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83 更新時間：08-10-03 15:54
良田康靖欲娶關怡鳳為妻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上海，烏鴉變鳳凰的戲碼將要在這個動蕩的時期再度上演。
府裏所有的人由初時的蔑視、嘲笑統統轉化成另一個臉色——阿諛奉承，這不僅因為良田大佐的軍銜，更因為他是良田家族的嫡長子——日本貴族中最有權勢的男人，作為他的夫人，所擁有的身份和地位與其他普通的日本婦人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但在這侵華戰爭時期，日本軍人娶一個中國女人仍被視為最大的恥辱。
靜香和子一大早就匆匆趕往府邸，悲憤傷心地朝著良田大吼：“你為什麼要娶那個中國女人？你知道這會對你將來的仕途造成多大的負麵影響嗎？”
良田麵無表情的看著一臉慌亂焦急的和子，“你不必過於擔心，我自有辦法可以解決。”
“康靖哥哥，你為什麼要娶她？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意嗎？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愛著你啊，如果你和我結婚，我們兩大家族的聯姻，將會構築多麼龐大的貴族勢力啊，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嗎？”和子情急下抓著他的衣袖淚眼望著他。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含淚的眸子，“和子，我一直隻把你當作是我的妹妹，將來也會一樣。”
“不，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我要做你的妻子，做你最愛的女人。”聞言，她驚呼大喊，心情狂亂悲痛。
“這不可能，我已經愛上了另一個女人。我要出去了，恕我失陪。”他冷漠地欠了欠身，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房間。
“康靖哥哥，嗚嗚嗚，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是這麼深深地愛著你呀！”和子伏地痛哭，滾燙的淚水浸透了泛著檀香的木地板，多年的愛戀，萬裏的追隨，卻換來他無情的揮袖而去。情未逝，淚難幹，奈何無人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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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謙卑地為皓仁道夫斟上一杯芳香濃鬱的龍井茶，濃濃的茶香飄散於整個房室，使人聞來心曠神怡，悠閑舒適。
“少爺，聽說，良田大佐在下個月預備娶一個中國女人為妻。”管家似無意的輕言提起。
“你說什麼？良田康靖要娶一個中國女人？”他驀的睜開雙目，驚呼問道。
“是的，就是上次在宴會上見到了那個好像叫什麼關怡鳳的中國女人。”管家沉思了會，說道。
聽到管家的話，“嘭”的一聲他站起身，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看著被他激烈的反應嚇壞了的管家。
良田康靖竟然要娶關怡鳳為妻，不行，絕對不行！思念的激情如潮水般傾瀉而出，我絕不能讓他如願的，她是我的，是我的！他猛然醒悟，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伏在書桌上執筆疾書，少頃，他拿起已寫好的書信遞給管家。“把這封信立即寄往日本，一刻也不能耽擱！”
“是的，少爺。”管家恭敬地接過信，轉身疾步而去。
“啪”的一聲，手中的毛筆被他硬生生的折成兩斷。等著接招吧，良田康靖，如果你不是要娶她，我也不會用這種方法來對付你！
他惡恨恨地站於廊外，遙望著鬱鬱蔥蔥的林木，想象著那令他憤恨之極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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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物味濃鬱的加護病房裏，窗外幾株青嫩的枝葉幾乎探入房內，伸手可及。此時，明朗的陽光把整個病房分布成幾處明暗不同的區域，似要把死氣沉沉的病房照出個活靈活現的方寸不可。
“恭喜你了，老夫人。”剛走進加護病房的護士張小燕一臉欣喜的恭賀坐在病床上的關怡鳳的母親顧芳。
“小燕，你恭喜我幹什麼？”顧芳疑惑的抬頭問道。
“您的女兒就要嫁人了呀，難道您不知道嗎？”護士小燕驚奇的看著她。
“嫁人？怡鳳的未婚夫君宇還未回來呀，嫁什麼人哪？”她愈加迷惑了。
“關小姐嫁的是日本駐軍良田康靖大佐呀，現在全上海都傳遍了，您真的不知道呀！”小燕掩口驚訝道。
“什麼！”顧芳大驚失色的叫道，“怡鳳竟然要嫁給一個日本人，一個慘害了無數中國人的日本人，她怎麼能夠這樣，她怎麼能夠……”她捂著臉頰著痛哭失聲。
“老夫人，請您不要傷心了。”護士小燕頓時心慌了起來，都怪她一時口快闖的禍。
這時，怡鳳剛巧來探望母親，卻被房裏的談話震驚得立在門外，不敢踏入一步。
“關小姐。”護士抬頭間忽然看到門外的關怡鳳，驚呼叫道。
顧芳抬頭淚痕滿頰的臉龐看向她，不禁怒發衝冠，衝她吼道：“怡鳳，你說，你是不是要嫁給一個日本人？”
“媽，不是的，我不會嫁給他的。”關怡鳳疾步走向前，急急辯解道。
“我不相信，你說是白牡丹‘朋友’的幫忙我才住進醫院，那個所謂的‘朋友’是不是就是這個日本人，難怪醫院裏不接受病人，我卻可以舒舒服服地住進加護病房裏，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原來，原來你竟然投靠日本人。說，你用了什麼手段？是不是出賣你的肉體？是不是啊！”母親激動的雙手不斷搖晃著她的雙肩，歇斯底裏地吼道。
“媽，對不起，對不起……”她垂簾不敢望向母親，除了無數個道歉她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悲痛欲絕的心傷已經不足於形容她此時內心的感受，早就預知母親知道後會痛徹心痱，所以她才會一瞞再瞞。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我怎麼會生出了你這麼一個女兒，老天作孽啊！……”母親伏在棉被上嚎啕大哭著。
“媽，您別哭了……”她急忙傾前俯身，欲安慰母親。
“啪”的一聲，母親突然抬起頭憤怒的摑了她一巴掌，火紅的掌印刺目的顯現在她的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卻永遠不抵內心的傷痛。
“我沒有你這個女兒，你滾，你滾……”她滿臉漲得通紅地狂叫道，用盡全身的力氣使勁推她，關怡鳳被母親猛力一推，不覺摔倒在地，而母親卻因用力過猛額頭直直撞上床前的桌角，一串的鮮紅的血液從她額頭汩汩流出，她癱軟無力地跌倒在了地上。
“媽……”
“老夫人……”
關怡鳳和護士頓時恐懼的大叫道，齊齊向她撲了過去，關怡鳳輕扶著母親孱弱的身軀，胡亂地從床上抽過潔白的枕巾捂著她血流不止的額頭，護士這時也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大喊著醫生。
母親這時緩緩地睜開眼睛，艱難的嚅動著嘴角，“怡鳳……媽知道你孝順……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媽……可是……聽媽的話……千萬不要成為了千古罪人哪……”話音剛落，母親的頭已經倒在關怡鳳的懷裏。
“媽——！”關怡鳳聲嘶力竭的聲音頓時響徹了雲霄，此時空中突然響起隆隆轟雷，似在呼應著人世間這悲戚痛楚的一刻。
她椎心泣血的死死抱緊母親的身軀，心如刀割，痛不欲生，翻江倒海的痛楚肆意折磨著她幾經摧殘的意識，眼眶裏滿載的淚水傾泄而下……唯一的親人已經離她而去，她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
親人已逝，前程無望，情難係，淚難幹，恩難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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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後，關怡鳳已陷入一種極度悲痛的境地，對人生的憧憬，人情的渴望統統化歸於烏有，她走在黑暗的道路上模糊不見人煙，孤單、寂寥、悲傷死死癡纏著她，折磨著她至死方休！
原來，一個簡單的決定真能決定她的一生，她極度悔恨當時的輕易抉擇，一步踏錯，便是步步錯，她泣逝於自己的單純與天真，以簡單的人性來度量複雜的事物，最終導致無法磨滅的結局。痛哭無濟於事，哀怨更費心費神，今後的道路何去何從，她心中已茫然一片，情字路上，為何令天下男女如此執著，撇之不清，棄之不舍，而卻給她的，是永生的難忘和痛楚……
良田康靖從醫院裏抱著毫無半點意識的她回府，並默默地命人安葬了她的母親。
次日黃昏，她昏昏醒來，朦朧的滿室暗色仿若她此時的心境，憶起母親的死，她仍淚流不止，身下的枕巾已潤濕了一大片。
“怡鳳，你好些了嗎？”良田康靖的手輕撫上她的額頭，擔憂的問道。
她憤然坐起身，直指他，悲痛地怒罵道，“不要你管，你滾，是你害死我母親的，你是凶手，你是罪魁禍首，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怡鳳……”他受傷地看著她，心痛難抑，欲言又止。
“你走開，我不要見到你，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她使勁地搖著頭，痛哭地狂吼道。
良田康靖黯然神傷的靜默跪坐著，雖不願見她傷心傷身，卻更難舍擔憂之心。
少頃，痛哭稍滯，又一陣嗚咽傳來，她忽然抬起淚眼望他，哀求道，“你放我走好不好，放我走吧。”
“不行，你將是我良田康靖的妻子，你一輩子都得呆在我的身邊，我不會放你走的，絕對不會。”麵對她的悲傷和痛苦，他雖然心裏很難過，但依然毫不放棄心中的執念。
“你這個魔鬼，你這個混蛋，你欺騙我，傷害我，我死也不會嫁給你，絕對不會。”她憎恨地吼道。
“怡鳳，你現在情緒這麼激動，我先暫時離開一會，你好好休息吧。”他深深地凝視了她一會，暗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寢房。
身後的痛哭聲仿如大雨傾盆般襲來，拍打著他沉痛悲苦的內心，雖然這段感情來得不是時候，讓他的前景仕途備受艱險阻礙。雖然這份愛戀來得太快而無法穩固牢靠，雖然他知道他也許永遠得不到她的真心，但他仍然想要牢牢地捉住這片幾欲飄逝的浮雲，不願讓自己的內心沉入暗無天日，深不見底的空洞。
此後，她冷情對他，故意漠視他的存在，而他也不生氣，不惱怒，一切都順從著她，給她最好的禮遇，最好的吃喝用度，最好的溫情和體貼，他要用自己的真情來感化她，讓她在他的柔情下化為一灘清水，靜靜流淌於他永遠缺乏溫情的心田。可他所有的心血都要白費，她不接受他的溫柔和體貼，她從心裏極度的抗拒他，她想要與命運抗爭，縱然命運如此折騰她，耗費她幾乎所有的心力，她也要勇敢地向天舉起銳利長劍，砍斷一切的磨難與痛苦。終於，上天給了她一個重新選擇命運的機會。
三日後的清晨，良田康靖因任務外出，府裏便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良田康靖的父親良田峙南從萬裏的日本趕到了中國。
“你就是康靖要娶的那個中國女人嗎？我是良田康靖的父親良田峙南。”這個身著一身日本和服，身材魁梧，外表嚴肅，雙目炯炯有神的中年男人在無禮地探究了她一番後，突兀的說道。
“不知老先生有何貴幹？”其實他來的目的她很清楚，她冷冷地回視著他，淡然地問道。
“我們良田家在日本是數一數二的貴族家族，作為嫡長子的良田康靖自小聰明絕頂，處事穩重，他將來的前途將無可限量，他會成為未來日本最耀眼的一顆星星，而現在，竟然有一片不識時務的烏雲遮擋了它的光芒，那麼，我就誓必要親手把這片烏雲快速驅走。”他淩厲的雙目此時放射出如利箭般的光芒。
她無懼於他的目光，隻輕輕一笑，道：“是啊，這片烏雲是真該驅走的，明知道生活在暗夜裏是無盡的痛苦，每每期盼著白天的來臨而變成白雲，朝著光明而生，卻被星星牢牢的拴死在黑暗裏，它是多麼的無奈啊。”
“關小姐，你是個聰明人。我來，就是為了帶來你白天的，請你現在就離開府邸吧，這裏有一些銀元，作為補償你的損失。”他眼中驀的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一閃而過，他冷冷地睨視她，手中推動著擺在他們之間盛滿銀元的托盤。
托盤上，數百個明晃晃的銀元此時發出冰冷的寒光，似在嘲笑著人類無可奈何的命運。
“嗬嗬，賠償我的損失嗎？”望著麵前白晃晃的銀元，她淒愴苦笑道，眼眸的淚水不自覺地盈滿溢出，少頃，她驀然緊盯著他，滿目憎恨地說道，“我的損失，是你們一輩子也賠不起的！”
說完，她緩了緩激動的情緒，恢複了些許平日的冷漠，“既然白天已經來臨，烏雲也該離去了。那麼，我告辭了。”她站起，欠了欠身，頭不回地徑直走了出去。
在良田峙南的吩咐下，沒有任何一個人阻擋她，沒有留戀，她大步走出了大門。沒有行囊，沒有盤纏，雖然什麼也沒有，她也日夜巴望著離開這裏，在這處隻會帶著她痛苦的傷心之地，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屬於她的。
“小姐，請上車。”一輛麵包車在她腳邊停住，車夫含糊地對她輕聲說道。他的鴨舌帽壓得很低，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
她沒有問為什麼，車夫也沒有問她要去哪裏，她茫然無依地坐上了位子，車夫輕巧地抬起扶架，拉著車子朝街尾而去。交錯間，一輛黑色的汽車急馳而過，車上坐著的正欲去接關怡鳳的皓仁道夫，在渾然不覺間，與她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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