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55 更新時間：20-03-25 19:55
梅英在風穴中行走，周圍一片死寂，幹淨得沒有一粒塵埃。
他不知走了多遠，不知朝向何方，隻是按照師父和師娘交代的一直走下去，走啊，走啊，終於感到了一絲微風。他逆著風前行，越往前風就越大，直到自己幾乎無法對抗風力時候，他便知道，時機成熟了。
他左手掐決向前一推，大喝道：“出！”
風聲戛然而止，身體猛地一鬆，雙腳重新踏上堅實的地麵。
眼前出現的是一個嶄新的世界。而在他身後，風穴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
這是一個房間，空間不大，四周門窗緊閉，幽暗的月光照射在地麵上，映出窗欞的影子。看樣子人間此時正是夜晚，但梅英視力過人，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將周圍環境看得一清二楚——
這裏空間不大，正對他麵前的是個茶幾，上麵擺著一隻茶杯和半盤果子。窗前有張書桌，上麵除了筆墨紙硯外，還放著個小巧的妝盒。但最吸引梅英注意的是角落的一隻小香爐，裏麵正燃著幾支檀香，比起熏香，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在祭奠什麼人。在他後麵是一張床，上麵一個人裹著被子睡的正香。從房間擺設來看，床|上那位很有可能是個姑娘。
“還是趕緊離開為妙，否則被人發現就不好了。”這麼想著，梅英躡手躡腳地朝門口踱去。
誰知，當他走近時，那姑娘忽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看來她竟然是在裝睡。
“你來了？”她身材嬌小，又長得眉清目秀，任誰看了都覺得會是個溫柔的女孩子，可一開口，聲音卻冷冰冰的。
梅英不知她指的是什麼，於是決定靜觀其變。
“六、五、四、二。”她一字一頓道。
梅英依然不知該如何應答，幹脆默不作聲。
“六五四二？”那姑娘把四個數字重複了一遍，語氣裏帶上了些疑問。
梅英心中了然：“糟了，這怕是什麼暗號。”
瞬息間，又有變化。那女子伸手往枕頭下一摸，居然掏出一把匕首，她驟然起身，轉瞬之間，已來到梅英眼前。
“原來會些拳腳。”他想道。那女子橫眉豎眼，看著雖凶，眼裏卻並無殺意，況且，這點功夫在梅英眼前還遠遠不夠看。所以他也沒有去躲，任憑她用匕首抵住自己咽喉。
“對不上來，你是什麼人？”女子冷冷道。
“哎……”梅英不準備回答，也不準備在此處耽擱時間，他五指並攏在女子項後重重一擊，她立刻身子一軟，倒了下去。這一出手比女子剛才的動作不知要快上多少倍，幾乎讓人看不清楚。
他本不想出手太重，但事關全族性命，實在是形式所迫。他無奈地想：“這是我第一次獨立開陣，竟直接開到了別人眼皮子底下，雖說風穴出口的位置的確難以控製，但也說明我的陣法之術還亟需修煉。隻能等先渡過這次危機，以後再說了！”
他一把抱起昏迷的女子，正想把她放回床上，窗戶方向卻傳來一聲異響。借著月光，依稀可以看到外麵有個人影，像是正要破窗而入！
梅英來不及反應，隻得就近把懷裏抱著的姑娘塞到了床底。
剛直起身，就見一名白衣男子從窗台上跳下，他落地時膝蓋微彎，恰好卸去力道，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那男子身穿白衣，背負長劍，麵無表情地望著他，窗外的風吹動他的衣袖，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感覺。他眉眼走形柔和，這使他顯得格外穩重，但眼神裏的銳氣卻讓人覺得他應該比看起來要年輕一些，約莫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他把手中撬鎖用的工具放回袖中，一言不發地朝梅英走來。
梅英方才被那姑娘用刀抵著喉嚨都能泰然處之，現在卻緊張了起來，隻因為，那男子走路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這說起來容易，實際上卻是很高階的步法，而這男子年紀輕輕就能做到。僅憑這一點，梅英也敢斷定他的身手絕對不俗，甚至可能在自己之上。他力量被封，不敢跟他硬碰硬，就算僥幸勝過，動靜鬧得太大也是不好的。
他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事，腦子轉得飛快，忽然福至心靈，冒出一句：“六五……四二？”
如果他猜的沒錯，這就是紅衣女子原本約的人。
“四……”果然，那男子聽明白了他的暗號，“四……六？嗯……”
念著念著，男子的腳步停住了，看向地麵的眼睛裏透露出一絲動搖，口中念道：“等會兒。”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子，確定了一下才繼續道：“沒錯了，四六三六。”
梅英目瞪口呆，僅僅四個字的暗號還要用本子記，這人的記性是有多差！
男子若無其事地把本子放回去，但當他走到梅英麵前時，明顯困惑了。
“你能說出暗號，我本不該這麼問……但是……你真是齊姑娘？”
梅英實在沒想到他會這麼以為。雖然梅英才十九歲，外形還保留著少年的青澀，但他肩寬腰窄，胸前一馬平川，個頭更是和麵前的男子都差了不多少。若要勉強稱自己為女子，未免也太假了些
梅英呼吸急促，心如鼓擂，不知如何是好。難道跟他說自己隻是路過？不行，傻子才會信。
跟他說自己是齊小姐安排的接頭人？不行，萬一他提出要見齊小姐呢？該怎麼跟他解釋齊小姐被自己打昏後藏在床下這個事呢？
梅英這人有個毛病，一緊張就會胡思亂想，一胡思亂想就會亂說話，他現在腦子一片混沌，等反應過來時，往往場麵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對啊，我就是齊小姐。”
男子：“……”
“我……怎麼了？沒見過我這麼粗野的姑娘是不是！”
等清醒過來時，梅英這番話已然說出口了。
男子微微皺眉，一直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緩緩舉到了胸前。
不知他要使出什麼招式，自己擋不擋得住。梅英當然沒有與他拚命的心，他眼睛滴溜溜轉動著，開始給自己尋找退路。看來看去，還是男子進來時爬的那扇窗戶最靠譜，實在不行的話，趁其不備奪路而逃也是有可能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男子兩手交疊，對著他隆重地行了個大禮，說：“實在對不住，是在下以貌取人了，請姑娘見諒。”
梅英狠狠被自己嗆了一下。他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心想：“看來這人武功雖高，腦子卻不怎麼好使。”
“在下受秦公子所托，特來助姑娘逃婚，方才也已對過暗號，請姑娘放心。”那男子繼續正色道。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以至於剛開始，梅英隻是意識到有些不對，卻想不出是哪裏不對，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逃婚？！？！？！
梅英腳底一滑，險些跌倒在地。
這可如何是好啊！！！！
他簡直想對著窗外的冷風咆哮。
“齊姑娘，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快走吧。”男子大大咧咧地從梅英身邊繞過，作勢就要打開房門。
“慢慢慢慢慢著！”梅英趕緊衝過去攔住他，詫異道，“少俠，我們是逃婚，逃婚，精髓在於逃，就這麼明目張膽地從大門出去不好吧。”
況且這位少俠在黑夜中行事，卻穿著一身紮眼的白衣，看起來就很不專業！
“放心，齊府的人已經都被放倒了，一刻鍾之內絕不會醒來。”男子笑著說道。他這一笑，明麗如同皎皎月光，讓人不由地信任。
“好吧……”梅英妥協了，但話音剛落，他卻兩手一合大門，把男子一個人關在了外麵。
“姑娘？”男子疑惑道。
“你先在門口等我一下，我還有件事要做。”梅英衝門外喊道。
“姑娘還有何事？在下可以效勞。”男子熱情自薦道。
“不必不必，我隻是要帶上個……東西。”梅英趕緊謝絕他的好意。
男子被人這樣晾在外麵，倒也不生氣，隻是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等。他理解，姑娘家嘛，總是有很多東西要帶的；而且，這東西還往往還不方便被人看見。
片刻，梅英已經收拾停當。再出來時，他的背後多了一個箱子，一個很大很大的箱子，大的足夠裝下一個人。男子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忍不住道：“好大的箱子！”
“帶了點兒嫁妝，”梅英本不是喜歡撒謊的人，可他今日既然已經說過許多謊了，自然也不在乎多這一句，於是毫無壓力地胡扯，“我和秦公子是要浪跡天涯一輩子的，帶再多東西也不過分。”
“嗯……”男子沒再說什麼，也不知有沒有接受他這個說法。
可當梅英看清楚走廊裏的情形時，就輪到他睜大雙眼，說不出話來了。
先前梅英已經見識過了，他的步法起碼能與人間的劍客高手相當。所以，他說自己已經把齊府所有人放倒了，梅英自然也是相信的。隻是……實在沒想到他會做的這麼誇張——
幾十個人並排平躺在走廊上，整整齊齊，一字排開，每個人都麵容安詳，雙手還被擺成規規矩矩的姿勢，要是給不知道的人看見，怕是會以為這齊府鬧了鬼。
“你這……這……可真是好大的手筆！”
“謝謝。”男子感激道。
“這是你把人放倒後的什麼儀式嗎？”這場麵實在太過詭異，猶豫再三，梅英還是問道。
“姑娘小心腳下，”男子邊走邊說，“秦公子原先在齊府做過賬房，對府上地形、人丁自然極其了解，這次為了在下行事方便特地提供了出來。我害怕漏掉什麼人，給姑娘逃婚造成阻礙，所以就把他們聚在一起，方便點數。”
梅英仔細看了看，發現每兩個被打暈的人的間距都是一步，每五人之間則是兩步，更喪心病狂的是，這些人的擺放順序還有講究，男的一邊，女的一邊。梅英不得不相信，這人真的是為了點數方便而把人擺成這樣子的。
梅英看了身邊這個白衣男子一眼，暗自感慨道：“好高明的武功，好魯鈍的心智……”
兩人並肩而行，一路再無他話，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等走到院子裏時，男子忽然生硬地挑起話題：“齊姑娘是早就換上這身夜行衣了嗎？”
梅英低頭看看自己，不知這身墨綠色的衣服怎麼就被理解成夜行衣了。可又覺得別人主動找自己說話，尤其對方看起來又是個不愛說話的，若不作些回應好像不太好，於是隨口瞎編道：“嗯……我想既然約好了要逃婚，平常衣物畢竟不方便活動，所以早做打算。”
“姑娘機智，料事如神。”男子由衷讚歎道。
“……多謝。”梅英覺得這人的話好難接。
“不用謝。”說完，那男子明顯露出了輕鬆的神色。
梅英靈光一閃，隨即想到：“他這難道是在誇我？剛才一副很深沉的樣子，其實是在琢磨這幾句話？這是何必，難不成為了解悶兒？！這人不會真是個傻子吧！”
一路上，兩人果真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出去後，男子還不忘反手關上大門。此時，齊府從外麵看一片風平浪靜，根本猜不到裏剛剛發生了什麼。等府裏的人醒來，風波再起之時，怕是二人早就跑遠了。
“姑娘稍等片刻。”男子說完，並起兩隻手指放在薄唇之間，打了一個呼哨。長街盡頭，兩匹白馬披著月光，應聲而來，像是通靈性一般，在兩人麵前穩穩停住。
男子撫摸著它們的鬃毛，介紹道：“風雅、如月。”
“真是好名字，也是好馬。”梅英說著，也伸手想去摸它，卻被它打著噴鼻躲開了。
“如月隻是認生，姑娘別怕。”男子笑道。
“好。”梅英手握著韁繩，準備翻身上馬，可這動作剛做到一半，心中忽然警鈴大作：自己是不是動作太自然了些！
他現在畢竟是個“姑娘”，是不是應該裝作不會騎馬才好？可他又轉念一想，從剛才齊姑娘用匕首刺他的動作也可以看出，她應當學過一點功夫；再加上這白衣男子事先備了兩匹馬，說明他大約也是知曉此事。
一瞬之間，梅英心中便湧出這許多念頭。可誰讓他過分心不在焉，再加上背後的箱子太大太沉，一時身體失去平衡，被拽得向後栽倒。
正當梅英準備好要受身一滾時，一隻有力的手托住了自己後腰。這時能出手的，除了那男子還能有誰。
他單手撐住差點摔下的梅英和他背後的箱子，看起來依然遊刃有餘，輕輕向上一送，便將他扶到馬背上。接著自己也躍上馬背，向前奔去。
“還挺憐香惜玉？”梅英想著，一甩韁繩，禦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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