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50 更新時間：08-09-29 13:26
傍晚時分，在若水一遍一遍地派人催促下，在師兄不斷地勸我離開下，我蹣跚著茫然地一步一步回到了玉府。
不想再坐轎，隻想感受一下人群的氣息，感受一下風的感覺。
走在回家的路上，眼前浮現的都是下午的情景。
師兄將水冰清葬在了八仙樓的後園中，在那裏，她可以看到她最喜歡的蓮花，可以第一個聞道在夜間悄悄綻開的曇花香。
我和師兄在墓前跪了良久。
那墓碑上，沒有名字。
她，至死，都不能夠擁有那個姓氏。
最後，還是師兄勸說我讓我趕快離開，雖然我堅持要一直在這裏陪他，但是他說，他想單獨和冰清待一會兒，更何況我還有要緊的事情要做。
我知道，他隻是想要讓我趕快回到玉府，不要讓我因為他而傷心。
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呢？我做這一切，隻是想要我身邊的人都能夠幸福，可是現在傷害的，都是我最親近的人。
隻是，走到了這一步，再也容不得我有回頭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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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後，我疲倦地滑坐在了地上。
若水看到我身上的血跡斑斑，大驚失色。那些跟著我去的家丁也是看到了吧，現在，恐怕玉丞相也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已經不在人世的消息。隻是，他會傷心嗎？
我一點都不願意動彈，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休息。我閉上眼睛，任由若水換掉我的衣服，給我清洗身子。
水冰清的音容笑貌依然在我眼前飄蕩，淚珠又一串串地掉了下來。
隻是，我玉連城絕對不可以就這樣退縮。我一定要繼續堅持下去，要把我周圍的人所遭受的一切，都一點點地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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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攜琴，來到了後花園的水榭之中。
這裏平時沒有什麼人走動，但是我清楚，隻要我開始彈琴，有一個人一定會來。
我深吸一口氣，揚手奏一曲《廣陵散》。
殺意從這首曲子的第一個音符出現時就開始彌漫，我覺得我身旁都有了一層無形的刀光劍影，我把我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酣暢淋漓地發泄出來。這些恨，這些怨，有對那個人的，也有，對自己的……
一曲終了，我按捺住胸口的起伏，轉身對著早已到來的身影說道：“你來了。”
那個身影隻是微微一點頭，沉默許久，說道：“你心不靜。”
“是啊，發生了這麼多事，又有誰還能平靜的了。”
“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麼？”
我走到他的身邊，說道：“有。我希望你幫我逃出去。”
沉吟了一會兒，段天闊說道：“好。”
沉默一會兒，他問道：“想好去哪裏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我也開始猶豫，其實，我隻想好了要離開，究竟說到要去到哪裏，我還真的沒有很詳細地計劃過。
見我這麼猶豫，他說道：“不如跟著我離開，去我和三哥的地方吧。”
我的心髒開始飛快地跳動，這不妨為一條好出路。記得娘曾經說過，我的哥哥被換到宮中去做玉貴妃的兒子，那麼也就是說，現在的安親王，三王爺，段天涯，就是我的親生哥哥嘍？
因為這件事情關係重大，牽涉到皇家的秘密，又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這件事情我沒有跟段天闊講。如果這次能夠和他一起去，那麼我就可以弄清楚段天涯究竟是不是我的哥哥。而且，等到皇宮方麵的人發現我逃走了，也許會有人四處搜尋我的下落，我逃不了多久的。更何況，就憑皇後的性子，她肯定不會就這樣放過我。跟著段天闊離開，還能夠保證我的安全。
“好。”
“那太好了。”段天闊的聲音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欣喜。
我心中有一絲愧疚湧上，我跟著他走，有著自己的私心，而他，卻因為我的同意而這樣開心……我真的是太……
他的問話，打斷了我的內疚。“想好什麼時候動手了麼？”
我連忙整理自己的思路，回答道：“明天是我和二姐出嫁前的成人禮，家裏將會有一個家宴，過了這個家宴，因為來來出出都是達官貴人的馬車，府內的防範將會鬆懈一些，所以，後天的清晨，我要逃出去。”
“想清楚了？”他笑著問我。
我堅定地看向他。“想清楚了。”
“好。到時候我幫你就是了。”
兩個人又是長久的沉默。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笑了：“你說我還能怎麼辦呢？事情到了這一步，要是照我原來的做法，我殺了他都不解恨。隻是，我答應了別人，不殺他。更何況，現在金國不能沒有他。你說怎麼辦才好呢？”
我笑著，心中卻是對自己無能的厭惡，眼前也漸漸模糊了起來。其實，我又什麼權利把所有的錯誤都怪在他的身上？如果沒有我的任性，沒有我的自以為是，又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總以為自己可以做到所有的事情，可以勇敢地揭露出所有的事情，可是，我現在，發現我沒有那麼勇敢，我很懦弱。
一隻溫暖的大手緩緩拂上我的臉頰，我很累，沒有躲閃，依戀著這一份溫暖。
一絲夾雜著心痛的身影在我頭頂響起：“顏兒，不要這樣笑，不要用笑去掩蓋所有的傷心……這樣，我很心疼……”
抬頭，迎向他擔憂的目光，我說道：“四哥，你放心，明天，我要好好地和所有人告別一下，特別是，玉丞相。”心中，慢慢浮起一個計劃。
我要在我離開之前，讓他知道，他自己，究竟錯的有多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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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鏡子中間美麗女子的麵龐，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這……真的是我自己麼？
平時總是擋在額前的劉海在若水的巧手之下被盤在了頭上，露出了光潔的額頭。眉若遠山，末端微微向上挑起，眉心之間是一點金色的額飾。眼角處被細細地上了紅妝，更顯得眼睛黑亮猶如一汪深潭，顧盼生輝。口如含朱丹，就像是熟透的櫻桃。
隻是臉色顯得很蒼白。若水也猶豫著問我要不要用一些胭脂來掩蓋一下，我搖搖頭。
待會兒的客人就會看到我臉色不好，那麼就算我逃出去後，玉丞相也可以推托說我有病在身而把婚期往後推一推，再過些日子再說我病逝就可以了。也不會有人懷疑什麼。
其實，我還是很善良的。
我站起身來。
平時總是隨意地披在身後，偶爾隻是拿根發帶束一下的頭發這次被高高地盤起，六根金釵點綴其中，長長的流蘇垂在身前，微微搖擺。
本來若水按照我平時的顏色愛好，給拿來了一件黃底白花的繡裙，看著那件衣服，我輕輕地搖了搖頭，吩咐了若水幾句。
若水初聽到，略略有些驚訝，不過也沒有多問什麼。
於是，現在穿在我身上的，內裏是一件白色流紈素水裙，外罩朱紅色硬綢裙，上繡金色的牡丹花，長長的裙裾拖在身後，卻不顯得累贅，反添一分高貴。
我靜靜地站在那裏，若水掩著口低低驚歎著：“小姐，好美……”
我微微一笑。
舉步向房門口走去，今晚，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記住，那在毀滅以後重生之前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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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都已經入座，我在前庭門口側耳聽著裏麵的喧嘩聲。一回頭，看到了剛剛到來的二姐。
不得不在心裏哀歎一下，先天基因很重要。
二姐並不是像我一樣有著多麼華麗的裝飾，一件淡藍色水裙底繡銀絲暗紋，外罩淺白色半透明紗裙，也是裙裾拖在身後，身上紗帶繚繞，頭上幾根玉簪，更顯得她肌膚賽雪，麵若桃花，渾身散發出一種謫仙般的氣質。
二姐看到我，也是微微一愣，隨即就笑道：“三妹今日好生漂亮。”
我在心裏先汗了一把，然後與二姐客套了幾句。接著，仆人來報說裏麵客人基本都已就位，輪到我們姐妹倆入場了。
二姐略微偏前，攜著我的手，向廳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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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聽說，天都不久之後就傳出了玉府二女如仙人的傳說。
據說，有人說，雖然三小姐衣著華貴，卻不如二小姐一般清新出塵。
據說，有人說，雖然二小姐服飾高雅，卻沒有三小姐身上的雍容之氣。
據說，天都裏麵的人都說，玉丞相的兩個女兒個個如同神仙一般美貌動人，一個猶如池塘中清新純潔的蓮花一般楚楚動人，又如風中搖曳的鈴花一般，惹人憐愛，一個猶如風雪中猶自傲然綻放的紅梅一般堅強高貴，又如萬花之王牡丹一樣光芒耀眼令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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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二姐進入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我們姐妹倆身上。
我的目光微微掃向席中，看到了含笑看著我們的玉丞相，看見了微微有些失神的太子，還有一直在嘴角勾著一絲微笑的段天闊。剩下的，都是一些朝中的文官武將。
向著另一側看去，有著笑得合不攏嘴的大娘，還有麵無表情的四娘以及一些其他我不認識的女眷。
收回目光，我和二姐上前，微微躬身，行了個禮：“爹。”
“起來吧。”玉丞相站起身來，大娘隨即也站起身來，走到我們麵前。真正的成人禮開始了。
成人禮，在金國的習俗中，隻有要出嫁的女子才可以辦成人禮。一般是在女子出嫁前的三天舉辦。在成人禮上，由父母教導女子為人妻母的道理。因為我和二姐的親生母親都已經去世了，所以教導我們的任務就落在了大娘的身上。
大娘上前一步，一手牽一個，慈祥地說道：“嫁出去之後，就不比在家裏了，要好好的侍奉公婆，疼愛自己的夫君，以後……還有自己的孩子。”
二姐的臉微微紅了，我笑了笑，一起說道：“知道了，大娘。”
她拍拍二姐的手：“你這孩子，從小就心善，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記住了沒有？”二姐眼圈有點紅，低聲應道：“大娘放心，我會的。”
大娘又轉向我，握著我的手：“顏兒啊，你受了不少的苦，以後要好好的，放心吧，不會再有什麼事情了，好好的啊！”聽完這話，我也低下了頭，淚水有些模糊，大娘對我真的很好，我很舍不得她。
吸吸鼻子，我抬起頭，送給大娘一個我自認為最美麗的笑容：“大娘放心，我以後一定會生活得很快樂很快樂，一定會好好的。”
大娘也笑了：“那就好。”
說完，又和玉丞相一起坐回了主位上。
兩名婢女端著兩杯酒上前，我和二姐一人端起一杯酒，轉向眾人，一飲而盡。
從此，我和她，就不再是玉府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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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酒過後，我和二姐在席間坐下。
接下來的就是一些歌舞表演，最後的節目，將會是由我和二姐帶來的。
月上中天，大家也基本上吃飽喝足了。我看了二姐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是時候了。
二姐首先上場，彈了一首《金玉滿堂》，應時應景，一曲終了，座中之人均稱讚二姐的好琴藝。
接下來，是我上場。
坐在琴旁，眼中隻有玉丞相一人，緩緩抬手，一首《月兒高》傾瀉而出。早在原來的世界中時，我就很喜歡這首曲子。這首曲子猛地一聽，很熱鬧，也很有喜慶的感覺，但是越到後來，就越有一種淡淡的惆悵的感覺，一種月圓人未圓的缺憾。
彈著琴，我的思緒也不由得越飄越遠。
現在，月圓，人卻，不會再圓。
慢慢的眼前又蒙上了一層水氣。
最後一個音符慢慢地消失，席間也是一片安靜。我眨眨眼睛，看見了所有人都有些悵然所失的神色，隨著安靜的到來，又全都換為了讚歎。
我看到，玉丞相複雜的神情。
我看到，太子若有所思，隻是盯著我看。
我看到，段天闊也收起了平時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特別正經的看著我。我還真是不習慣他正經的表情，有點想笑。
微微躬了躬身，我退回席中。
隨後席間又恢複了喧鬧，推杯換盞，繼續先前喜慶的氣氛。不過我相信，大家心中，都記住了今晚這個女子。記住我，我很開心。
又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吧，玉丞相站起身，席間安靜下來：“今晚月圓，不如眾位隨老夫一起去園中賞月如何？”低下一片附和之聲。
隨即，眾人三三兩兩地走出廳門，向玉府中最大的園子蓮池園走去。
我和二姐走在最後，跟在玉丞相大娘四娘的身後。
快到園子的時候，玉丞相微微頓了頓腳步，等到我走到他身前，他說道：“顏兒，你隨我來書房一下。”
我低頭應了聲，不顧大娘略有些驚訝的目光，跟著玉丞相去了他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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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進書房門，我隨手把門關上。
玉丞相坐了下來，背對著我。
一陣沉默。
終於，我開口道：“玉丞相。”
他猛地轉過身來：“你叫我什麼？”
我笑得更加開心，一字一句的說道：“玉丞相，我有話要跟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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