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03 更新時間:09-02-03 12:23
我忘了,真的是連一丁點兒記憶也沒有。
我不確定——不確定自己到底是怎樣帶著一身血走過京都的大街回到屯所;不確定自己在那一刹那間為何可以那麼的冷靜地待著;不確定自己到底是在什麼時候離開山之緒;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親手把新見的頭給砍了下來,結束了他的生命。
不記得,不確定,也不清楚。
本來圓若玉盤的月亮在不經不覺中沒了一半,但顏色依然是皎潔柔和的。夜晚泌著夜來香的素雅芬芳,然而那股香味當沾染上了血腥味的時候,奇怪地變成了一陣極為怪異且惡心難聞的味道,令人作嘔。
血擁有美好的顏色,本質卻並不如它的外表那般的好。它的醜陋正如它的味道一樣,令人惡心非常,可是一旦嚐過血的味道以後,便會像是染上了毒癮似的欲罷不能。無論世界上多麼美好的東西,好比說那高傲優雅的夜來香,沾上了血的味道後,那股味道同樣是讓人厭惡的——而我,染上了血以後,也往往令人懼怕。
這一點我在街上路上的臉色已經有非常深刻的體會。
就連自己也厭惡自己的我,又如何能夠要求別人不去討厭、懼怕我呢?現在的我,身上染著的血是那個名喚新見錦的男子的,那個人曾經多次把手伸向我,曾經毫不吝嗇地把自己的祝福給我,而我呢?當他為我做了那麼多的同時,我又為他做了些什麼?
我所能做的,似乎隻有拿起自己的刀,揮向他的頭顱,結束他的生命!
多諷刺!多可笑!
長長的劍被拖在木質的回廊之上,畫出了一道蜿蜒的血路。“吱吱”的嘶啞聲音似是野獸的低嚎,悲傷、絕望,而又猙獰——我想現在就連我臉上的表情也是這個樣子,也深深地明白自己如今的樣子是多麼的嚇人,仿佛要把所有人都一口吞進肚子才心安似的。
“唰!”沾著早已幹涸的血跡的手輕輕地推開了障子,待定眼一看房裏麵的情形時,剛剛邁進房間裏麵的步子猛地收了回來,進去的念頭也在瞬間煙消雲散。
眾人看著我衣服上、臉上、手上甚至劍上的血汙,無不是一臉愕然的表情——近藤看到我以後嘴上嗡動了幾下,正欲要站起時卻被坐在旁邊的土方給拉住了,然後又是一臉狐疑地坐了下來,眸中閃爍著憐憫;新八等人也是一臉無奈的神情,隻見新八以手撫額,索性閉上了眼睛不忍看我;井上則是低著頭連連歎息,臉上是同情又悲痛的神色;平助半站了起來,欲要過來卻又不敢,左右為難;土方則輕閉著雙眼,依然平靜漠然,可是眉毛比起平日又要糾結幾分。
至於總司,長長的眼睫似是張開的扇子般輕顫著,如星輝閃爍的雙眸頓時變得黯然失色。牙齒輕咬下唇,怔怔地看著我手裏麵的長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是終究還是什麼話也沒有說,手背上的骨節微微泛白,青筋似是快要掙破血肉而出似的。
“對不起,打擾了,你們慢慢聊。”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左手上纏著沾了血的布條,紅色與白色是一種極為強烈的對比,一種是被公認為最純粹聖潔的顏色,另一種卻是世界上最鮮明最肮髒的顏色。左手輕輕地把門給扣上,掩去了那一張一張表情不一的臉,可耳邊還是隱隱地聽到了他們故意壓低了聲音卻又掩不去擔憂的對話——
“一君他……為新見介錯了,對吧?”
“這樣真的好嗎?不告訴他……真的好嗎?再這樣下去那家夥會崩潰的!”
“如果真的……那也是他自己選擇的,不能怨任何人。”
“……這次的行動不可以讓齋藤出戰,現在他這種狀態隻會礙事。”
“你的意思是——要放棄他嗎?”
“我……”
“……知道了。”
斷斷續續傳來的對話並不完全,然而我也沒有心思去聽他們到底說些什麼。這次的事情,既然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要插手,那麼便不可能再去做些什麼阻礙到其中任何一個人的事情——我深深地明白自己是一個固執的人,甚至有時候是固執到令人討厭的人,可是在某些事情上我不得不固執,也必須地擁有這些堅持。
新見,我真的想不到有什麼東西可以彌補你……你救過我的命,而我奪去了你的命,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對於我來說都是必須用一輩子去償還的恩情。我不期盼你給予我溫柔的微笑,如今的我隻想要你多憎恨我一點點,讓我不需要覺得負擔那麼大那麼重,至少會讓我罪惡感少一點兒……
然而,你死前擔心的恐怕還是那個你一直都無法令你舒心的牽絆——芹澤。說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樣報答你,可是至少……我是絕對不會再對芹澤拔刀,也不會參與任何有關於芹澤的肅清行動!可是……我知道你也明白的,新見,我也是不會對於土方他們的行動作出任何的阻止——因為,就算你還在的時候,也從來不曾這樣做過,就算你離開了,也不會希望我這麼做。
就連你也覺得……芹澤是必須要死的,我知道。
你就是……因為這個而死的。
月色浮沉灑落在房間被擦得發亮的榻榻米之上,那柔和的色彩籠罩著早上匆忙落在地上的紅楓之上,泛起了如夢似幻的朦朧光澤。我彎腰撿起了那一串似是被人遺棄的紅楓,新見的血仍然落在我的手裏,可是他贈予我的“幸福”卻依然在我的手裏麵……在那一瞬間,我多麼想要大聲尖叫,想要把心裏麵所有的鬱悶與悲憤都統統叫出來!可是當張了嘴後,又偏偏叫不出口,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了哽咽,都被堵在喉嚨間無法出來。
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明明就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唰!”背後的障子被打開了,頭頂上籠罩著陰影,我低著頭看向身前那塊地上的黑影,默言不語,始終沒有回過頭去。忽地,那個陰影動了動,腳步聲“咚咚”在響,我能夠看到那黑色的裾,不禁心裏暗歎著,我便猜到是他——甚至,我已經能夠大概想到他到底想要跟我說些什麼。
“我明白的,土方先生……你都不用說。”我輕輕一笑,心裏卻驚訝著想不到自己到了現在仍然能夠笑出來,“你過來無非是想告訴我不需要我出戰,對吧?我現在這種狀況,對於肅清芹澤這一事來說可以是一個阻礙呢!”我抬起頭來對於土方淡漠如水的眸子,裏麵能夠清晰地看到自己帶著苦澀的麵容,“這種事,我都很清楚。”
土方沉默了起來,眸光一轉,一貫淡漠的表情有些鬆動,不知道正在想些什麼。半晌,他方把目光轉移了過去,看向尚未被關上的障子外麵,清澈無星的黑夜正在無休止地蔓延到遠方去,看不見盡頭。
“你明白就好。”土方淡淡地開口,伸手輕拍著袖口的灰塵,如蝶翼輕展的睫毛此刻便像是被摺合上的折扇一般垂下,掩去了那雙如琥珀般的棕黑色,“那樣我也能夠把這些難以啟齒的話省去不說了。”
“那真好,畢竟我也很難想像土方先生你那個模樣呢。”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輕地說道。沾血的手指不斷揉著紅楓的幼幹,使得枝葉輕顫不止,在夜裏晃出了一片詭譎的紅色。
土方微微張嘴正欲說話,忽地芹澤有些嘶啞的聲音在門外傳來,“土方,現在你應該是很得意才對吧?”我猛地轉過頭去,隻見芹澤站在障子邊,褲腳上還沾了些許血跡,估計是剛才不小心沾到的,再往上看隻覺得那雙眼睛有些渙散,嘴邊卻掛著些許嘲諷的笑意,“現在我可真的有些佩服你了,原來你的確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而且你的手段,也的確能夠讓許多人自歎不如!究竟近藤是做了些什麼才能夠讓你這種人願意為他拚命效忠呢?”
“這種事,估計芹澤局長你是一輩子也無法理解的。”土方又恢複了平日那種冷漠的姿態,似是在那麼一瞬間便開啟了保護罩一般,散發著一種疏離感。話音剛落,他便繞過了我緩緩地走了出去,長長的馬尾在空中畫出了一圈優美的線條,輕拂過我的臉龐。
我眨了眨眼,卻不懂得作什麼反應,仍然是呆呆地維持著那個坐著的姿勢。
“真是一個讓人火大的家夥呢,土方……”芹澤麵帶不屑地挑了挑眉,啐了一聲。然後又抬眼看向我,撇著嘴道,“也許在這種情況下的確不應該說,可是我再也想不到任何合適時機能夠讓我說這句話了——”
“剛才,謝謝你了。”
我背對著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隨即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你是醉了還是瘋了,芹澤先生?”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緊,指骨微微泛白,“你竟然跟我說謝謝?對著一個手裏麵仍然沾著你朋友的血的人……說謝謝?哈,你是瘋了吧……芹澤,這可是我活了這二十多年裏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我也不想說這種惡心的話——可你應該很明白,那是那小子的意思。”芹澤沉著聲音道,“那小子從小就是這個樣子,有什麼事什麼話都給統統藏在心裏不願說出來,可是又偏偏是那麼的為人著想……這一次的事情,他的死,恐怕那小子去那邊之前也是知道得清楚的。哈……他肯定跟了說了些什麼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之類的莫名其妙的話吧?”
我有些吃驚地看了他一眼,過得幾秒後方低低地“嗯”了一聲。芹澤長歎一聲,也坐在門邊仰首看向天空,喃喃地道,“那小子……老是在自說自話!他是真的不明白嗎……我之所以一直跟他冷戰,其實也不過是不想把他扯進這件事裏麵罷了!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利益糾紛存在。”
“你的意思是……”
“啊,就是你想的那樣。”芹澤忽地哈哈一笑,點頭道,“我是一個很貪心的人,我知道的,總是得一又想二,往往很多事情都看不過去,看到什麼都想搶。盡管一心想要當武士,可是總是忍不住要做這種事情……就好像犯上了毒癮似的,停都停不下來。”他提起一直拿在手裏的酒壺,仰頭喝了口,“這件事那小子是不知道的,我也一直沒有告訴他……因為,他的父母就是死在這種浪人手下!”
“你知道,浪人的生活都是很艱苦的,許多人都會因為生計而拋棄士道去搶東西……而錦他就是那個被浪人看上的倒黴鬼!”
“那個時候我才二十歲左右吧,或者還沒有那麼大。當時我還沒加入神道無念流,正在四處地流浪著,救起他根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就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當時為什麼要救他——不過現在想想,應該是他那種眼神吧!眼瞪瞪地看著自己流血倒地的父母那種複雜得讓人無法讀得懂的眼神,卻同時又清澈得令人憤怒的眼神。”
“在這個年代之中,要擁有那種眼神是多麼困難的事!而在發生了那種事情以後,他的眼睛裏麵竟然連一點兒仇恨都沒有……當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地走了進去,打倒了那個浪人,把滿身是血的他背去找大夫醫治。然後到底是怎麼走在一起的呢,我是記不清楚了。”
我忽然想起了那雙深邃得無法看到盡頭的眼睛,盡管到了現在,我仍然無法讀得懂那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眼神。人說眼睛乃是靈魂的窗口,可以反映人們所有的感情……可是在新見的眼睛裏麵,永遠都看不清楚他的想法,像是此刻的天空一般,漆黑無星,清澈得看不見盡頭。
那個人的靈魂,到底丟在人生道路上的哪一個角落了?
“在道場學有所成後,我便把那小子扔在道場裏跑了出來……如你們所知,我加入了天狗黨。啊啊,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反正我是又回去了道場又出來,帶著錦那小子加入了浪士組……”芹澤有些頭疼地搔了搔那頭稍微有些亂的頭發,“哎呀……雖然說事情也不是過去了很多年,可是我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空白一片啊……什麼都記不得了。”
“那也許……隻是因為那些對於你來說都是不重要的記憶吧。”我輕輕地勾了勾嘴角,眼簾半垂,“人總是會把一些自認為不重要的回憶自動消除,盡管這並不是自己願意的,可同時又覺得無所謂,反正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打個比方說吧,你會記得自己上個月的今天到底吃了什麼飯菜嗎?”
芹澤一愣,忽地又仰天大笑起來,“齋藤,你果然是一個很有趣的人!難怪錦那個怪小子愛親近你!”
“有趣的人……”我輕歎著,“誰知道呢?”
“芹澤……就算你跟我說完這番話以後,可是我的心裏麵終究還是覺得很不舒服。”我索性平躺在榻榻米之上,閉上了眼睛輕輕地說道,“就算是他願意的,就算這件事是他願意的……可是土方先生為什麼也能夠恨下心來殺這麼一個無辜的人?真的,我真的好恨自己為什麼……什麼都做不了。”
“土方先生……我不想恨你,可是又讓我如何原諒你……”
“然後,又如何原諒我自己……”
血腥的味道仍然在空氣之中浮沉著,我看著夜空上那隻剩下一半的月亮忽發奇想,失去了另一半的它,是否也會像是現在的芹澤那樣有悵然若失的感覺呢?我想應該是吧……因為就算是我,當眼眸裏麵失去了那抹早已經成為習慣的明紫色,也同樣地覺得很寂寞。
我後悔了,後悔答應了他——也許,我、芹澤、甚至還有其他人其實早已經在無形之中圍成了一個圓形,盡管不太牢固,可是新見卻一直都站在所有人的中心,在不知不覺中給我們作為圓心把所有人都牽在一起,維持著彼此的關係……然而,就在今天,在我把刀揮下去的那一個瞬間,我把這個人從圓的中心裏一把抓了出來。
沒有了圓心還能夠稱呼為圓嗎?那是不可能的。
於是,這個本來便不太牢固的圓就此碎裂了……在我的劍之下。
而在那個圓碎裂的同時,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也許,隻是也許——
我內心的其中一小部分,也將應聲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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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盡力了啊……頸跟手疼得都快沒寫了,現在握筆都覺得很難。
說起來最近對寫動漫同人很有愛,有時候寫不出這篇的時候就會跑去寫寫另一篇,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有機會把它發出來,不過還是慢慢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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