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80 更新時間：09-01-11 20:20
一隻倒轉的鍾，在黑暗中，某人的腳步裏，轉盡了過去……於是又慢慢正轉……轉在未來的時間與空間裏。
夜羽石一心想著身前的學校，忽視了身後那個被拋棄的夢境……
之前，學校，從來都是打架生事的場所。而現在呢？時過境遷，夜羽石卻依舊沒去行使其主要用途。之前是插科打諢，一半玩一半認真地混著自己的學校生涯，而現在……這目的，似乎變得更加不堪了。
是個晴天呢，真不錯。夜羽石盯著碧空，愜意地趴在桌上。大方地無視著講台上老師的自我介紹。每次這個時候，最是無聊。
“唉……”夜羽石聽見旁邊的男生幽幽地歎了口氣，接下來的話卻是十分玩世不恭。“我怎麼就不是王子呢？輕輕鬆鬆地就被捧上萬人之上的位置，要什麼有什麼……唉，老天真是便宜了捷寧凱啊……”
乍一聽到剪刀的名字，夜羽石不適應地愣了半晌，然後才記起來這男生到底說了什麼。有些不悅地答道：“沒有付出就沒有獲得。他在艱苦戰鬥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哦？別說的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似的。”
“嗬嗬，至少我知道的比你多。”
“別說笑了。”男生提了提眼角，一臉譏諷。“就你這樣能和皇族有關係？打死我都不信。”
“拉倒。反正，他的奮鬥和努力也不需要每個人都看到！”
“是麼，說的好像有多了解他一樣。你們浩央人，最沒資格說這話！”男生瞟了眼夜羽石課本上用浩央文字書寫的名字，有所指地低吼道。
“那裏的兩位同學，要講話請出去講，可以麼？”夜羽石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正要進行以一還十的反擊，講台上女老師卻不巧看過來，眼神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看起來已經忍了很久了。
“當然可以。”不知名的男生站起來向她輕佻的拋了一個飛吻，然後壓低聲音對夜羽石說了一句，“有興趣的話放學後在後門見。”繼而便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教室。留下夜羽石一個人不敢去看老師鐵青的臉色，忿忿地咬著牙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鐵了心不去理會，然而腳步卻不聽使喚地向學校後門邁去。
“搞什麼啊……”夜羽石無奈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喃喃地抱怨。
“喂，要撞上了……”
想著心事的夜羽石完全忽視了耳邊傳來的善意提醒，不期然地撞入了一個陌生的胸膛。不熟悉的味道和觸覺讓夜羽石立刻推開麵前的人，渾身升起種種不適。
“喂，有必要這麼大的反應麼？”
“沒……沒有。啊，是你啊。”在這碰到也好，至少不用再費力氣去找。“你說找我有事的吧。”
“是，沒錯。嗯……先來個自我介紹。我叫蘇寧杭。”
“哦，夜羽石。”話音猶在，蘇寧杭很不地道地笑了起來。陽光照在他的頭上，跟著他的頭發一顫一顫。
“……你笑夠沒，簡直莫名其妙。你到底有什麼事，家裏還有人在等我。”夜羽石不悅地說道。
“那我就單刀直入了？”
“羅嗦……”
“做我的兄弟吧！我正好缺一個可以肝膽相照的人，你的性格跟我很對味啊。怎麼說……我想建立自己的派係，但隻有我一個人……畢竟不行。”蘇寧杭無奈地抓了抓頭發。嗯……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啊。
“……”夜羽石沒說話，就這麼靜靜地凝視著他，半晌。“為什麼，是我？明明你還有這麼多人可供選擇。”他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他隻是覺得自己長得比較好看，氣質比較對。
“因為……我在你身上找到了能將你拖下水的充分條件，以及將我們維係起來的紐帶。”
“你胡說什麼。”夜羽石臉部的線條瞬間冷硬起來。自從和剪刀在一起後，他就對這種曖昧不明的話極度厭惡起來。此時聽見，自是煩不勝煩。
“不要會錯意了。”蘇寧杭平靜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成為兄弟。我需要你，並且你也需要我。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夜羽石不確定地問道。
“是。”對方的回答未曾有分毫的猶豫。
“比如？”夜羽石十分煩躁地甩了甩頭。
蘇寧杭高深莫測地笑著，沒說話，隻做了三個口型。夜羽石霎時頓如雷擊，身形微微顫抖著，似乎搖搖欲墜。“……你怎麼知道的？”
“在圈子裏混，若連這點眼力都沒有，何求自保！怎麼樣？考慮好了麼？我說過，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
的確，這個人知道他的死穴。真是沒想到，到學校這種看似比較單純的地方來都會被人扯破麵具。好，真的是很好！
剛才……那人說了，可卡因。說得毫不猶豫。夜羽石不知他的自信是從何而來，不過他說對了，完全斷了他的後路。
當初從坍塌的墨虎城中回到軍營後不久就有人遞來了一個包裹，不過隨後卻杳無音訊，仿佛從未出現過。但那包裹裏的東西卻是讓夜羽石觸目驚心。注射器和可卡因張牙舞爪地陳列眼前的樣子，夜羽石至今還記憶猶新。
自那以後每每毒癮發作夜羽石都會躲起來自己解決。然而當戰爭結束之後回到了雲瑛的國都安定下來之後，卻是無法身處於剪刀和自己的家中做這樣肮髒的事情。漸漸的，罪惡感變成了噩夢的根源。
夜羽石清楚那些東西畢竟還是有限的量，所以打一開始便能忍則忍。然而隨著痛楚越來越膨脹，夜羽石的“節製”也就成了虛無。如今，可卡因已經分毫不剩了，然而這深埋的毒，卻蔓延得沒有盡頭。因此才迫不得已地躲到了學校，就算毒癮發作，也可以瞞著不讓剪刀知道。可是，瞞得了一時，然而一時終究不是一世。
夜羽石無奈地牽出一抹笑。曾經蓬勃的麵容隱隱透出憔悴和不安。
“好吧……”半晌，他咬著唇笑，彎起的雙眼中閃動著粲然的笑意，“我好像……別無選擇。”
有些人，就是可以這麼瀟灑……為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開始覺得累？
夜羽石抬頭望著天空，眼睛脹滿了酸痛。使勁地眨，卻是什麼也流出不來。將頭埋在臂彎，隻在心髒內壁蕩出幾聲不忍聽聞的哽咽……
走出後門，夜羽石注意到了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房車。車裏，駕駛座上座著人。那背影，他熟悉。
“城哥哥！城哥哥……”
車裏，慕容蹇城正支著臂想著什麼，音樂聲彌漫，卻分不清他是否有聽進一星半點。但夜羽石的呼喊卻讓他終於打破了靜止。
他隨手關了音樂，按下車窗。外麵的風一吹，他微微眯了雙眼，想理一理額前的亂發，卻感覺右腕上一陣冰涼。罷了，隨他。“夜羽石，你怎麼在這裏？”
“呼……呼……城哥哥……我在這上學呢。”夜羽石氣喘籲籲地跑到車窗前，笑著答道。
“上學？”慕容蹇城看著他，顯然不信。
“咳……那個……”夜羽石有些心虛地躲閃著慕容蹇城的目光，生硬地轉了話題，“對了，你怎麼在這？還有這車……”
“別問，你都會知道的。”慕容蹇城沒有追問他的事，卻也沒有回答自己的事。
“這樣……”夜羽石心間一陣失落。多長的時間，讓什麼樣的東西……變了多少？！
“哥！哥……”
“……”乍一聽到許久未聞的熟悉聲音，夜羽石全身一震，剛轉身，立刻就被抱了個滿懷。腳下一個踉蹌，差點站不穩。很熟悉的感覺。
“……是……小布？”夜羽石摟緊了女孩。聲音顫抖著，不確定地問道。
“嗯嗯！哥！又見到你了，真好！哥！”
“布……”夜羽石小心翼翼地感受著懷裏的溫度，幾分惶恐，幾分痛楚。“對不起……”
“哥，你說什麼呢。有什麼要道歉的？”
“沒……沒有……”其實，是想道歉的事情有太多，不知，該說哪件。
早就知道，布，不是自己親生的妹妹。但是自從有記憶以來，變生活在一起了。那時候的布，小小的。喜歡穿著毛茸茸的衣服，拉著哥哥的衣角亂跑，喜歡笑著，對哥哥撒嬌。小小的夜羽石經常對小小的布說，“小布，你要是小點就好了。嗯……這麼小……”夜羽石伸出雙手再空中比了比，笑道：“就這麼大！這樣我就可以把你放在口袋裏，去哪裏都帶著你！”
布有自己的哥哥。夜羽石沒見過他。隻知道他應該有很多錢。因為自己和小布住的房子，吃的東西，還有管家爺爺，都是他的。夜羽石想，他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一個可以讓小布更加幸福的人。
曾經，夜羽石不服氣地說，“我一定會做得更好！”但是，後來卻發現……隻不過徒勞而已。燭火有光，卻絕對無法與日月爭輝。人和人，有時候，是從一出生，一開始就有差距的。有些事，可以通過後天來彌補，有些，卻似乎命中注定。
夜羽石想做一個好哥哥。但橫亙在他和布之間的，豈止血緣。
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毅然舍去了成為一個好哥哥的資格。有些東西，遺落了，便是再也無法找回。
“哥……”
“什麼？”
“放開吧，我還有事呢。”布抬頭對著他勉強地笑笑。
“布……”夜羽石瞬間涼了心。卻還是，撐著，緩緩放開了妹妹。“那……再見了。我會想你。”
“嗯。”布點點頭，對他微笑著。
“那……那你要好好的……再見！”夜羽石飛奔起來，不敢在停留哪怕一刻。落荒而逃……對，就是落荒而逃！
“哥！”
夜羽石猝然停下腳步，卻是沒有回頭。
“哥，要保重。”布的話輕卻堅定地傳來。黑色的車絕塵而去。種種交雜的聲音，在夜羽石耳邊轟鳴……
自以為的美好曾經，原來都不是我所擁有的……麼？
深沉的夜，剪刀還沒有回來，夜羽石撥了電話過去，聲音幽咽。“剪刀，為什麼好多事都變了？變得我都認不出來？”
“……或許……那才是事實的真相吧。”
過了很久，夜都已然闌珊。一片死寂的黑暗中，閃著熒光的手機屏幕中，終於映出夜羽石的，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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