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49 更新時間:08-11-01 14:52
大阪的天氣隻能夠用“變幻莫測”來形容,說風便是風,說雨便是雨。在前一瞬間天空還在放晴,後一瞬間便下起大雨來了,殺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我打開了障子,剛下完雨的空氣格外清新,屋簷間雨水仍在慢慢地往下滴落,似是一顆又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在微弱的陽光下悄然發光發亮。
剛剛萌芽的嫩葉經不得風雨吹打,在枝丫上似墜非墜的掉不下來,然而那青草與泥土的芬芳氣味在被雨水浸淫過後越發濃鬱。這時的大阪才剛剛經過了為了紀念以及慰藉聖德太子的亡靈而在四天王寺舉辦的聖靈會,街道上那歡愉熱鬧的氣氛至今仍然未曾散去,設於龜池上的石舞台似乎仍然回蕩著當天所奏的悠揚雅樂。
壬生浪士組雖然說是將軍的護衛,但事實上擔任警衛這種事情根本就輪不到我們來做。將軍為了巡視大阪海而來,然而將軍有將軍攝海巡察的事務,我們則有我們自己的活動,所以說在大阪的日子可以說相當的清閑。再者,來到這裏後我們是連平日巡邏的事務都不需要,故此在我們住的地方裏麵,可以說是一天到晚都沒有人在,大家都各自有各自要到的去處,風雨不改。
“那個,新見先生,芹澤局長讓我來叫你一下,說要出去了……”障子外傳來一把青澀的聲音,帶了幾分怯意,聽聲音應該是初入隊的年輕隊士,“呃,抱歉……那個,請問你已經準備好了嗎?”
“嗯,馬上便可以出發了。”新見的聲音總讓人聯想到那典雅悠揚的小提琴琴聲,不過此刻聽起來卻似乎比平日添了幾分陰鬱,“呐,芹澤先生真的要去嗎?這陣子已經做過這麼多次了,我已經覺得厭煩非常,不想再繼續看下去了。”
聽到這兒,我不禁心裏一動,不自覺地站了起來,倚在門邊細聽起來。隻聽剛才跟新見說話的少年慌亂地低叫道,“那個……那個,新見先生,這樣子說芹澤先生會生氣的!千萬、千萬不可以這麼說啊,芹澤先生說什麼我們都得聽從的……”說到這裏,聲音卻似是心虛一般越發低了下去。
隻聽新見無奈地輕歎一聲,帶些無奈地輕笑著,道,“罷了,我這樣說也著實是為難你,抱歉,你就把剛才我說的都忘了吧。”他頓了頓,又道,“我們這就出發吧!今天晚上是去鴻池屋對吧?唉,我們快點走吧……”
“是,我知道了……”
待腳步聲漸漸遠去,我方把剛才半掩的障子給完全拉開,心裏卻越發覺得不對勁。老實說,我懷疑芹澤在外邊做了些什麼勾當已經好久了,不過一直不禁多說話,加上這幾個月來接五連三地發生這許多的事情後我是更加沒有心思管其他的事情,這次讓我撞到個正著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呆在原地想了許久,終於還是按捺不住轉身入內,把擱在包袱旁邊的鬼神丸國重給別在腰間走了出去……
由於我是第一次來到大阪,來到這兩天也沒有去過那裏逛過,對於這裏的街道也是不熟悉,所以出門後第一件事便是得向路人四處打聽他們剛才所說的“鴻池屋”到底在哪裏。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方走到鴻池屋的所在地。其時天色已晚,黑漆的天空上布滿了燦爛的星星,像是一雙雙眼睛在調皮地眨動著。夜風吹過,帶起了幾分海水的鹹味,相比起京都晚上那濃鬱的花香,大阪的夜顯得格外的自然清新。
“別,先生們,求求你……請你不要這樣子!啊,千萬、千萬不要砸……求求你放了我們吧,不要!”剛來到了鴻池屋的門外,裏麵便傳來一陣淒厲的哭聲,使我不禁打了個激淩。其時天色已黑,街道上已經無人走動,甚為靜寂,裏麵那一聲又一聲尖叫聲顯得尤其為突兀。
“你、你們馬上給我離開,不然我將會去找奉行所……啊,小綾!”屋裏的主人大聲喝道,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瓷器被砸碎的清脆聲音,然後則是平間的聲音,隻聽他囂張的大笑,聲音響亮,“奉行所?哼,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是誰嗎?我們乃京都的精忠浪士組,將軍的警衛,奉京都守護職鬆平容保大人而來的!現在我們不過是缺了一點點錢想要跟你借一下,你們竟敢多話?啊?”
我一驚,他們這樣不就是借公行私,公然搶錢嗎,那跟強盜有何分別!我們已經成為了會津藩的部下,雖然尚未被賜予“武士”的名義,但是大家都應該有一定的覺悟自己跟浪人已經不一樣了……然而如今,他們不但沒有改過,而且還利用容保的名義公然強搶!
“夠了,統統給我滾出去!”我站在被打開的大門前,朝著那群拿著錘子在砸東西的隊士們怒喝道。我在浪士組偶爾也會擔任師範的角色,所以這群年輕的隊士不可能認不出我來,隻見他們皆愕然的看著我,但許是礙著芹澤等人的命令,也不敢離開。
“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齋藤啊……”平間從裏麵走了出來,一副得意洋洋的小人樣子,讓人望而生厭。他朝我挑釁似的昂首一笑,一邊朗聲的喝道,“都不許停下來,給我砸,統統都給我砸爛了!”
“不許砸!”迅速的拔出了刀,往地下用力一插,刀上的流光在昏黃的燈光之下散發出緋紅色的光澤。我鐵青著臉盯著他們,寒聲道,“我乃壬生浪士組的副長助勤,難道連命令你們的權利都沒有嗎?現在我要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再敢砸一樣東西,小心你們的人頭!”
隊士們嚇得臉色刷白,不敢說話,握著鐵錘的雙手微微的顫抖著。
平間素來與我不和,隻聽他冷哼一聲,臉上盡是不屑的表情,“別忘了,我也是副長助勤!砸,都給我砸,這可是‘局長’的命令!”他特別把“局長”二字加強了語氣,似乎想要告訴大家這件事連我都無法插手。
我拔起地上的刀,快速地架在他的脖子之上,啞聲道,“平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麼?別人給你臉你不要,那是自作孽!”說罷我又睨了眾人一眼,斥道,“還不快給我滾,頭擱在脖子上賺太舒服了?”
“都給我留下來!”裏麵忽地傳來一把洪亮粗獷的聲音。我轉頭一看,隻見芹澤從屋裏緩緩地走了出來,看到我用刀子架著平間的脖子,本來便黑黝黝的臉變得更加黑了,冷聲道,“齋藤,你倒真的是越發膽大起來了。你以為仗著自己有一身好劍伎便無人敢懲治你了嗎?”
我不屑地別過頭去,嗤笑,“芹澤先生,你跟在下也是一樣吧?以為仗著自己是一局之長,便可以帶著隊士頂著會津藩的名號四處強搶百姓的錢財麼!”
“你……”
“芹澤先生,你可別忘記了,我們乃是會津中將禦預的浪士組,雖然未正式賜予武士之名,但也跟一般浪人不一樣!”我睨著他,一字一頓地道,“壬生浪士組是為了打壓為非作歹的浪人而成立的,而現在芹澤先生的所作所為,實在有失一局之長的風範!”斜眼看向屋裏,隻見一個女孩子驚慌失措地抱著暈倒在地上的母親,額上滲著血,渾身顫抖。我心裏不禁更怒,大聲斥道,“強搶百姓錢財本已不對,但是閣下連孩子也要傷害嗎?這實在有失武士之名,有違武士之道!”
站在他背後的野口忽地插嘴,嘲諷道,“齋藤,你小時候母親被殺,人家孩子受傷便也看不過眼去啦?但我卻覺得玩弄孩子是一件相當有趣的事情啊!”他猛地轉過身去走過那孩子旁邊,手上的刀往那孩子嬌嫩的皮膚上狠狠地畫上一筆,那孩子頓時疼得嚎哭起來。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的肉中。過得半晌,我朝著他冷笑一聲,用膝蓋撞向平間的肚子,隻見他吃痛的大叫一聲,背下意識的弓了起來,雙手捂著肚子,我順勢舉起手上的刀,眼也不眨一下便把他的鼻子給割了下來,他的臉頓時變得血淋淋一片。
“你再敢動那孩子一下,我便割下他身上一處地方!”我冷笑著,輕輕地挑起眉毛,冷笑道,“這一次是鼻子,下一次便是他的右手,你相信不相信?”說著我把刀狠狠地砍向平間手邊的櫃子上,平間以為我真的砍了下去,不住的張嘴叫疼。
平間與野口素來交好,平日稱兄道弟在局中人人皆知,如今看到我這般待他更是看不過眼來,正要拔刀而上,我卻冷聲道,“怎麼,想要跟我打一回嗎?野口,你可得量力而為才好!先不說平間的人頭在我手上,以你手上的那把刀,就有信心可以贏過我手上的鬼神丸國重嗎?”
野口聽到我的話後腳步猛地頓在原地,手握著刀,緊緊地抿著雙唇,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夠了,你們統統都給我滾出去!”一直沉默的新見忽地大聲吼道,平日平淡如水的眸子竟充斥著滿滿的怒意,那深邃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清晰起來。眾人愕然地看著他,完全不敢相信這是平日溫和沉默的新見所說的話。
一旁的佐伯嘴巴方嗡動幾下,話還沒來得說出口,便見新見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寒聲道,“都給我閉上你的嘴,然後滾出外麵去。”
“錦,你在發什麼瘋!”芹澤臉色鐵青,怒喝一聲,看他的樣子似乎對於新見突如其來的轉變也是相當的不解,“別忘了,我……”
“別忘了,我也是局長!”新見打斷了他的話,身上散發於陣陣的寒氣,帶了幾分陌生的感覺,又似乎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他睥睨著四周眾人,“難不成你們連局長的命令也敢違抗嗎,嗯?齋藤,誰要不給我滾出去的話,那你就幫忙把他們都給肅清了吧。”
我微微愣住,然而當我對上了他那雙堅定無比的眼睛,不禁挑眉一笑,伸腿把平間踢開,朗聲應道,“啊,我知道了,局長。”
“你們兩個……”芹澤收起了手上的摺扇,右手緩緩地朝配刀處移去。我見狀馬上踏上一步,護在新見身前,但不料新見卻擺了擺手,示意我不需要如此。
“芹澤先生,真的……已經夠了。”新見低聲道,細聽之下不難發現語調間那微微的顫抖,“這幾個月以來,就算之前一直臥病在床,也一直有聽說過你時常幹著這些勾當,可是我也不曾說過些什麼……那是因為,我一直都覺得,芹澤先生你還是我當初遇見的那個芹澤先生啊!”
一旁的佐伯咬了咬牙,一把拔出了刀,一邊怒道,“新見,你胡說八道些什麼!芹澤先生他……”眼看著他的刀便要砍向他,我的腳剛動了動,卻見新見猛地轉過身去,微屈身子,我微微一怔,剛回過身來,隻覺得眼前一花,佐伯的小腹上已經出現了一道長長的傷痕,血簌簌地流著,不過傷口並不深。
好漂亮的拔刀術!我忍不住暗暗叫好。從來沒有見過新見拔刀,但是卻想不到他的劍術竟也如此精湛。拔刀術可以說是一門相當難的學問,同時也可以說是一門藝術——使拔刀術時,得先將刀收進劍鞘裏麵,由於日本刀和刀鞘帶有了一定的弧度,而拔刀時如果運用這個弧度所產生的摩擦力的爆發力去攻擊對方。
說起拔刀術,小時候為了訓練自己拔刀的速度,也時常練習這個,可以說是我最擅長的刀法之一,然而卻極少使用。拔刀術美則美矣,然而那瞬間的爆發力不能持久,隻要敵人躲過了第一擊,使用者便必死無疑,故此我從來不相信這種刀法。然而……當今天看到新見的拔刀術,也仍然是忍不住驚訝起來。
如果剛才他沒有留力,出盡全力砍下去的話,恐怕佐伯這條命早已不在了吧?
芹澤看了一眼佐伯,昂首示意隊士給他包紮。然後又轉過頭來,帶些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沉聲道,“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芹澤先生,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新見抬眸,低聲道。
芹澤聞言,帶些不解地輕眯起眼睛,抿嘴不語。
“呐,我就知道……芹澤先生已經忘了吧?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所發生的事。”新見收起了刀,忽地笑了起來,眸裏卻帶著痛苦與悲傷,輕輕的道,“那個時候,我們在水戶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你……都忘了吧?”
“第一次……你?”芹澤一臉驚訝地看著新見,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當年我的家裏藉浪人搶劫,父親母親死活不讓那群人離開,那些浪人便殺死了我的父母——在我麵前。”他直直地看著他,波動的情緒漸漸回複平靜,輕柔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回蕩,聽起來卻是那般刺耳,“那個時候,那些浪人本來也要殺了我的,可是我卻被經過的芹澤先生救回來了,帶著我一起到練兵館學習劍術。”
“你還記得嗎?我被浪人刺了一刀,腹部流血不止,那個時候我差點就要死了!可是,芹澤先生你卻沒有放開我,背著毫不相識的我整整跑了好幾條村子,就算累得快筋疲力盡了也不曾放下……可是,”他頓了頓,臉上帶了幾分痛苦,幾分失望的神色,“在這許多年後,當年救我的芹澤先生,如今卻變成了搶劫的浪人!你說,這是多麼的諷刺……”
芹澤臉色頓時變得刷白,表情複雜,拳頭緊握,過份的用力使他的指骨間微微泛白,也不知道他是惱是窘。
“我知道芹澤先生做了這種事,但是我卻沒有阻止,因為我相信芹澤先生還是當年的芹澤先生!可是,你們現在為何連一個無辜的小女孩都不放過呢?你們這樣跟當年那些浪人又有什麼區別?”新見拉高了聲音,手指著剛才被佐伯刺傷的小女孩,情緒激動,“你們已經拿到了錢了,想要做的事已經做了,就不能放過他們嗎?他們……他們都是無辜的啊,為什麼要他們受這種罪?他們根本就沒有犯事!”
我持刀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現在這個情況已經不是旁人所能介入的了,芹澤與新見之間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我是一無所知。新見如今估計是有一種被同伴背叛了的感覺吧?自己相信了多年的恩人、同伴,如今竟然淪為自己最為厭惡的“搶匪”,當年的印象在這一刹那間皆被現實所粉碎。
上天有時候真的很殘忍……一個人多年來所堅持的信念,卻在一瞬間被現實的黑暗所殘酷給盡數的摧毀!盡管這是自己本來想要牢牢地堅守住的東西,無奈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如何拚命,都無法維持下來——對呢,對於自己親眼看到的事實,他還能說些什麼?除了相信,似乎什麼都不能做。
人往往會把自己所相信的人的形象定型化,給予他們一個固定了的框框來評價對方的好與壞。對於對方所做的錯事或者與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有所出入的事,他們都不予懷疑,隻是深信著自己對對方的認知,自以為自己很了解他們,對方的所有事他都知道。
當自己親眼看過了以後——說不相信,那不過是自欺欺人。
然而,可笑的是……
人,往往都喜歡欺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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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鴻池屋這件事資料上寫是在七月時才發生的,不過個人覺得插在這裏似乎比較好,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所以對於某些日期會擅自更改一下,特此告知。
至於更新方麵,我都不忍心看上次的更新日期了……之前雖然打了半章,但是下半章一直都沒時間打出來,我也實在不喜歡發半章這種習慣啊。
下個星期得開始測驗,剛才數了數似乎得考十多天,中間希望能夠更一至到兩章吧。
下一章才打了一段啊……
PS。關於新見的故事,以後有空會打番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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