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39 更新時間:20-03-25 20:19
藤蔓上第一朵花兒的朽壞是在醜時三刻。
像是有無形的火焰燃起,盛開著的花兒忽就自蕊尖開始一點一點的化作了飛灰。然後是第二朵、第三朵……一朵接著一朵,從花枝燃燒到藤蔓。木築中餘燼飛揚,像是飄起了一場灰色的雪。
嶽見是在第一朵花兒朽壞的同時,自冥想中陡然驚醒的。
從窗口一躍而出來到屋外,他愕然的望著漫天紛揚的灰燼;望著原本的生機勃勃化作了滿目寂滅的灰;望著那灰燼沒能落到地上便已於半空消散無形,當年被利箭洞穿的胸口忽就狠狠疼了起來。
不得不按著胸口彎下了腰。
可喘息的時間不過隻有幾息,再起身時偌大的木築卻已不在,就像是消融了的冰雪,連丁點兒痕跡都沒留下。
他忍著劇痛無措的環顧,可木築也好、小屋也好,就連桌椅床榻都已徹底消失。腳下青草也在瞬間化作了枯黃,四野寒風來襲,凍落了瀕死的蝴蝶在枯草中無力的扇動著翅膀。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他踉踉蹌蹌的跑回了本該是床榻的地方想要找到他的劍——那把師尊給他做的木劍。可是沒了,什麼都沒了,就像是大夢一場,夢中的鐵馬冰河、紙醉金迷在醒來時都成了一場空。
可這木築明明不是夢啊。
他清楚的記得那藤蔓上每一朵花的顏色,記得桌椅的高度和木劍的紋路。
對了,還有師尊!
隻要找到師尊就能證明這木築確實存在過,就能證明那七年確確實實存在過。
可正想離開,腳步卻又一頓:且不說他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師尊,更重要的是萬一他離開了,師尊卻回來了,那師尊會不會誤以為他是早已厭倦?
如此想著,邁出去的腳便還是收了回來,獨自在那一片荒涼中站了許久。
直至餘光裏有幾道人影出現。
他回過神來猛地轉頭望去,先是一陣失望,後又迅速的燃起了希望。
“前輩!我師尊呢?你們可知我師尊現在何處?”
不理會胸口猶在的疼痛,他踉踉蹌蹌的跑了過去,如救命稻草般抓住了魏燃的衣袖幾欲跪下。
一旁的白染看著少年如此狼狽的模樣,實在有些不忍。
在看到木築不在了的那一刻,他便猜到這怕是與玄涼的消散有關。而若木築是緊隨著玄涼的消散而消散,那就意味著少年其實早就可以離開,如今他之所以還在,隻可能是在等著玄涼回來。
所以雖知讓少年忘卻一切是玄涼的心願,可白染仍覺得就這般遺忘對少年來說卻是過於殘忍。
魏燃倒不覺得如何,甚至還頗為嫌棄的扒拉掉了少年拽著自己衣袖的手:“就是玄涼讓我們來找你的。”
“師尊?”嶽見愣了愣:“那我師尊呢?他為什麼沒回來?”
“他有事,短時間內怕是回不來了。所以特地拜托我來通知你一聲,順便讓我給你帶了幾句話。”
“什麼話?”嶽見忙問,原本一直提著的心卻稍稍安頓了下來,胸口的疼痛也逐漸淡了去。
他此前一直不敢多想,不敢想木築為什麼會消失,不敢想師尊為什麼沒有回來。生怕一想就會想到那日離別時,師尊言語中那欲將歸去似的虛無,會想到師尊已經出事的可能。
可現在,魏燃的神色讓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多慮了。無論師尊是真有事要忙也好,還是不想要他了也好,至少他相信師尊還是平安的。平安就好,平安他就總有將他找到的一天。
“他說他就不回來了,讓你直接回家就行。但是他也不希望自己耗費心血救回來的人再白白送了性命,所以他希望你在回家之前,能把你表哥和你大哥的事好好考慮清楚。”
魏燃在白染的側目中從容的開口,好像真的是在轉達玄涼的委托一樣:“至於原因嘛,想想之前在那杯前塵中的所見所聞,我相信你應該也已經意識到了你的兩位哥哥沒你想的那麼和善。”
說著,遞上了早已取出的天青長劍:“這把劍是玄涼留給你的。
玄涼讓我不要告訴你,但他麵臨的事確實很麻煩,需要一個龐大的勢力來作為後盾。所以你若還念著他的恩情,出去後就把你的齊雲閣好好收回來,然後發展壯大,等著他回來。”
嶽見一邊聽著,一邊伸手接過了劍。手掌觸及劍身的那一刻說不上為什麼,但他卻確信了那就是師尊的劍。
於是緊緊握住,用力點了點頭——他本無意去追究當年被襲殺的真相,也無意去爭奪閣主之位,但若是成為閣主能夠幫的上師尊,那即便注定了是悲劇一場,這閣主之位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的爭到手。
……
“你到底什麼意思?!”一片昏暗的洗月居內,嶽仞壓抑著怒火死死的盯著熾玥:“仙釀你沒有帶回來,老頭子體內的蠱蟲也被人拔除了,就連那兩個人你也不讓我對他們動手。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熾玥此時已恢複成了少年模樣,麵對嶽仞的質問,他卻是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你記住,若是不想死的話,最好不要去擅自招惹那兩個人,尤其是那個叫魏然的人。”
抬眼深深的看了嶽仞一眼才又繼續:“蠱塚之人會出現確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不過老頭兒被蠱蟲寄居多日,身子已受損嚴重,如今就算蠱蟲被拔除,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你若還想爭那閣主之位,大不了放手一搏。
但是仙釀你就不用想了。
仙釀已損,即便得到了也與尋常寶劍無益。你若實在渴望聖器,我倒是可以另教你個法子。”
嶽仞一愣:“你還能找到別的聖器?”
“找不到,但是可以種出來。”
“種?”嶽仞蹙眉:這個字聽起來跟聖器實在是沒有半點兒聯係。
熾玥解釋:“上古神農氏曾以引靈入木的方法,培育了一株可以結出聖器的聖植。如今那聖植雖已無法培育,但我效仿其法培育了一種血植。血植集怨氣而生,結出的法器品質雖算不上聖器,但其殺性卻遠超一般聖器。”
“哪裏有這種血植?”嶽仞心切。
自十八年前被少年引著救下玄涼開始,他已從少年口中聽過了太多聞所未聞的奇物,比如仙釀,比如岸芷香。所以少年所說的“血植”雖聽似妄言,他卻並無任何懷疑。
至於少年為何放著聖器不要而將消息白送給自己,嶽仞也不是不知道這其中必然另有目的。
可一個十八年來容顏不老的少年無論目的為何,嶽仞都相信他絕不是為了陷害自己。
“很久以前,我在米羅鎮的九道山上埋了一道引子。算算時間,如今差不多也該結成種子了。”
熾玥說著,從袖中取出了一塊血色玉牌:“拿著我的信物去找九道山莊的莊主,他知道種子在哪兒,也知道催化的方法。至於是催化種子,讓它開花結果;還是放棄催化,讓它繼續沉睡,屆時你可自行決定。
另外,你幫我去九道山莊找一個叫彩煞女的人,就說我有事問他,讓他來榴火一趟。”
嶽仞接過玉牌,隨口問了句:“她若不來呢?”
“那你就告訴他,我知道他的前塵過往。”
……
嶽見在悅陽客棧的門口與白染等人道了別。
人生路的前十六年一半有父親照顧,一半有師尊照顧。如今父親病倒、師尊離開,他也是時候嚐試著不再依靠他人,在磕磕絆絆中學會獨立行走了。
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白染猶有擔憂:“嶽仞和孔漣……當年害他的到底是誰?”
“不知道啊,”魏燃聳了聳肩:“我也沒興趣去搜那兩個人的記憶,不過小家夥兒自己應該是有數的吧。何況不管當年是誰害了他,如今他既然決定要去爭奪閣主之位,就勢必不可能與那兩人和平共處。”
“對了,”白染蹙了蹙眉:“你為什麼沒有抹掉他關於玄涼的記憶,反而煽動著他去爭那閣主之位?”
“小郎君,”魏燃不答反問:“如果有朝一日我也不得不離開,你是希望我施法讓你忘了我,還是希望我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訴你?”
“……告訴我。”白染的神色格外認真。
“好,”魏燃笑了:“我一定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四目相對了良久,才又繼續:“玄涼的事我不能越俎代庖,但抹除記憶的做法卻又太過絕對。所以我想了個折中的方法,就是給那小家夥找點兒事做。至於他最後會不會忘掉玄涼,便交給時間決定吧。”
眼看白染接受了這個答案,魏燃才又看向了一旁的少女:“小丫頭,你到底打算跟到什麼時候啊?”
從城門到木築再到悅陽客棧,這丫頭帶著她的屍衛一路跟隨,至今沒再開口說過半個字也沒有半點離開的表示,沉默到連魏燃都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叫我千千就好。”少女的神色有些茫然:“我還沒想好該如何麵對少司,所以這段時間能讓我先跟著你們嗎?”
(仙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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