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9、仙釀(七)

章節字數:2913  更新時間:20-03-20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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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匆匆,轉瞬便逝。

    當白染和魏燃再次被人帶到那廳堂中時,已是在三日之後。

    隻是不同於上次的寥寥三人,這一次廳堂裏聚集的人明顯多了不少,有須發皆白的老者,也有劍眉星目的少年。還有雪發青衣的身影立於一角,孑然如花團錦簇中的一隻寒梅,透著幾許寂涼的味道。

    白染意外的看向魏燃:“那不是……”

    那不是玄涼嗎?

    魏燃倒是不怎麼意外,反手握住白染的手腕朝另一個方向抬了抬下巴:“不止玄涼哦,你看那邊。”

    廳堂另一側的角落裏也有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格格不入,兩人皆裹著一身黑袍,戴著大大的兜帽。

    白染一愣:“是浴火塔的那兩個黑袍人?”

    “嗯。”魏燃勾起了嘴角:“這一趟果然沒白來,還真是熱鬧的很。”

    語罷,又瞥了眼那劍眉星目的少年。隻是那一眼很短,短到無人察覺。

    如此閑聊了片刻,待巳時一過,所有揭了懸賞的醫師聚齊後,侍者便領著他們離開偏廳去往了朝陽殿。

    朝陽殿位於整個齊雲閣的東南角,是老閣主靜養的地方。

    平日裏這裏總是守衛森嚴,便連代閣主想要進入也得提前通報才行。今日倒是格外熱鬧,遠遠便能看到殿前站了一排的人。當間一人仍穿著一身青黑勁裝,正是那日給白染和魏燃開了特例的勁裝男子。

    這幾日待在齊雲閣中,關於那男子的身份,白染和魏燃也已知曉。

    此人名陸淵,是孔漣的心腹。那一日他便是奉了孔漣的命,前去監視那兩名老者的。而孔漣就是嶽見口中的“大哥”,也是齊雲閣現在的大管家。

    說起孔漣此人也是極其了得。

    年少時便已子承父位,接替意外身死的父親追隨老閣主左右,並隻用了三年時間便成了老閣主的心腹之人。

    如今雖不過二十有六卻已深得老閣主的信任,便連病重之後,都隻允許他一人常伴朝陽殿中。

    這次的懸賞據說也是在孔漣的要求下,代閣主才不得不貼出了告示,由此也可見孔漣在齊雲閣的地位之高。

    “那人莫非就是孔漣?”

    白染的視線轉向了陸淵左側。

    那裏有一男子頭戴銀冠,身著玄青蟒袍,眉眼雖無少年的俊美,但冷峻的臉上卻自帶著一股不怒自威。

    魏燃卻搖了搖頭:“他應該是那小家夥的表哥,好像是叫嶽仞。”

    不過這幅皮囊……

    魏燃不禁瞥向了走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的玄涼。

    玄涼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魏燃卻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彌漫而起的濃稠濁念,像極了大暑時一場紛揚的雨。

    果真是像極了那個叫慕京的男人。

    各懷心事間,眾人已來到了朝陽殿前。

    殿前石階上,嶽仞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眾人:“諸位既是為醫治閣主而來,那對閣主的病想必多少是有所耳聞的。

    閣主的病起於兩個月前,最初並無症狀,經閣中醫師診斷也隻是憂思成疾、氣血兩虛而已。可服過藥後,閣主的病卻無任何起色,反而在病起的第九天多了畏光的症狀,並在半個月後陷入了昏睡,至今仍未醒來。

    考慮到閣主身體欠佳,所以入殿之後,各位切莫喧嘩。若有需交流者,也待離開大殿後,再行探討。”

    見下方眾人應聲知曉,嶽仞這才轉頭看向陸淵:“請孔兄開啟殿門吧。”

    陸淵並未回他,隻默然轉身走向了朝陽殿。

    兩聲輕叩後,朝陽殿門緩緩開啟。陸淵隨即退向一旁,露出了門後一抹儒雅的月白。

    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對比一身殺伐之氣的陸淵,著著一身月白長衫的孔漣更像是個儒雅的書生或是於山巔撫琴的樂師,飄逸出塵又溫潤如玉。可眉宇間自帶的傲然卻又在時刻提醒眾人,他絕非人畜無害,隻是劍未出鞘罷了。

    看著嶽仞,孔漣謙和一笑:“嶽兄,請進吧。”

    若說木築與微穀很有幾分異曲同工,那這朝陽殿便與悅陽客棧那間昏暗的客房如出一轍——內裏也是一片昏暗,隻有燈盞燭台降下光明。

    左側的床榻四周懸著垂地的黑色紗幔,透過紗幔間隙隱約可見一白發老者躺在床上,形容雖是消瘦但神色尚算安詳,乍看倒不像是臥床多時的病重之人。

    孔漣在離著床榻一丈處停了腳步:“諸位皆是醫道高手,望聞問切必是難不倒諸位。所以若非必要,便有勞諸位在此診斷。若所習之道實在需要近身診斷者,可先告與阿淵知曉。”

    語罷,略略一停,見眾人暫時無意上前後,便留陸淵與嶽仞等人守在此處,獨自回到了床榻旁。

    隨著會診開始,醫師的隊伍也漸漸分成了兩派。

    以那白發老者為代表的九人皆是認認真真的打量著老閣主,時不時的還翻看醫書對照症狀,或是主動提出要懸絲診脈。

    另一派則是以白染和魏燃為代表的六人。這六人除了他倆外,還包括玄涼、那兩個黑袍人以及那劍眉星目的少年。六個人中除了白染還在觀察老閣主的狀況外,另外五人皆隻看了那老閣主片刻便收回了視線。

    少年率先走向嶽仞,耳語了一番後,隻見嶽仞明顯一愣,少年卻已轉身退出了朝陽殿。

    白染微微蹙了蹙眉,正好奇他與嶽仞說了什麼,不想下一刻就被魏燃拉著走向了陸淵。

    “人已經看過了,沒什麼事兒,我們也先出去了。”

    陸淵對這兩人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兩位可是有醫治的方法了?”

    “嗯。具體的藥方還得再斟酌一番,不過人已經沒有必要再看下去了。”

    “也好,”陸淵頷首:“但請二位在殿外稍作等候,等其餘幾位診完之後再一同離開。”

    如此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所有醫師都先後退出了朝陽殿。

    不過老者那派的醫師出來時,各個手裏都拿著一疊藥方,視線還在不同的藥方上來回打量,似乎在斟酌著哪個更適合;白染這邊的六個人嘛,出來的一個比一個早不說,還都是一番事不關己的淡然模樣。

    “不知諸位診斷如何?”

    孔漣落在最後,在踏出朝陽殿的同時含笑問道。

    那笑容溫和純良,並無不妥。可落在白染的左眼中卻總覺得有些虛假。

    白發老者當先上前,呈上了手中的藥方:“老夫慚愧。從脈象上看,閣主確隻是憂思成疾,不該如此嚴重才對。但事實如此,也隻能是老夫醫術不精,便隻開了貼安神的方子。”

    陸淵接過藥方交給了孔漣,孔漣看後又遞給了嶽仞。

    嶽仞看了眼藥方:“薛神醫不必自謙,您妙手回春的名號在整個榴火城都是家喻戶曉的。隻是閣主的病確實來的古怪,怕不是尋常方子可以治好的。”

    說著,視線突然落在了白染和魏燃身上:“聽聞兩位沒能通過考核卻被陸侍衛開了特例,想必定是有著過人之處。那不知此番診斷過後,二位可想出了什麼治病的法子?”

    這話一聽便是綿裏藏針。

    老者那派的醫師聞言也是紛紛看向了白染和魏燃,或是帶著不屑,或是帶著探究。

    魏燃仍是一派從容:“有啊,而且保證藥到病除。不過我的方子雖好,就是有點兒浪費。”

    “浪費?”嶽仞冷笑:“我倒是好奇你這方子到底有多金貴。”

    “那我可就說啦。我這方子就兩個字,”頓了頓,魏燃才意味深長的道了聲:“仙釀。”

    ……

    上弦月,細雨初歇,梨花飄成了一地雪。屋簷上有斷斷續續的水珠散落,落入窪中奏成了一曲天然樂章。

    嶽仞將溫好的桃花醉擺在了鄰著雨簾的炕桌上,然後取出香爐,點上了最後一塊岸芷香。

    岸芷汀蘭,鬱鬱青青。

    送他岸芷香的人說,岸芷香有養心安神的作用。但若在每月十四的子夜時為同一個人燃起這香,那連續七年後,聞香之人便會將虛妄當做真實,從此將一顆心完完全全的係在燃香人的身上,成為一具言聽計從的活傀儡。

    於是他連著給玄涼燃了七年的香,如今終於到了最後一塊。

    火起,香燃,青煙搖。

    嶽仞斟起了桃花醉。

    濃醇酒香彌漫,剛好掩蓋了岸芷的香氣,然後一轉頭他便看到了玄涼。

    少女仍穿著一身天青長裙,隻是眉眼的笑意較之以往卻多了幾分勉強。

    可嶽仞並未在意,隻滿心激動的哄著少女一杯接一杯的喝起了酒。

    卻不想一場酒過,最先醉倒的竟然是他。

    待醒來時,雨水已幹,梨花已爛,屋裏也已人去樓空。隻剩下擱在酒壺旁的一塊岸芷香,朝上的一角帶著剛剛燃過的痕跡。

    他才知道,原來她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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