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96 更新時間：20-04-09 21:05
一日，我正臥在樹枝上假寐，就聽靠著石壁曬太陽的七公主說：“鳳九天，你幹嘛總在樹上呆著？”
我回答：“因為我是鳳。”
七公主奇怪，“鳳就一定要在樹上嗎？”
我想了想，似乎也不一定。於是，我隻好回答：“習慣了。”
七公主吃吃地笑了起來。
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她說：“你下來。到我這兒來。”
我畢竟是一隻性情和順、善良溫柔、與世無爭的鳳，於是，我展開碩大的翅膀，撲棱棱地來到了七公主麵前。
因為落地不穩，還來了個老婆兒鑽被窩。
七公主毫無同情心地笑了起來。“哈哈，你可真笨！”
你才笨呢！
我立刻反駁，“我隻是有些不習慣。畢竟，我在樹上呆了那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下地呢。”
七公主被這個事實震驚到了，她瞪大了眸子，像是看著一個天外來客。過了好久，她才笑吟吟道：“謝謝你了。”說著，目中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她似乎是被我給感動了。
我趕緊挺胸抬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這有什麼。你說吧，叫我來幹嘛？”
七公主垂下頭，目光溫柔地看著她圓鼓鼓的肚子。“我想讓你看看我的寶貝。”
我覺得奇怪，“什麼寶貝？在樹上看不行？”
七公主笑著看我一眼，說：“來，你摸摸他。”
我更摸不著頭腦了，“摸什麼？”
七公主拉住我的左爪，我身子一晃，差點兒栽倒。
哎，真是不夠體貼，也不知道提前知會一聲。
我踮著一隻右爪，慢慢靠近七公主，最後實在受不了了，於是就在七公主身側躺下了。
七公主笑道：“鳳不都是愛幹淨的嗎？你怎麼隨地亂躺，也不怕髒？”
我忍不住笑，“那些都是謠傳。都說鳳餐風飲露，我可不行。我最愛吃的就是白白胖胖的蟲子，一咬，汁水橫流，說不出的甘甜美味。”
七公主大笑，“你可真惡心。”
我剛要反駁兩句，爪子就落到了七公主的肚皮上。
我怕爪子太尖，劃破七公主的皮膚，於是就把爪子縮了起來，隻留軟綿綿的肉墊。
七公主安靜地笑，“這就是我的寶貝，再過一段時間，他就要出世了。”
我明白過來，七公主說的寶貝，原來是她的孩子。
都說，女人當了母親就會變成另外一種生物。別人我不知道，但七公主的確是這樣的。
雖然我並不認識原來的七公主，但我確信，她之前是個桀驁不馴、傲視一切的人。這從她對陣戴皇冠的老頭兒的神態裏就能看出來。
而現在，她的心裏、眼裏就隻有她的孩子。她甘願匍匐在孩子的腳下。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母親都這樣。但不論如何，我不太喜歡這樣的七公主。因為，她時不時就要我分享她的快樂。但這樣的快樂於我而言，又何嚐不是一種痛苦？
我必須把利爪小心翼翼地收起來，然後將肉墊放在七公主的肚皮上。
說實話，太累。
七公主似乎也察覺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奇怪道：“你不喜歡他嗎？”
我口是心非地回答：“沒有啊。我挺喜歡他的。”
七公主認死理，“可是你的表情看著完全不像那麼回事。”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於是，隻好沉默。
七公主又道：“想不想知道他的來曆？”
我想說不想，可惜，我心地善良，到底不敢讓這個倒黴的女神仙傷心，於是，臥隻好再次口是心非地說：“想。”
七公主望著熾熱的太陽光，眼睛半眯著。陽光在她臉上鍍了一層金色的光，看上去很好看。
我有點兒想要個人形的身體了。
不知道我化成人形是什麼樣子。也像七公主這樣好看嗎？應該不會，畢竟，我是隻鳳，不是人。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七公主說：“他是我和一個凡人的孩子。”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但七公主的臉色卻有些沉重，她說：“就是因為這個，我才被關在了這裏。”
“為什麼？”
七公主替我解開了疑問，“因為天條規定，神仙和凡人不能相愛。”
我又傻頭傻腦地問了一句，還是那三個字：“為什麼？”
七公主第一次露出苦笑，她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為七公主鳴不平，“這也太沒道理了。神仙和凡人為什麼不能相愛？這是誰定的狗屁規定？如果讓我知道的話，我一定打得他屁滾尿流、滿地找牙。”
七公主無奈一笑，“這孩子命苦，未來的路一定也很艱難。我心疼他。”
我絞盡腦汁，才想出兩句安慰的話。“別擔心。等他生出來，我罩著他。”
七公主笑道：“你罩著他？隻怕會反過來。”
我不服氣，“雖然我沒努力修煉，但好歹活了一大把年紀。功力自然是有的。”
七公主依舊在笑，她一邊笑，一邊對我擺擺手。“過來。”
我以為她又要叫我摸她肚皮，心裏有些不情願。
“過來啊。”七公主又說了一遍。
我無可奈何地上前，剛要伸出爪子，就見七公主在我眉心輕輕一點，我伸出的那隻爪子竟變成了一隻白白胖胖的……人手？
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看著身上的紅色羽毛漸漸變成了白皙的皮膚，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很快，我的兩隻爪子變成了兩條細長的腿，兩隻火紅色的翅膀變成了兩隻手。我身上、臉上的毛全都沒有了，而是變成了白嫩嫩、嬌生生的皮膚。
七公主含笑看著我，“雖然你功力不精，但畢竟歲數在這兒擺著呢，化出來的樣子倒也不難看。”
我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我……我變成人了！
隻不過，我雖然化成了人形，但全身上下沒有一絲遮蓋，這讓我有些羞澀。
七公主瞧出了我的窘迫，輕輕吹了口氣，於是，我身上便多了一件火紅色的長衫。
至此，我總算相信，七公主是個很厲害的神仙了。
隻不過，這麼厲害的神仙，又怎麼會被那個戴皇冠的老頭兒一巴掌拍下來呢？
看出我的疑惑，七公主解釋說：“那個老頭兒是我大哥。他自然要比我厲害。”
什麼？我有沒有聽錯？那個老頭兒是七公主的大哥？那他們不是一家人嗎？
七公主又說：“我大哥是個頑固不化的人，神仙和凡人不能相愛的規矩就是他定的。”
我的心靈再次受到重創。我想，也許我沒有家人，是一件幸運的事。
七公主笑了笑，道：“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你快來看看這小家夥。他現在正踢我肚子呢！”
為了答謝七公主自作主張地幫我變出人形，我不得不裝作感興趣的樣子湊到七公主旁邊，伸出翅膀，不，是伸出手掌，放到七公主的肚皮上。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的感覺竟有些不同。
也許是化成人的緣故，我感覺到肚皮底下那個小生命的運動軌跡了。
我猜，現在他正伸出小手，和我肚皮外的手掌貼在一起。
那感覺真是難以形容，就像是……心裏的某一個地方忽然開出花來了。又像是在溫暖的太陽光下曬了整整一天，全身的每一片羽毛都懶洋洋地舒展開了。總之，奇妙極了。
因而，我愛上了這種感覺。
接下來，不用七公主吩咐，我每天都要抽個時間來跟七公主肚子裏的小家夥兒打個招呼。
有時候，我是用手，有時候我會把臉貼在七公主的肚皮上。
你可能覺得這太過親密了，但我和七公主完全沒有私情。真的。我們的所有心思都在七公主肚子裏的小家夥兒身上。
我熱烈地期盼著小家夥兒的到來。
我在心裏暗暗發誓，我會好好保護這小家夥兒，給他捉很多很多肥肥胖胖的蟲子，給他搭又好看又實用的鳥窩，教他唱我會的所有的歌。
總之，他想要什麼、喜歡什麼，我都會給他。
奇怪的是，七公主對於小家夥兒的到來似乎有些擔憂。
隨著臨盆日子的一天天接近，七公主的眉頭也越皺越緊。
有一天，她對我說：“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我大哥絕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的。他有可能對這個孩子下手。”
我認為這是所有母親臨盆之前都要經曆的緊張心情，因而沒有太過在意，勸慰道：“你就是太緊張了，他畢竟是你大哥。”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七公主依舊憂心忡忡。
我卻開始為即將到來的小家夥兒準備一切了。
幹淨的樹枝、幹淨的蟲子、幹淨的清水，還有我聽上去不太動聽的歌聲。
終於，臨盆的日子到了。
那天，我正在枝頭練習歌喉，就聽七公主在洞裏發出一聲大叫。她在叫一個名字：“晗光——晗光——”
我從沒聽過這個名字。但我猜，這應該就是那個凡人的名字。
我趕緊來到洞前，在門口走來走去，心中萬分焦急。
七公主嘴裏還在喊痛：“啊——晗光——鳳九天——”
總算，七公主想起了我。
我趕緊答應一聲，“我在呢，七公主。我就在洞外。”
“進來……”七公主的聲音聽上去十分痛苦，似乎奄奄一息。
我多少是有些常識的，知道女人在生產的時候，男人是不能進去的。
但現在，七公主隻有我。而且，我姑且隻能算半個男人。畢竟，我是一隻鳳。所以，我沒有遲疑，彎腰進了山洞。
七公主平躺在山洞裏首的柴草堆上，麵容慘白，渾身是血，汗和血把她的衣服都濡濕了。她像一隻魚，在擱淺的沙灘上，劇烈地喘息著。
“幫我……鳳九天……快幫我……”
七公主的聲音抖得不像話，說完這幾個字，就開始用力喊叫起來。
聲音又長又尖，跟她平時說話的聲音迥然不同。至於她喊了些什麼，我實在沒心思去分辨了。
此時，我的腦子亂成了一團粥。
我要怎麼幫七公主？我要怎麼接生孩子呢？先不說我是個男人，單就我從來沒幹過這種事，也已經叫我心亂如麻了。
“七公主，我膽子小，你不要嚇我。我不會，我真的不會啊！”
聽聲音，你應該也能猜出來，我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他快出來了……你把他……拽出來……”
七公主說完這句話，已經再沒有別的力氣了。
我臨危受命，隻得硬上了。
我心跳如鼓，來到七公主麵前。我看到圓鼓鼓的肚子往下走了不少，明白那小家夥兒應該會從下麵出來。我深吸口氣，閉眼，睜眼。
然後，我看到了那個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小家夥兒。
雖然隻有半個腦袋。
“我的個乖乖，你快出來吧！你娘太難受了！”
說著話，我抓住了小家夥兒的腦門，接著用力往外一扯。
那小家夥兒就這樣現出了光溜溜的小身子。
噗的一聲，我臉上全都是血。
我知道，剛出生的小孩兒都是要哭的。但我手裏的小家夥兒卻是不言不語，默默地跟我對視著。
我擔心孩子有問題，於是在他屁股上輕輕地打了一巴掌。
誰知道，他卻嗤的一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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