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77 更新時間:08-08-10 10:04
到了梔子開花的季節,重重疊疊的綠葉簇擁起雪白花瓣,芬芳馥鬱,格外水靈。賣花的小女孩沿長街走過,脆生生的嗓音一直飄出去好遠:“梔子花——六瓣頭的梔子花哎——”那一個“哎”字直在空中轉兩轉方慢慢落下,婉轉猶如唱歌,直鑽到人心裏去了。
馬車一直往前走,她撩了一線簾子往外麵看,細雨已經打濕了青石板的路麵,路邊賣胭脂水粉、熟食糕點的小販穿起了蓑衣,這是一條臨水的街,街的一邊是商鋪,另一邊是清清的河水,河麵上泊著幾隻畫舫,穿紅著綠的年輕女子撐著油紙傘,三三兩兩地招攬客人。
她坐在馬車裏,忽然覺得有一些悶熱,雖然已穿了極薄的衫子,但是那一份熱像是從心底裏生出來。衫子是衣坊裏現買的,嬌嫩的鵝黃色,她從不曾穿過這樣豔麗的衣服,甫一穿上竟然出奇的好看。
馬車在一家店鋪門口停下來,已經有夥計過來招呼了:“這位爺是住店呢還是打尖?”
汲崖轉身撩開車簾,對她道:“我去買點東西,你呆在車裏不要出來。”
她方要開口,簾子已經放下了,不禁有些氣悶。
車窗外,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拎著一籃子梔子花,香氣濃鬱,她旁邊的地上放著一籃子新摘的青梅,色澤瑩潤,隻是看著便叫人心裏泛出一絲酸甜。她不禁取了碎銀子問:“梅子怎麼賣的?”
那小女孩仰頭看過來,一時竟愣在了那裏,過了片刻方道:“啊——兩文錢一包。”麻利地自籃中抓起梅子包好遞給她。
玄璧道了謝,接過來。那小女孩甚是機靈,拿起一朵梔子花遞給她道:“姐姐真是漂亮,這朵花就送給你吧。”
剛巧這時候汲崖回來了,不由分說就向著那小女孩喝道:“去去去,快走快走!”
又對玄璧道:“你怎麼跟這種人搭訕?”也不等她回答,便將手裏的吃食和酒放到車上,闔上簾子,重又駕了車出發了。
這一來她倒是覺得更加氣悶了,不做聲也不吃東西,一個人蜷在車廂裏睡著了。等到入暮時分,汲崖過來喚她吃東西,她也沒有起來,隻是動了動,懶懶地應了一句,便又睡了過去。
次日到了海邊,汲崖在村口一家店鋪裏點了很多哦海鮮,喚她下來一起吃。結果她賭氣道:“不是叫我不要出去麼?”
見她撅著嘴巴,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他倒是笑了:“我說怎麼不理我,原來在為這個生氣呢!”
她轉過了臉使小性子。
汲崖笑道:“怎麼說生氣就生氣呢?我不是也是為你好麼?我可不希望我美麗的嬌妻再變成個什麼依蘭珠來。”
她聽了反倒笑出來:“想什麼呢!在胡爾莫那會子,我們還都是孩子呢!”
汲崖一把將她抱進懷裏:“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可千萬不要離開我!”他的嘴角掛著柔和的笑意,俯下頭來在她額上親了親,“我走之後,泊岩必然會趁空登基,幸而朝中還有幾個老臣能牽製他……”
她吃了一驚:“原來你真的想……”
他驚覺自己說得多了,笑了笑道:“以後沒什麼可想的了,我們一起去做神仙眷侶!想一想已經好幾年見不到瑜婥了,不知道她還好不好?”
“瑜婥是誰?”她忍不住好奇。
“她呀,我幹嘛要告訴你?你都對我隱瞞了這麼久太子的事!”汲崖似在賭氣。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道:“人家真不知道他就是太子嘛!你都不信人家!”
看著她小女孩般撒嬌,他心裏一暖,在她頰上偷香。
次日忙著尋找出海的船,但是一上午未果,沒有人願意去天蠍島,出再高的價錢也不願去。汲崖向一位老者打聽,那老者道:“這潮水是隨著月亮的陰晴圓缺而決定漲潮退潮的,而過了天南群島,往天蠍島去卻是有順潮逆潮之分,順潮的時候風平浪靜,船隻可以通行無阻,而若是碰上了逆潮,就會狂風大作,暴雨不斷,並且潮水會自動將船隻卷上岩石到,那島上可是住著海妖的,去了,就回不來了……”
汲崖道:“不過是傳說罷了,也不是真的就有人去過。”
那老者道:“怎麼沒有?三年前,我們村子裏來了個年輕人,據說要到天蠍島尋寶,帶了村子裏大部分年輕力壯的人跟著去了,結果,隻有阿彰,”他指了指坐在一塊石頭上的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隻有他一個人活著回來了。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身上的衣裳全沒了,並且隻剩下了一條腿,把他救醒之後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隻是不住道,美,真是太美了!”
“唉——”老者說到此處,唏噓不已,勸道:“小哥,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去了。”
“這樣吧,”汲崖拿出一錠金子,“我們問你買個舟子,你再幫我們備些吃的怎麼樣?”
那老者連忙推遲:“這能買到我們這裏所有的舟子了,哪裏需要這麼多?”
“拿著吧,幫我們準備最好的用具。”汲崖遞給他。
那老者略推遲了一下,便接過去放在嘴裏咬了一咬,笑道:“貨真價實的金子!好你們等著,不出半個時辰,你們要的東西保證全部備好!保證是這村裏最好的舟子!”
玄璧淡淡一笑。
中午時玄璧吃不下,隻用魚湯泡了飯扒了幾口,汲崖倒是飽餐一頓,又吩咐店家做了些當作晚飯。下午,兩人上了船,汲崖的駕船技巧極高,幸而天氣也是風和日麗的。玄璧是第一次身處波瀾壯闊的大海上,那種無邊博大的感覺襲上心來,不由笑道:“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我會坐舟子出海。”
汲崖笑道:“現在是順風,極快的。”
在天蠍宮的入口處,她終是見到了瑜婥——那個被汲崖一再提及的女子,正身著鮮紅的衣裙,斜倚在一顆參天鬆樹上,笑容婉轉,風情萬種。
看見汲崖,她柔聲喚他:“哥,你回來了。”那種欣喜使她整個人都亮麗起來,她笑道:“我日日在這裏等你,終於把你等來了。可見皇天不負有心人呢!”笑著纏上他的手臂,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
汲崖笑道:“婆婆和月隱都好麼?”
瑜婥嬌媚地撅起嘴巴,嗔道:“就記得婆婆和月隱!都不問問人家好不好!人家好幾次想去找你,婆婆都不準我去,人家可是好想你呢!”
汲崖刮了下她的鼻子,揚起好看的嘴角,笑道:“你呀!這麼大的姑娘了還跟小孩子一樣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曉得外麵的凶險!”
瑜婥雙手把玩著胸前的一縷長發,嬌聲道:“難道哥哥這次回來不是惦著瑜婥”頓了頓又道,“聽說哥哥遇見那個大魔頭了?”
汲崖冷哼一聲,雙目中露出淩厲之色,道:“何止是遇到,還大打了一場那魔頭雖未能討得好處,但我們也是損兵折將。”說到此處回頭看了看玄璧,眼神柔了下來,然後轉過頭去對瑜婥道,“那些人的功夫實在太邪門了,璧兒的親人都遭到了不幸。”
瑜婥目光灼灼地看著汲崖,眼裏露出疑惑的神情,仿佛在問:“以你的本事怎麼還有人能勝你?”一雙眼睛竟會說話。
汲崖卻似沒有看見,隻是伸過手來,溫柔的牽過玄璧,道:“來,璧兒,你不是一直說要見瑜婥的麼?怎麼樣?我妹妹很漂亮吧?”
她淡淡一笑,向瑜婥道:“久仰大名,如雷貫耳!我叫玄璧。”
誰知瑜婥隻是略略瞟了她一眼,便向汲崖道:“我接到信兒,今天一大早就起來了,做了你最愛吃的槐花鱖魚和鬆子豆腐,來,我這就去給你拿!”言畢,旁若無人地挽起汲崖向前走去,邊走邊對他述說別後的思念以及這些日子發生的趣事兒。而汲崖則是寵溺地看著她笑,不時以手輕拂她漆黑的發。這舉動倒叫她想起了玄闕,心裏沒來由的空落落一酸,差一點落下淚來。
玄璧默默地跟在後頭,隻覺得這一刻自己仿佛是多餘的,汲崖甚至也忘記了她的存在。她本是個豁達的性子,倒不甚在意,隻是從小到大不曾被別人這麼輕慢過,心裏便琢磨著是不是這步棋走錯了。
及至轉過了一大片鬆林,穿過一片石陣,再經過了一個拱形山門,視野突然就變得開闊起來,前麵是一大片荷塘,田田的荷葉隨風舞動,似有清新的香味輕輕飄來,叫人見著心曠神怡。
荷塘四周是極精致的屋舍,灰色的磚瓦掩映在綠樹叢中,顯得格外雅致,正對著荷塘,是天蠍宮恢宏的大殿,高聳入雲。
她暗暗的想,母妃就是在這裏長大的,如今自己也來了,不管怎麼樣看一看總是好的。
隻這麼一愣神的功夫,他們已經走得遠了,瑜婥的笑聲從前麵傳過來:“哥,咱們先去吃飯吧!你趕了這麼多路,又獨自駕舟回來,一定是餓了。”
汲崖仿似突然記起了她,回過頭來等她走近,便笑著問:“餓了麼?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她輕輕搖頭,笑道:“這裏真是個好地方呢!”
瑜婥蔑視地翻了個白眼,由鼻子裏哼了出來:“那還用說!這天蠍島哪一處布置不玄妙?真是沒有見地!”
“瑜婥!”汲崖輕斥,“怎麼這樣與客人說話呢!”
客人?原來,她丟下了所有的東西跟他來了,他卻仍隻是將她當作個外人……
汲崖心情愉悅,並不曾發現她神色有異,隻是笑道:“那麼我們先去給婆婆請安吧,她老人家一定很掛念我!”
她點點頭。
汲崖對瑜婥道:“你先回去,過會兒我們再來找你!”
瑜婥笑起來:“嗯,那——就這麼說定了!我等你哦!不過我可沒有準備多餘的飯啊。”
瑜婥嫋娜的身影消失在綠楊深處,汲崖伸過手來,牽著她,向大殿走去。一邊說道:“瑜婥是孩子脾氣,不要跟她計較!”話雖這麼說,到底是心裏愉快,便隱隱地透著笑意,叫人覺得他是十分寵愛瑜婥的。
玄璧輕輕一笑,淡然道:“怎麼會呢?”好歹她也是個公主,何苦去跟一個沒見過世麵的丫頭計較?
汲崖似放下了心,道:“其實剛來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對我的,因為我分走了婆婆對她的寵,隔了好長時間她才接受了我。”嗬,那個時候汲崖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吧,他自小養尊處優,瑜婥又不是省油的燈,他不曉得費了多少力氣才有了今日。
一想到那個小小的汲崖,她便心中一軟,柔柔地笑出來,搖搖他的手臂道:“不說這個啦!璧兒初來乍到,汲崖哥哥不給我介紹一下天蠍宮的大致情況麼?”
他輕輕拍了一下後腦勺,笑道:“本來早該給你說說了,剛剛被瑜婥一攪,都給忘了。”頓了一頓,繼續道,“天蠍宮的大小宮殿和屋舍都是按照天蠍星座裏各個星星的位置排列的,在二分二至日,天蠍座的星光就會恰巧落在這些屋宇上。而且不管物換星移四時流轉,天蠍宮的大殿總是正對著天蠍座最亮的一顆星。”真是看似簡單而又玄機重重,不知道這些屋宇的是誰人設計的,真可謂“巧奪天工”。
說話間,兩人已踏入了天蠍宮高聳入雲的大殿,殿內輕煙繚繞,兩側均是精美的壁畫。玄璧驚奇地發現,這壯麗恢宏的大殿裏,竟然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汲崖緊握著她的手,緩緩往前走,再往前,兩壁看似有許多門,她便以為隻要穿過其中的一扇門便可以進入到大殿其他房間,見到婆婆。但是隻走了一段,汲崖突然放開她的手,對著大殿盡頭飾有複雜花紋圖案的牆壁跪了下去,口中高聲道:“婆婆,汲崖回來了!給您請安!”
玄璧正疑惑間,隻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你比計劃中晚了三天,是何原因?”
汲崖道:“途中遇到追兵,勞婆婆掛念了!”
婆婆又道:“你原是個穩重的孩子,我倒不想你也會感情用事。聽說那魔怪出現了?”
“是!”汲崖聲線一沉道,“那魔怪身法極高,汲崖不是他的對手!”
“唉——”婆婆長歎一聲,“你可知道?叫那妖魔恢複了元氣,便是我黃道十二宮滅亡之日!”頓了一頓,又道,“你能傷他,也屬不易了,好歹他要恢複元氣也不會這麼快。早日找到那張琴,或者可有破解之法。”
過了半響,婆婆的聲音不再響起,汲崖道:“婆婆您看,我帶誰回來了!”
隻聽得“哢哢”的輕微響聲由大殿盡頭傳來,雕鏤著繁複花紋的牆壁突然從中間裂開,並緩緩向兩邊移動。一個玉石雕刻的王座升上來,上麵的黃金裝飾閃閃生輝。婆婆端坐在王座上,銀發及地,笑容憂傷。
婆婆看上去並不是很老,容貌與母妃斂雲有三分相似,年紀仿佛也比母妃也大不了多少。依稀記得極小的時候,母妃曾跟她提過,她一直在天蠍島學藝,與婆婆住在一起。
婆婆看著汲崖,微微笑:“來,讓婆婆看看,你帶了誰回來?這人上了年紀,眼睛也不中用了。”
汲崖回過身,牽起她的手向前走去。
婆婆似乎眼睛真的不好,這才看到了她,突然變了神色,嘴唇不住顫抖,甚至站都站不穩,拿起神杖,抵在地上,然後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及至到了麵前,方伸出手輕撫她的臉頰,口中喃喃念道:“斂雲,小斂雲,你回來了?”
玄璧與母妃斂雲本來長得有七分相似,隻因相隔多年,老人眼裏隻有斂雲年輕時候的樣子,才會覺得當前這個就是斂雲。玄璧想起遠在漠北的母妃,心中先是一陣難過,不禁輕輕握住婆婆撫在自己臉上的那隻手,道:“隻怕要叫婆婆失望了,斂雲是我母妃的名字。”
婆婆試了試濕潤的眼睛,自嘲道:“啊,看來我是老糊塗了,你明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怎麼會是斂雲呢?斂雲要是還在的話,怕是也近四十了。”言罷神色間頗多惆悵。
玄璧忙收了心神,笑道:“謝婆婆惦念!母妃尚且安好!”
“啊——”婆婆回過神來,“你剛剛說什麼?你是斂雲的女兒?”
她點頭答道:“是。”
“這麼說你是斂雲和橦沚所生的?”
她搖頭:“我父王是玄皇。”
“啊,是玄皇,那隻狐狸!若不是他……”婆婆沒有說下去,但是語氣裏似乎對玄皇有頗多不滿。
她不敢追問。
婆婆的銀杖在地上頓了頓,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玄璧。”
“嗬,玄璧,小玄璧,好名字呢!”婆婆又開心起來,拉起她的手,絮絮地道,“你呀,長得像你母妃,你母妃年輕的時候,那可真是,一笑傾城啊。”突然間神色一轉,“不然,玄皇那隻狐狸也不會硬是把她要了去,放下半壁江山不管了!”她並不知道個中因由,隻好陪著笑,偷眼看下汲崖,他站在原地,神色間也頗有些尷尬,這時見她滿是求助地望過來,便笑道:“想不到婆婆跟璧兒還有這樣一段淵源,真該早點把璧兒帶來跟您老人家作伴呢。”
婆婆笑了笑,道:“你先下去吧,我跟玄璧說說話。”
汲崖和玄璧都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不禁同時脫口:“婆婆——”
婆婆拉著玄璧笑道:“小玄璧啊,你今晚就陪婆婆用餐吧,咱們說說心裏話兒。”
汲崖見她高興,不忍拂她的意,說道:“那麼,汲崖先告退了。”又對玄璧說,“稍晚一點,我來接你。”
婆婆倒是笑起來:“放心吧,我保證不讓她少一根寒毛。”
玄璧突然羞得滿臉通紅,道:“婆婆說笑了,得婆婆垂愛,玄璧三生有幸。”
婆婆真的高興起來了,笑道:“你這孩子,這麼會說話,婆婆喜歡!不像你母妃,總愛使個小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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