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86 更新時間：09-07-24 15:41
“謙非！謙非！”
天韻以為他很快就會浮出水麵，可他沒有。
“李謙非！你怎麼了？你再不趕快上來會憋死的！”
天韻有點慌了，她大聲地喊他的名字，使勁地掐他的左手，可是水下的謙非沒有一點反應！天色已經昏暗，她看不到水下的他，她所能看到的隻是黑漆漆的水麵，深不見底，居然連一個氣泡都沒有！
更糟糕的是，天韻拉著的那隻手正漸漸變得越來越冰冷，越來越僵硬，指尖的溫度在慢慢消散，那種恐怖的冰冷一直刺到她的掌心！
天韻站起身來，試圖拉他上船，可任憑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根本拉不上來！
天韻膝蓋一軟，居然控製不住地跪在了地上，恐懼像一條毒蛇一樣，緊緊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怎、怎麼辦啊？船上隻有她一個人，她沒有辦法向其他人求助，但是她根本就不會遊泳，如果貿然跳下去救謙非，很可能兩個人都要葬身漓星江！
可她又怎麼能看著曾經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夥伴就這樣淹死呢？
天韻把謙非冰冷的左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濕熱的淚水滾滾而下，很快打濕了自己的衣襟，她禁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請問……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天韻正哭得昏天黑地，一個有些稚嫩卻十分熟悉的聲音從她的背後響起。
——有人來了！
天韻猛地轉過身，剛要開口求救，然而她剛剛看清站在她身後的那個人的模樣，眼睛便猛地瞪大了——
來人身量比她略高一些，一身農家少年打扮，一頂鬥笠斜斜地扣在腦袋上，微微顯得有些黝黑的臉龐，一雙漆黑而明亮的眼睛直望著她——
這不是夏然的副將——賀子建嗎？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漓星江上？
當看到天韻回過身來的時候，子建似乎也被她嚇了一跳，隻見他眉毛一揚，眸中透出吃驚的神色，幾步迎上前來，道：“歐陽小姐？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見鬼！我還想問你呢！
天韻呆呆地坐在那裏，看著子建蹲下身來，焦急地問她：“歐陽小姐，你怎麼了？你手裏拉著的是誰？是夏將軍嗎？”
天韻猛然想起自己的手裏還攥著一條人命！她也顧不得擦掉臉上的淚水，衝著子建叫道：“不是，是李謙非！李謙非！”
“李將軍？”子建將手指放到謙非的左手上一碰，驚叫一聲：“天啊！”隨即將頭上的鬥笠一甩，連衣服都來不及脫，就“撲通”一聲縱身躍入漓星江……
漓星江。
天色完全入夜。
天韻一個人坐在船頭，劉海被夜風高高揚起，腦後的發辮也被風吹得近乎淩亂，胡服的下擺幾乎被江水浸透，而她卻似乎渾然不覺。
她臉色蒼白，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往日靈動的神色蹤影全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未出現過的僵硬和呆滯。
從子建把謙非拖上岸來的那一瞬，她就完全地被謙非嚇壞了。
不是因為謙非頭發散亂全身濕透，不是因為他嘴唇青紫膚白如紙，也不是因為他的眉宇睫毛全沾滿了亮晶晶的水珠，而是因為他臉上的神情。
天韻從來沒有見到過有人落水後會有那樣的表情。不是恐懼，不是掙紮，不是不舍，而是一種深深的，絕望。天韻終於明白為什麼他落水之後會一點反應都沒有，因為絕望到了極點就是坦然，正是這種坦然，讓他在落水之後連一絲一毫掙紮都沒有，似乎隻要掉進了漓星江他就不曾想過要活著上來。
他……為什麼會這樣呢……
天韻正在出神，隻聽得艙簾那邊一聲輕響，子建從船艙裏走了出來。她急忙站起身來，輕聲問：“他……不要緊吧？”
“小姐說李將軍啊，他隻是驚嚇過度，又加上江水太涼，一時昏迷過去。不過沒什麼大礙，已經睡了，歐陽小姐盡管放心吧。”子建禮貌地答道。
“你……身上這麼濕，不會傷風嗎？”天韻打量著子建，感覺他渾身上下似乎沒有一處幹的地方。
“不礙事。我們行伍之人，不像小姐那樣金貴。”子建笑道，說話的口氣很像阿烈，他的目光停留在天韻的胡服下擺，“倒是小姐的衣服也濕了不少……”
“我啊，我沒事，這麼長時間，都幹得差不多了。”天韻彈彈衣服，滿不在乎地衝子建笑笑。
“哦……那就好那就好……”看著天韻衝自己笑，子建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天韻越發覺得子建和阿烈有著許多的神似之處，似乎連傻笑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子建笑著笑著，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哦，對了。”他抬起頭來，嚴肅地望著天韻，問道，“歐陽小姐是怎麼來到這漓星江的？李將軍怎麼會和小姐在一起？小姐已經在這裏呆了多久？李將軍怎麼會掉到水裏去的？”
天韻望著一臉認真的子建，感覺自己差點被他這連珠炮似的問題給憋死。她張了張嘴巴，似乎不知道從何說起，忽然她睫毛一閃，道：“子建，我能不能……先問你一個問題？”
“小姐但講無妨。”
天韻白淨的臉頰有些微紅。她猶豫一下，隨即有些尷尬地問道：“你……你會做飯嗎？”
還是漓星江。
剛剛還飄蕩在江中的小船此時已經被拴到了岸邊。
船邊，明亮溫暖的火堆正在熊熊地燃燒著。
天韻坐在地上，右手抓著筷子，正大口大口吃得正香，鼻尖都快埋到了飯碗裏。
子建盤腿坐在一邊，不斷地向火堆中添柴。雖然他極力地保持著鎮定，作出若無其事的表情，可他很顯然已經被一旁天韻狼吞虎咽的吃相給驚呆了。
天韻把碗中的最後一筷米飯送入喉嚨，子建趁她放碗的工夫，小心翼翼地問道：“歐……歐陽小姐，你是不是……好幾天沒吃過飯了？”
“啊，不是。”天韻抹抹嘴巴，“我今天跑多了，又誤了晚飯，要在平常我吃不了這麼多的。”
子建一臉迷惑地看著天韻：“跑多了？歐陽小姐不是一直在船上……怎麼會跑多了呢？”
“咳，你不知道，李謙非他拿了一把‘扇子鬼’——”
“‘扇子鬼’是什麼呀？”子建打斷天韻的話，好奇地問。
“‘扇子鬼’就是——算了，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天韻估計跟子建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還不如在她犯困之前搞清楚最重要的事情，她話鋒一傳，問道，“對了，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子建望著火堆沉吟片刻，似乎猶豫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大概告訴小姐沒什麼關係。”他隨即把目光轉向天韻，說：“小姐有所不知，當時葉將軍和李將軍去水雲港埋伏，沒想到埋伏不成反落入血靈薇的埋伏，全軍覆沒。而當時夏將軍卻被他們送回了貴府，僥幸逃過一劫，我們得知噩耗，立即趕去水雲港想要察看究竟，沒想到那裏屍橫遍野，葉將軍和李將軍，還有和他們同去的一位曹少俠全部下落不明，夏將軍無奈，隻好帶我們回若葉，路上在柳煙歇了一晚……
“誰知道就是這一晚出了大事，當我們第二天醒來，就發現夏將軍不見了！我們在當天翻遍了整個柳煙，都沒有見到他的絲毫蹤影！”天韻雙手抱膝，認真地聽著。果然如她所料，葉清揚和阿烈都落入了血靈薇之手，夏然在柳煙消失……柳煙……
一個熟悉的地方“叮”地撞擊到天韻的太陽穴，她一個激靈，打斷子建的話，叫道：“你們有沒有去過柳煙的娟翠堂？”
“娟翠堂？”子建迷惑地問，“娟翠堂是個什麼地方？”
“你不知道娟翠堂裏有血靈薇嗎？”天韻提高嗓音，望著子建迷惑不解的表情，她真感覺自己快被氣死了：子建真不愧是夏然的副將，和那塊木頭相比，還真是半斤八兩。
“娟翠堂裏有血靈薇？小姐你是怎麼知道的？”
天韻忍無可忍：“你難道沒有看到過那封——”
哦，對了，那可是封密信，看來葉清揚並沒有把這封信的內容傳開，子建他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想到這裏，她提高的嗓音頓時降了下來：“算了，回頭再和你說。然後呢？”
“哦，是。”子建繼續道，“這件事情震驚了龍威衛，上麵要求我們一定要把失蹤的三位將軍找回來。卑職主動請命，隨即率人尋遍若葉和柳煙，沒有結果之後我們就沿漓星江和漓月江一路東行，足跡遍布沿江的所有小鎮，誰知道他們就像人間蒸發一般，蹤影全無……
“後來，我們想到血靈薇可能會把他們帶入漓山，就偽裝成山農的樣子進山尋訪，一直尋到現在。傍晚我偶爾走近了山邊，聽到了小姐的聲音，就過來看個究竟……”
天韻托著下巴，認真地聽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微妙感覺開始在心底蕩漾開來。聽到阿烈他們落入血靈薇之手，至今生死未卜，她不可能不揪心，但是夏然在柳煙一夜之間憑空消失，她不清楚她是喜是悲，她當然明白他的凶多吉少，可是耳邊分明又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如果夏然此次一去不歸，那她豈不是獲得了她做夢都想得到的自由……
“歐陽小姐？歐陽小姐？”子建發現天韻托著下巴，雙眼發直，不由得擔心地連叫數聲。
天韻一個激靈，急忙回過神來。她急忙擦去額角的虛汗，聲音有些發顫地問：“那……那要是搜漓山都沒有結果呢？”
“那……卑職會派人回柳煙到小姐所說的那個娟翠堂去看一看。然後就隻有去翡翠了。如果在翡翠再找不到……”子建的聲音低沉下去，他望著火堆，幾絲晶瑩在他被火苗映亮的眼底輕輕閃爍。
不，她歐陽天韻和夏然的帳可以另算，她要用自己的力量退婚，她要光明正大地獲得自由，如果夏然不明不白地死了，她即使能夠獲得自由，那也不過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而已，這樣得來的自由，她歐陽女俠才不會稀罕！
天韻的雙眸一瞬間亮若星辰。她跳起來拍拍子建的肩膀，義薄雲天地說：“放心吧，夏然肯定沒有事的，你在翡翠一定能找到他，就算你在翡翠找不到他……那也一定會在別的什麼地方找到他！他肯定會平安回來，後麵還跟著一群血靈薇的殘兵敗將！！”
“謝謝歐陽小姐。”子建看向天韻，眼神堅定了許多，“卑職一定會竭盡所能把他們找回來……”他眼神一變，“對了，歐陽小姐還沒和我說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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