裏拽出來,有的人已經被抬上了救護車。
他們或哀嚎、呻吟,奄奄一息的樣子,讓人很心疼。
他們身上插滿碎石和破木屑,有些不太走運的,則被撞斷的車窗門,穿透整個身體。
作為醫生的我,原本應該立刻上去幫忙,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我,大腦一片空白,雙腳也像電線杆似的,被固定在重重裂紋的水泥地麵上,無法動彈。
直到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從我身邊飛速跑過時,才將我的身體僵局,瞬間打破。
“站住!他搶了我的包!抓住他!”
緊接著,後麵跟上來一個蒼老又脆弱的聲音。
周遭忙碌的人,竟沒有一個出手幫忙的!
我下意識抓住那個男人的手,指尖碰到他那粗糲的手掌皮膚,以及尚在愈合的凍瘡疤。
“滾開!”
他凶狠地朝我吼叫,甚至意圖推開我。
老者的聲音逐漸近了:“那是我唯一的積蓄啊!如果失去了,我的家人怎麼辦?我怎麼辦?”
“我也過得很艱難,”他衝著將要追上來的老人喊叫,“要怪就怪那些該死的刺殺者!”
刺殺者?他指的是我嗎?
他趁我不備,掙脫開我手,在老人將要追上來前,溜之大吉。
“你為什麼不攔住他?!”
老人眼看著是追不上那個男人了,隻好轉來氣急敗壞地指責我,似乎我才是那個害他損失錢財的罪魁禍首。
“那我是全部的積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他繼續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甚至到最後,他粗魯地把我手腕上的手表強行摘下來,以作賠償。
我看著他罵罵咧咧地消失在迷霧中,腦海裏卻反複著剛才那個男人的話:要怪就怪那些該死的刺殺者!
三天前,朋友按照計劃召集媒體記者,在新沙總檢察院的辦公大樓前,將Sdy和Hera的屍檢報告以及立法部部長安在基、檢察署署長韓東錫的屍檢報告,正式公開。
市民嘩然,紛紛要求大檢察長和警察署負責人出麵解釋,原警察署署長李京浩早已辭職,現在的新沙警察署署長的位子暫時空缺。
一時間竟找不出一個能為這一切負責的人。
大檢察長崔瑾方露麵說了好一通冠冕堂皇的套話後,民眾們竟然就作罷了。
多荒謬啊!
照原計劃,當晚我成功將這位新沙的大檢察長殺死在自家內宅中。
之後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如同爆發的山洪一般,難以控製。
首先,祖父因為我的一意孤行,同我發了很大的火,再和我爭辯的過程中,祖父突發心梗,還沒來得及送到醫院,就撒手人寰了。
我匆匆料理完祖父的葬禮後,在回家的途中,看到了上述種種。
總檢察院、立法部、檢察署以及警察署,統統沒了首要領導。
新沙仿佛一個氣急敗壞的美杜莎,拖著它破敗不堪的軀殼,竭盡全力向我反擊。
反擊?
它為什麼要反擊?
我是要拯救它,不是要殺死它!
這個時候,我們應該要求新沙第一委員推選出新的總檢察院領導人,重新帶領新沙走出困境才是!
“該死的刺殺者,大檢察長死了,新沙接下來要怎麼辦?!要知道崔大檢察長可是新沙最重要的領導者啊!”
“現在的新沙就像一盤散沙,好好的日子,就這麼被毀了!”
“安在基一個立法部部長,失手弄死兩個女人算什麼?我要是坐上他的位置,說不定比他還瘋狂。”
“學校關門了,超市也不營業了,我家那裏已經斷了兩天的水電了,這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
一隻大手將我從紛亂的人群眾拽出來,
“政赫,你怎麼還在這裏?!”
是我的朋友,他看著神色異常的我,又問:“怎麼了?”
“沒什麼,”我把思緒從那些話裏轉出來,“發生什麼事了?”
“你看看這裏現在成什麼樣了?新來的檢察署署長,吩咐警員一家家搜索刺殺者,這是搜查?這分明是搞破壞!”
借著搜查之名,把新沙搞得烏煙瘴氣,原來那些毀壞的樓房建築,是出自警署之手。
我果然像祖父說的那樣,把新沙從一個泥潭,拖入了另一個泥潭。
“該死,我的家被毀了!我的貓丟了!我該怎麼活!?”
一個穿著睡衣的老婦人,站在布滿霧氣的大道中,她四處尋找著,見到一個人就問:“你看到我的貓了嗎?一隻折耳加菲貓,見到了嗎?”
過往者自顧不暇,對於她的無助,無人願意伸手。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我口中喃喃道。
“政赫,我們要繼續原本的計劃嗎?”
他指的是刺殺新沙的第一委員。
“……我不知道。”
劇烈的頭疼,伴隨著呼吸急促,我忍不住抱著頭蹲下去。
“你還好嗎?我送你去醫院檢查吧!”
“不用!”我用很不友好的語氣打斷他,“我自己就是醫生!”
他不再理會我,站起來,準備離開時,我叫住他:
“計劃不變。”
之後的幾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我本期望著,大檢察長崔瑾方的死,是惡源的終結點。
可現在,新沙的民眾們,卻將我將我視作一切災禍的源頭。
我一路聽著、看著,到最後,發現原本被我認作的壯舉,在他們看來,都是恥辱的,是罪惡的。
我竟然沒有勇氣承認自己做下的種種行徑,我甚至開始認為,自己想要改變新沙的想法,是可笑的、虛偽的。
在那位新沙第一委員宣布重新將建立新沙,還市民一個全新的家園時,我聽到荒涼的城市中心,傳來民眾們的歡呼聲、追捧聲。
當夜,我再次潛入那位第一委員的家中,準備進行刺殺時,四周湧出荷槍實彈的安保人員告訴我,我失敗了。
我的朋友並沒有按照計劃那樣在接應的地方等我,我慌不擇路地拚命逃跑,像極了無恥的罪犯。
我不知道往哪裏逃,到處都被黑暗籠罩著,濃密的塵霧連燈也透不過來。
前方隱隱出現一些低矮的碑墓地,後麵是清晰可聞的追捕聲。
祖父墓前的花已經開始枯萎了——我不過才離開幾天而已,花竟然都枯了。
現在的新沙,連草木鮮花都無法生存了嗎?
他那張笑得很慈善的照片,覆上了一層水泥灰土,我伸出光禿禿的手腕,替祖父擦去那些髒塵。
在祖父的墳前,那些窮追不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我終於抬起手槍,對準自己的腦袋,扣下扳機。
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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