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97 更新時間：20-07-31 20:46
我坐在世界的邊緣，
看到腦海中在進行著一場葬禮，
我的旁邊挨著一個巨人，
我發現身體裏的一些被稱之為靈魂的東西，
在過往的二十幾年裏並未得到真正成型，
直到地獄的使者出現……
——艾米莉·狄金森
我看著懷裏的0107，問：“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嗎，小朋友？”
他聽我這麼問，爬起身來，仔細看著我，“哥……我們以前見過麵嗎？”
他還是沒想起來。
我不太開心，轉身下床，穿上衣服往客廳去。
小崽子追出來，從後麵抱住我，用討好的語氣跟我說話：“哥哥，你給我點提示嘛……”
我卻有種冷徹心扉的感覺，仿佛置身在在雨後的枯山，或是灰塵沆碭，隻剩白水木然流過。
那個渾身疤痕的人，正雙膝跪在湖畔，抱頭哽咽，四麵無人，隻有遠處一聲嘹亮又荒涼的雞啼。
“哥哥……”他放軟聲音，箍著不讓我動。
“小朋友啊……”我轉過來，捏著他的臉，“你怎麼可以把我救出來，又不認識我了呢？”
當看到“父親”躺在地上那一刻，我深深意識到，從此自己再無父母。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
我終於憑借一己之力，讓自己成為孤家寡人。
當我以為我的世界將要踏入一片黑暗時，有個年幼的小崽子，正隔著門縫，望著我。
他不僅不怕我，還給我比了個口型：Đừng-sợ（注：南亞西語言，別害怕。）
那雙清澈得可以倒出我影子的眼眸。
我感覺身體裏某個將要迸發出來的惡魔，被這個眼神生生壓製回去。
他對我笑了笑，又轉頭回去。
那個家夥，就是我在布朗士區撿回來的0107。
他也是被拘禁的孩子之一。
卻活得那麼無憂無慮，如此糟糕的環境下，他竟還能顯出那樣的笑容！
我到美國後，曾多次拜托唐納打聽這個孩子的消息。
幾經打聽下才知道他輾轉流落到波士頓，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在那家黑人餐館被折磨了兩年。
0107在醫院昏睡期間，我曾不止一次，看到那張臉，眼淚就不自覺下來。
政赫h還因為這個，調侃過我“一見鍾情就算了，還用情至深”。
他當然不知道，0107這個小朋友，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仿佛我是被地震掩埋的不幸者，困在不見天日的地方，當我以為自己離死亡不遠時，我的腦海裏開始層出各種陰暗念頭，漸漸的，那些念頭開始控製我的身體，讓我啃噬同類的屍體，讓我逐漸展露獸性。
就在我啃食人肉啃得滿臉血汙時，黑暗的洞穴中似乎露進來一束光，隨後，光亮逐漸清晰，是那種伸手就可以抓住的清晰。
是那個臭小子！
他正費力扒開碎石，即便雙手已經石塊磨破指甲，他也一臉無所謂。
他也不懼我吃人的樣子，笑著跟我說：“別怕，我救你。”
住在我心裏的惡魔，頓時在這光亮和笑容下，消失得了無蹤跡。
可是現在這個小朋友卻說，他不記得了。
“哥哥……你別生氣……你，你想看什麼恐怖片，我陪你看。”
狗崽崽鬆開我，自己去翻影碟機下麵的櫃子，然後閉著眼睛，把光碟遞過來：“你要看哪個？我……我不敢看封麵。”
我一把將他拉過來，擁住：“小朋友，沒關係，我們慢慢來。”
“哥，我沒你這麼聰明，我會努力回憶的，”他靠在我肩膀上，“你說，是不是因為我小時候被注射過一些針劑緣故？”
我心裏一緊，抓住他的肩膀，問：“他們給你注射什麼了？”
我一直以為所有被選中的研究對象，都是像我一樣，從小被分配到指定家庭裏寄養，隻需要接受定期檢查而已。
他們還給0107注射針劑了！！
“我……我不知道，”他可能也被我有些激動的情緒嚇到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就是覺得，運動神經，挺發達的……”
我鬆開0107，他手裏還拿著幾張封麵很恐怖的碟片。
我把碟片拿過來，重新放回去：“算了，我今天沒心情。”
“哥，我記得你跟我說，Giga的成員都是群很難對付的家夥……”
“舅舅，你們吵架了嗎？”
轉身，Sol正站在房間門口，語調怯怯的。
“沒有，”我招手示意他過來，“我們吵醒你了嗎？”
“我聽到你們在說Giga。”
0107問道：“你怎麼知道Giga的？”
“我也做過那些試題，”Sol的臉上帶出幾分懊惱，“不過隻是候選者。”
0107轉來問我：“哥，Sol他……”
“他目前還沒入榜，但如果排名靠前的那些人，一個接一個地從榜單上消失，Sol的排名也會跟著被往前推。”
可憐的Sol，他還完全不知道，自己將麵臨什麼。
“Sol，舅舅累了，你自己去玩，好嗎？”
“好。”
孩子很聽話，一直都是這樣。
那時Sol才剛上國中，在佛蒙特州過寒假時，他悄悄告訴我，他做了那份Giga的試題。
研究所要挑選的的實驗對象，不僅需要具備高智商，還得擁有一副不健全的心理。
甚至不排除用極端的手段，扭曲那些曾經正常的心理。
我和0107，就是在這種極端手段的扭曲下長大的。
幸運的是，我們彼此救贖，彼此給予對方生命的希望。
但是Sol，他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父親長年累月不見人影，母親是個一犯病就想殺死兒子的精神病患者。
可憐的孩子，我不能讓他在那樣的畸形的家庭長大。
於是，我殺死了姐姐和她的丈夫。
Sol有一位精神分裂的母親，又有一位常年不在家、而且不會給他一點溫暖的父親。
那個男人曾經也為了姐姐，對抗過自己的父親。
我以為，姐姐在他的嗬護下，或許能像我遇到0107這樣，逐漸將內心的裂痕治愈。
可當那個男人失去父親的庇護、在社會上到處碰壁後，他逐漸意識到，沒了父親的幫助，自己不可能有所作為。
再三衡量下，他選擇拋棄這個家庭。
Sol被已經失了智的母親差點殺死，往後，我不知道讓姐姐這個瘋女人獨自帶孩子，還會做出什麼駭人的舉動。
在博士畢業前的那個寒假，我說服姐姐和她的丈夫，一定要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那個男人以我能在理查德教授門下研修感到驕傲，他承諾我：“我會帶著你的姐姐，一起出席你的畢業禮。”
畢業典禮的前夜，我潛回佛蒙特州，換掉了他們的刹車片。
Sol的父母，全都死在我的手下。
我不能讓這個孩子再重蹈我的覆轍，太痛苦了。
隻有殺死他們，我才能拿到Sol的撫養權，
波士頓警署最後出具的荒唐結論，也都是我拜托唐納做的。
我重新躺上床，手裏翻著書，腦子裏卻在想：我把Sol從一個旋渦中拯救出來，但誰又能保證，我這裏不是另一個旋渦呢？
外麵叮鈴咣啷的，0107和Sol不知道又在搞什麼，我擔心這倆人聯手做飯又要把人家的房子點了，忙下床去喊：“你們別開火做飯！”
隔著樓梯的扶手，我看到Sol正準備往一個簡單的蛋糕胚子上插蠟燭。
“哥，你忘了今天什麼日子了嗎？”
8月7日。
“是你的生日，”我下樓去，“抱歉，我什麼也沒準備。”
“沒關係，本來我也不喜歡過生日，“他笑著看我，“不過你在身邊的話，這個日子就不一樣了。”
“所以，這個沒抹奶油的蛋糕胚，哪兒來的？”
“房東準備的，”Sol插好蠟燭後，又問，“大哥哥今年多大？”
“22。”
“22。”
0107和我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我站起來，去廚房找了淡奶油和砂糖，吩咐Sol：“先別插蠟燭，生日蛋糕沒有奶油怎麼行。”
讀書的時候烤過曲奇給小崽子吃，陪他過的三個生日，也是我親手做的蛋糕。
隻有我做的生日蛋糕，他一點不舍得浪費。
半小時後，這個蛋糕胚子看起來終於像個生日蛋糕了。
我重新插上蠟燭，說：“好了，這才像過生日。”
“哥，你說你這麼賢惠，誰以後娶了你，不是要享一輩子的福了。”
“許你的願吧！我一個男人，不是讓人來娶的。”
他笑嗬嗬地閉上眼睛，許願、吹蠟燭。
“大哥哥，可以吃了嗎？”
“可以，”0107站起來把蠟燭一根根拿下來，“第一塊先給你。”
我這雙手殺過不少人，對那些死於我手下的人，我深感抱歉。
但絕不後悔。
像我們這種從黑暗中爬出來的人，隻有不停地廝殺，才能換來眼前的生活。
0107，Sol，我會拚命保護你們，保護我內心，僅存的一點光。
作者閑話：
比賽最後一天，感謝為《光輝於燼》投枝的讀者朋友們，謝謝你們守護Shaw和0107的故事。我向來不是個擅長肝長篇的，這部小說也已經進行到三分之二了，兩位主角的最終目的也開始逐漸清晰，希望讀者朋友們會喜歡。再次感謝支持者們，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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