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650 更新時間：08-10-12 17:40
也許是因為太過激動太過興奮吧，我天還沒有亮就已經醒過來了。
呆呆地看著頭上的帷幔，翻來覆去卻是再也無法入睡，索性起身。
看了看旁邊睡得正香的若水，我無奈地搖搖頭笑笑。這丫頭，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當初第一次我要她和我一起睡得時候，人家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連連說著奴婢不敢，曾經讓我很是頭疼了一陣。現在，她雖然還是一口一個小姐地叫我，但是我覺得，她更是把我當成了親人一樣。不僅僅是生活上的照料關懷，更是心靈上的理解包容。
走到梳妝台前，掃了一眼碼放地整整齊齊的兩個包袱，我若有所思地盯著鏡子中模糊不清的臉龐。
手中的梳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頭發，鏡子中的女子被黑暗模糊了麵容，卻能夠看清楚那女子眼中的亮光。
我的手慢慢撫摸上自己的臉，突然想起了什麼，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日子，忽然意識到，今天，是我來到這個世界整整十年的日子。
十年啊，改變的究竟是我，還是別人？
前塵往事，早已經被封存在記憶中，卻又在這個特殊的時刻如同電影一般慢慢地鋪現在我的麵前。
有些傷感地發現，自己，居然連那些人的麵容都已經記不清楚了呢。
是真的回不去了吧。
雖然當初月老就已經跟我講過我不可能回到原來的世界當中，但是心底總還是隱隱約約地抱著一份期望，在每次入睡前都要細細地回憶原來的事情，生怕自己萬一哪天回去之後會感到不便。
然而，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人，這些事慢慢地離我遠去了？
我回過頭，看著若水恬靜的睡顏，心頭也平靜了下來。
其實，不管我在哪裏，不管我是誰，身邊，都有著這麼多我要去愛，去守護的人。努力珍惜現在的生活，好好地用心去對待周圍那些愛我的我愛的人們，就是我的目標。
黑暗之中，隱隱約約有些細碎的響動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暗暗戒備，忽然，窗戶外麵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怎麼，睡不著麼？”
如果不是聽出了來者是誰，我險些要嚇昏過去。神啊，這裏是三樓啊。我正在沉湎於過去的那個發達社會，結果突然在三樓傳來空中來聲，害得我以為是午夜凶鈴，卻忘記了這裏的人們飛簷走壁，想要利用輕功來到三樓自然是小菜一碟。
我披了件外衫，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
一地的星光瀉了滿屋，毫不意外地，我看到段天闊斜斜倚在欄杆上，一身白袍，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星光在他英俊的臉上跳躍，卻越發襯得他瀟灑無雙，眼睛沒有被萬千星光所遮掩，反而更加顯得他的眼眸深邃，如同一汪深潭，將人牢牢吸住，又如燦爛星空，明亮而又溫暖。
他一聲輕笑，讓失神的我回過神來。
我小聲地問他：“你怎麼在這裏？”
他聳聳肩：“再過兩個時辰你就要走了，我當然要來送送你了。”
我咽了口唾沫，疑惑地挑眉問他：“你……一向送人都是大半夜送？”
他笑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隻有送你是夜裏送。”
我一時無語，氣氛也有些微妙，我連忙找話掩飾道：“那好，看過也看了，那個，回去睡吧。”
他凝視我半晌，說道：“睡不著，下來陪我喝幾杯吧。”說完，用手指了指院子，我伸著脖子看了看，院中的石桌上已經擺好了兩瓶酒兩個杯子。想了想，反正我也是睡不著的，找個人陪陪也好。
“成，你等我會兒。”說完，就要關上窗子換衣服，準備下去。
段天闊卻突然用手撐住了窗戶，低低的聲音傳過來：“夜裏涼……你……多穿些。”說完，雙手一撐欄杆，飛身落到了石桌旁。
我心頭一暖。這個男人，自從相識以來，一直都陪伴在我的身邊，無微不至地關懷著我，不管有什麼事情，都會護我周全。
穿著衣服，眼前卻又浮現了和段天闊相識相處的一幕一幕。
初次見麵時，馬車上那雙深沉的眼眸就讓我失神良久。
再次見麵，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在房梁上他的相護讓我心存感激。
那次在玉府中，他玉樹臨風風華正茂的身影更是讓我印象深刻，他的笑，他的話語，早就已經占據了我的心的一個角落。
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已經在我的心中有了他的位置。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陽光他的俊朗，更是因為他對我的好。
我不會忘記，每個不成眠的夜晚，他陪伴著我在屋頂上彈琴唱歌聊天看星星。
我不會忘記，每次他帶著我把酒臨風笑看天都姹紫嫣紅。
我不會忘記，當我傷心難過的時候，總會準時出現的寬闊胸膛。
我更加不會忘記，當我被困宮中無依無靠時，那個如同天神般逆光而站的偉岸身影。
我們兩個之間，一直都沒有坦誠，卻也一直都沒有欺騙。
我，始終沒有告訴他我的來曆，他，也始終沒有告訴我他的故事。其實，若是坦誠帶來的是隔膜，我寧願就這樣下去。我隻知道這樣一個事實，他對我好。
還有，也不可否認，他，早已經一點一滴地融入到了我的生命之中。
隻不過，不知道，我是不是，隻能看得到開頭，卻猜不中這結局。
他，終究是個王爺，而我，注定要在江湖中翻翻滾滾，自由自在地翱翔。
。
輕巧地在段天闊的身邊落下，我端起一盞酒杯，嗅了嗅，一飲而盡，笑道：“果然好酒！”說完還不忘咂咂嘴。
段天闊也笑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不客氣地坐下，又把兩個酒杯都倒滿，也沒有人說話，隻是都各懷心事地一杯一杯地喝著。
酒瓶已經見了底，段天闊才緩緩開口，聲音帶了一絲沙啞：“從小到大，父皇最疼愛的一直都是大哥。大哥天性聰穎，博聞強識，做人更是得體，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國，父皇說，大哥很像他年輕的時候。
我一直是羨慕甚至崇拜大哥的，也想要做一個像他那樣的人，我很用功地讀書，想要得到父皇的稱讚與大哥的表揚。
但是，母妃卻一直告誡我，萬萬不可出頭，我一直不明白，究竟這樣做，有何不可，直到有一天，一個一直和我們一起練習武藝的小侍衛在和大哥過招的時候不甚打中了大哥的胸口，竟然被拖出去整整打了五十大板，丟了性命。我才開始慢慢意識到，終究，我和他是不一樣的，他是太子，是一個最優秀的人。
那一年，我五歲。
慢慢長大了，宮中的鬥爭也耳濡目染，隨著我和三哥年齡的增長，矛頭也慢慢地轉到了我的身上。
三哥始終是待我極好的，不管有什麼事情，闖了什麼禍，他都會淡笑著護在我的身前。每次站在他的身後，我都會默默告訴自己，以後，不可以再這樣做，不可以再給其他人惹麻煩。”
我靜靜地聽著，聽著段天闊告訴我他的過去。
“直到後來，終究，我們和大哥，不，確切地說，是太子和皇子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父皇當時身體已經不好了，便一紙詔書，將我和三哥調到了邊關‘磨練’。我心裏明白，父皇其實是為了我們兩個好，想讓我們遠離天都這個權力的漩渦，安安穩穩地過一生，畢竟，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我們是不可能鼓搗出什麼事情的，這樣，其他人也會對我們放心。”
我在心中暗歎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誰說帝王家無親情，隻是，那裏的親情，不能用尋常的方式表達，隻能隱藏地很深，很深。
段天闊眼神卻清冽起來，嘴角也微微向上揚起：“隻是，父皇卻始終不明白，既然身在帝王家，便一生都逃不脫這個命運。就算有心想要放手，其他人也會窮追不舍。”
也對，樹欲靜而風不止，看著宮中複雜的關係，就知道絕不是把兩個皇子送走就可以簡單了事的。不然，太子會安安穩穩地做他的太子未來的皇上，皇後也會踏踏實實地做她的皇後未來的太後，又何苦會牽扯進玉家牽扯進我？
“自從我和三哥到了邊關之後，頭幾年還算是安穩，越到後來，隨著我和他根基的慢慢牢固，手中掌有的兵權越來越重，危機也慢慢地顯露出來。
我並不懼怕戰爭，在那裏，都是明刀明槍地戰鬥。但是，暗殺，卻是我無法忍受的東西。
無論安全布置得多麼詳細，總會有人鑽了空子想要取你的命，我和三哥，幾乎就屬於睡覺時還能夠保護自己的人。”
我心中一痛，低垂下眼簾。我也曾疑惑過，才能夠練就出這樣一身錚錚鐵骨和敏銳的感官，還有高強的武藝，卻實在沒有料到，居然是在一場一場生死的較量中，成就了這樣一個男人。
“三哥和我商議之後，覺得如此防範下去不是辦法，畢竟我們在明敵人在暗，隻能努力地使敵人放鬆戒心。於是，軍中的事務便都交給了三哥看管，而我，隻能做起了遊戲人間荒唐王爺的角色。”
他又自嘲地笑笑，俏皮地向我挑了挑眉毛：“看來，我演的還是挺成功的，不是麼？”我心中又是一痛。
他仰頭看像雲彩中淡淡的月亮：“果然，慢慢地，一切也都安寧下來，雖然偶爾也會有一些小‘意外’，不過總比原來那些睡不安穩的日子要好了很多。我也曾經以為，就要這樣過一輩子了，心裏麵也曾偷偷想過，其實，在這種無拘無束的日子裏，瀟瀟灑灑地過一輩子聽上去也不錯。隻是，終究不能。
現在，天都的形勢已經相當的嚴峻。父皇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白家簡直如日中天，權力之手可以翻雲覆雨一手遮天，而玉家為了維護自己更是結黨營私，眼看錦繡河山就要因為內鬥而垮下去，我實在沒有辦法坐視不理。
我不在乎龍椅上坐的是誰，我在乎的是這段家的江山。若是太子順利登基是個明君，我甘願稱臣。”
他停了停，敏銳地目光直直看到我的眼底深處，一字一句的說道：“若是，這樣下去會令白家動搖國本，在我看來，這個龍椅的位置，隻是能者居之。”
我被他攝走了心魂，隻能愣愣地消化著他的話，能者居之……這能者中，也有我的哥哥，也有他麼？
段天闊終究還是皇室之人，雖然平時形象不大正經放蕩不羈，但是，眼前的他，卻是渾身上下散發著霸氣，讓我有些窒息，卻，在心底，還有著一絲淡淡的心疼。
我閉了閉眼睛，聲音也有些沙啞：“為何告訴我這些？”
段天闊一愣，眼睛中莫名的光閃動，長手一伸，竟然將我抓入了懷中。
我掙紮了幾下，隻聽得他的聲音略帶有幾絲疲憊地在我頭上響起：“別動……讓我靠議會兒……可好？”竟還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我一怔，也停止了掙紮，就這樣靜靜地靠在他的懷中，聽著他的渾厚有力的心跳在我的耳邊一聲一聲地跳動著，忽然有種錯覺，好像我們這樣依靠著，已經很久，很久了。
過了半晌，他的聲音又恢複了往日的低沉，說道：“其實，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不是那個玉吳顏，不知道為什麼，隻是一種感覺。起初靠近你，隻是因為好奇，沒想到，卻越發地被你吸引，最終深陷了進去。
你我始終都有秘密，你不曾告訴過我你的來曆，我不想逼你，等你什麼時候願意再說也無妨，隻是我想也許你介意我的隱瞞，所以，現在我告訴你。
在邊關的時候，我和三哥發現赤國有異動，卻又沒有打響戰爭，仿佛隻是在等待著什麼。他們好像對國內的局勢了如指掌，我和三哥就懷疑，恐怕是有人通敵賣國。
這次來天都，我就是來查探這件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為了和白家抗衡，玉丞相他，居然和赤國有往來，和赤國國君暗地結盟，想要推翻了段氏，事成之後，願向赤國俯首稱臣。”
我心中一涼，玉丞相，居然做出了這樣不齒的事情。
我開口：“那麼，那次在書房……”
“是，我就是在找證據，讓我發現了信件的往來。”
“那接下來你們有什麼打算？”
他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我先回去跟三哥商量一下，再製定對策。不管怎麼樣，不論誰有異動，自然是不能放過。”
我又縮在他的懷裏，不再吭聲。我早已與這些恩恩怨怨不再有關，也不想再趟這趟混水，隻想舒舒服服地過我的生活。
段天闊一手環著我，一手輕輕拍著我的背，也不說話。
最終，還是我打破了沉默：“四哥……想要我如何？”
他聞言手一頓，後又繼續拍著我，低聲在我頭上呢喃道：“你啊……和我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同。其他的女人，都像是嬌柔的小花一樣，需要人細心地嗬護疼愛，這樣的女人，卻不適合我們這種人，因為，她們，是累贅。
而你，卻像是大樹一樣，能夠獨自抵抗著風雨，堅強如你，我卻感覺得到，你有著一顆太過脆弱的心。
有時候，我覺得你我是一種人，隻不過，我們選擇了不同的麵具，你選擇了堅強，而我，選擇了遊戲人間。在這個過程中，你成長為一個獨立的女子，而我，也成為了一個能夠扛起重任的王爺。
如果可以，我願意和你一起放舟五湖中，笑看名山大川，縱橫金國大地，隻是，終究還是不許。
我現在，恐怕已經是邁上了一條艱難的路，這條路，我看不到盡頭，可是，我想，如果有你的陪伴，會好走很多，不知道，你可否願意，陪我一起？”說道最後，他話音中的顫抖泄露了一絲期盼。
我的心，也顫了顫。如何能夠不喜歡，如何能夠不愛。他的玩笑，他的瀟灑，他的霸氣，他的豪爽，早就已經深深刻在我心上的角落，隻是，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能力給他一個承諾。
他是王爺，終究會妻妾如雲，終究不能夠陪我笑傲江湖。
而我，隻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一縷幽魂，無處安身，隻想找一個一心一意的良人，陪我看盡滄海桑田。
他於我，是一個美好得不願醒來的夢。
而我於他，是一朵抓不住的雲。
我，艱難地開口：“四哥……我玉連城沒有什麼太大的抱負，就是希望以後能夠找一個一心一意愛我的男人，陪我看盡花開花落，雲卷雲舒，我不需要他有多麼大的權力，我是需要他愛我一人。”
段天闊微微發緊的聲音傳來：“我也可以隻愛你一人。”
我苦笑出聲：“四哥……你可以隻愛我一人，我信你，但是你能夠隻娶我一人麼？”
段天闊不做聲，我和他都清楚，不可能。
“四哥，謝謝你，沒有騙我。我看得清楚自己的心，四哥，你對我的好，我真的一點一滴都記得，隻是我這個人有些事情是我沒有辦法妥協的，所以，我給不了你什麼。也許，有一天我放棄了這妥協，那我會糾纏你一生一世，可是現在，我給不起你要的承諾。
我隻能答應你，這條路，我會陪著你一起走，卻不是以你想要的方式。可能，有一天，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會離開，也請你，無論如何，按照你的理想，努力的撐下去。就當時為我，還天下一個太平。”
段天闊抱著我的手微微收緊，“你……”卻沒有了下文。
心中很痛，我伸手環住他精窄有力的腰身，把頭埋在他的胸口，有些壓抑地說：“四哥，也許你都不相信，我喜歡你，比我自己想象的要喜歡好多好多。有時候我都在想，如果你不是王爺該有多好，沒有這麼多的責任，沒有這麼多的沉重。可是，沒有這樣的如果。
四哥，原諒我，我沒有你那麼勇敢，我現在，不敢去想以後的事情，我不知道未來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我隻願意縮在自己的天空下，傻傻地期待自己的幸福。我現在沒有勇氣去進入你的世界，多給我一些時間，也許我會選擇離開，也許，我會選擇和你一起撐起著一片天空。
我現在，隻想要做自己，過簡單的生活。”
段天闊的懷抱越來越緊，我有些喘不上氣來，察覺到我的不適，臂彎一鬆，他摟著我，沒有說話。
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心中覺得很安穩，眼皮也有些沉重。在他的懷中，我總是有著一種難言的安全感。
緩緩地合上了眼睛，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覺，意識也漸漸地下沉，清醒前的最後一刻，仿佛段天闊在我的耳邊呢喃道：“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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