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93 更新時間：08-08-11 11:09
夏天真正開始的時候，在外婆的慫恿下記哲開始約會雲樨。他們相攜到市郊一帶閑逛，坐在一團崢嶸的樹蔭下，這是個寧靜的下午。雲樨把長發結成辮子，穿一件麻料白色長裙，草編的遮陽帽擱在膝上，陣陣淡雅的幽香隨風飄來，偶爾，幾朵白色的小花，從眼前滑過，輕悄的跌落在地上，記哲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因為陽光這樣好，葉子綠得發亮；身邊坐著的女孩，令人有一種對幸福的想象。
雲樨小心翼翼的拾起一朵落花，放在掌中旋視，她讚歎的：
“你看這花，宋醫生！”
記哲湊近她細白的手，那朵花立在她粉紅色的纖細掌紋中。純白的五個花瓣，籠著一圈鵝黃的色澤，雖是落花，卻不軟弱，顯出一股精神。雲樨抬起頭，看那滿樹的花朵，她們一朵一朵獨立綻放，不是一簇一簇熱鬧的依偎，這樣細致的花朵生長在如此高拔茂密的大樹上，並不多見。
“這是什麼樹呢？開了滿樹的花……。”雲樨喃喃的。
“這花沒有心呢！”記哲突然發現，他拾起腳邊其他的落花：
“真的，真的沒有花心，是空的。”
雲樨仰麵注視花樹，她深吸一口氣：
“看它們，好像在等待著什麼，等了一世又一世……”她的眼光落在掌中的花朵上，歎息的：
“等得連心都消失了。”
記哲的心，猛地一縮，有突如其來的感動和一種莫名的鈍痛。
雲樨轉身看著記哲，眼神有些迷茫，她問：
“你想，世上會不會有一種情緣，經過幾世的等待，隻為了一刻的相遇？”
“瞧！”記哲憐惜的看著她，這一刻他真想立即擁她入懷，這個女孩該是被好好疼惜的。
“我相信這種事……”雲樨任意的掠過披肩長發，半邊臉頰被夕陽映得緋紅，看起來氣色很好，雙眸顯得特別晶亮。斜睨著記哲，她問：
“你信嗎？你不信嗎？”
記哲不和她辯，隻抿嘴微笑。
“宋醫生，我答應你出來是有件事要請教你。”雲樨忽然轉變了話題。
記哲轉眼看向雲樨，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一直都做一個相同的夢，記不得這個夢境第一次出現，是什麼時候？我置身在一座竹林中，碧竹高聳入雲，密密排列著，有輕煙或薄霧籠在眼前，微透著沁膚的涼意，我在林中奔跑，似乎在尋找什麼人；又象是被人追趕，一顆心淒淒惶惶的懸吊著，除了自己的喘息，什麼聲音都聽不見。我困難而費力的邁著步子，常感覺來路被阻了，卻又豁然開通……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一道小溪旁，不得不停住，溪水湍急，沒有可以跨越的石塊，也沒有渡船，我極為不甘的停下來，然後，便清楚的聽見一聲歎息，悠長、緩慢、深沉、男性的歎息……然後醒來，冷汗涔涔，全省毛孔張開，虛弱與迷惘自心底升起，泛漫開來。”
“一而再，再而三，這樣的夢魘愈來愈令我苦惱，我不知道自己在夢中瘋狂的尋找什麼？也不知道那奇異的歎息代表什麼？我期待入夢，為的是揭開疑團；然而，一次夢醒，便加深一層憂鬱。於是，在等待的同時，也神經質的帶著恐懼的心情。”
這個夢顯然打擊到了雲樨的自信與高傲，原本拒絕信仰任何宗教的她，一臉無助與茫然地看著記哲。
聽完她的敘述，記哲也隻能坐著，沉浸在不能理解的困惑中。
雲樨對他說：
“我是不是該去廟裏拜拜，占一卦。”
“雲樨！你以前從不相信這些的。”
“現在不同了，我覺得這個夢一定不是無緣無故的，我必須知道其中的奧妙，才能不受它的折磨……”隻因為突然之間，她跌進了這樣深深的迷惘……
“但是，也不能太相信……。”記哲勉強回應，但，在感覺中，這樣的夢，總不是吉兆。
於是，記哲沉吟良久，然後問雲樨：
“你覺得你是在尋找什麼人嗎？”
“是的，那個人，我必是等了幾世的。”
“但有情無緣，也是枉然……。”
“我隻要能見上他一麵也好啊！”
記哲抬起頭望著雲樨，瞳仁蒙蒙的，帶一絲悲憫的意味：
“既是無緣的人，相見不如不見……。”
雲樨的淚落了下來，看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記哲很為她擔心，作為一個心理醫生，科學的解釋是雲樨太壓抑自己了，但她如此的敏感又令記哲不敢造次。
離開的時候，記哲不經意的回首張望，微風中，每朵花兒都在枝葉中搖蕩，恰是一顆顆長久等待而顫抖企盼的心靈。那種開滿花的樹，有一個美得令人神往的名字——木蓮。
那夜，記哲被電話鈴聲驚醒，他翻身爬起去接電話，卻原來是雲樨，一下睡意全無。電話那頭的雲樨哭的很厲害，記哲仿佛能看見她此刻臉上狼藉的淚痕。
此刻，她失魂落魄得更厲害，從沒有談過戀愛，而今卻比失戀更嚴重。
“我又做夢了……”雲樨抽泣著，落淚紛紛：“差一點就要看見他了，宋醫生！你相信有他嗎？”
記哲不是不相信，但是情願她和自己都不要相信；想起自己對她的關愛容忍，卻始終得不到她的青睞……
記哲點頭答應，卻顯得困難勉強。雲樨立刻聽出記哲的無奈，閉上眼，不發一言的掛斷電話。
雲樨在第二天清早來到記哲的診所，因為失眠，他們兩個的臉色和精神都不太好，彼此也不交談。記哲靜靜的打量雲樨，纖弱而凝肅鑄成一種特殊的神韻，薄唇毅然緊抿，透著漠然不可及的悒鬱。
曾經，在初遇的那一刻，記哲對她就有一種久違的衝動，這種親昵的莫名情感，讓記哲總是覺得他們一定是在哪裏見過的，如此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後來百思不得其解之後，記哲釋然了，不記得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既然對她有感覺，那麼就從此刻開始吧！總以為未來不可知的歲月，一定可以共渡喜悅與憂傷……記哲的心隱然絞痛，因她對雲樨的苦惱，全然的愛莫能助和無可奈何！
兩人相對無言後，雲樨最先打破沉默：“昨晚真是冒昧了，宋醫生。”
記哲忍不住握她空著的手，急切而不知所雲：
“你還好吧……”
雲樨看著記哲，扇動睫毛微笑，那笑意融化了冰霜。記哲最愛看她笑，因她一笑便掃盡眉宇間的輕愁與早經世故的滄桑；她笑起來總像個稚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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