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25 更新時間：20-05-06 08:02
默默地喝了兩杯，梅英問起了其他人的事。畢越一一回答了他。
明聰沒什麼大礙，覺都沒睡，一大早就興致勃勃地給大家煮飯去了。還拉住每個願意聽他說話的人大聲講葷段子。明才卻說，他從以前當山賊時候就是這樣，每次死了夥伴都看起來沒事的樣子，但其實他講話越多，笑的越大聲，就越是在遮掩他心中的難過。於是，明才沒好氣地把所有人都轟走了。
“讓他自己靜靜吧。”明才說。
其他人都被明才趕去睡覺了，他自己則去院子裏撿暗器。太陽升起來之後，狼妖的屍體已經全部化為粉塵，隻剩下地磚上深深淺淺的裂痕還記錄著昨夜的激戰。明才的那些暗器反射著陽光，在地上明晃晃地，很是顯眼，他一枚一枚慢慢撿著，看不出一點急躁。畢越陪了他一會，覺得大概如他所說，他也是想要“一個人靜靜”，便找了個由頭離開了。
所有人都有傷，但所有人都還好。
本來明德是五個和尚裏最精通醫術的，可他又死於非命。還好有蘭藥師在，二話不說就出門采了一波藥，沈雁回拉著他的弟弟去跟著一起去了，說兩人沒什麼皮肉傷，體力還算充沛，這種情況理應伸手幫忙。所以大家傷口處理地還算及時，蘭藥師現配的傷藥也已經給他們用上了。
最糟糕的當然要數明儀，雪狼死後，他就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此後一直呆在明德的房間，說是在給他收拾遺物。快到午飯時候，明才過去找他，遞給他了一個精致的木盒，說“裏麵是明德師兄的舍利”，是他回收暗器時偶然發現的。
說道這裏，梅英稍微解釋了一下——
高級妖族雖然可以自由幻化人形，但除了少部分專修變形之術的妖族，大部分隻能變成自己吃下去的人。雪狼能變出明德的樣子，說明他已經把明德吃進了肚子裏。但明德是得道高僧，魂魄未曾收到汙染，雪狼化作黑霧時裏麵那些螢火一般的光，大約就是他魂魄的碎片。所以，雪狼死後會留下明德的舍利，也就不奇怪了。
畢越說：“原來如此。”
梅英心想：“至於明才是在回收暗器時候偶然發現了舍利，還是知道這件事，為了找到明德舍利而編出了”撿暗器”的借口，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畢越接著往下講。
梅英昏倒之後，秦公子不久就醒了，等到蘭藥師采藥回來之後幫他看了看，說妖毒已無大礙，他這才和齊小姐動身離開。
路過佛堂時，兩人碰見了披著被子、坐在門口台階上的明音，正發愁地打量著滿地的坑和滿牆的洞，好像正在發愁怎麼修。他傷得不重，但因為年紀大了，看起來有氣無力的。齊小姐看見了，就上前與他道別。
畢越幫著送柴火到廚房，剛好路過，就聽見他們說了兩句。齊小姐說，她想問一個有關別人的問題。畢越還以為她會問秦公子或者是自己父親，說來慚愧，梅英也是這麼以為的。
然而並沒有。
她說，父親的事她已經看開了，父親不願意見她，或許並非是討厭她，隻是她與母親長得太像，看到她就會想起已經過世的母親。反正她也不會再回那個家了，這種過去的事也就無所謂了。況且這世上的感情，豈是愛和恨，喜歡和討厭能解釋得清的。
而她真正要問的，是有關一個朋友。他那個朋友明明害怕孤獨，卻又不敢邀請身邊的人同行；表麵看起來開朗，和別人說的話卻都是浮於表麵，不肯吐露真心；好像對所有事情都充滿興趣，骨子裏卻對一切冷漠疏離。或許是他太膽小，太害怕被拒絕，或者是失去什麼。又或者是他自己心裏梗著什麼東西沒想明白……
“明音大師怎麼說？”梅英也很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他和齊小姐口中說的那個“朋友”是一類人，不敢、也不會對身邊的人流露真實想法。從小到大，他隻對最親近的人說過幾次真心話，每次都要做好久的心理準備，正兒八經地把別人約出來，然後像交代後事那樣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經常給別人嚇得夠嗆。
畢越轉述道：“明音大師這麼說——既然如此，自然要先讓施主那位朋友知道，你是他的朋友才行了。”
齊小姐當時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道：“多謝大師，這下我明白了，我與他果然隻是萍水相逢的關係，並非那種可以相伴同行的交情。不過他身邊若是有想與他相伴一生的朋友，希望那個人能記住這句話。”
說完，她朝一旁的畢越那邊看了一眼，便同秦公子上路了。
後半段梅英其實沒太聽得進去，因為明音的那句話著實戳中了他的心坎。
他覺得有些事現在非說不可了——
“畢大俠，我有話對你說。”
“洗耳恭聽。”畢越正襟道。
“上次我問你，有沒有自己的安排……”梅英慣於一本正經地同別人講自己心事，實際上卻緊張的要命。他偷偷瞄了畢越一眼，見他也是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心中尷尬頓時衝淡不少，繼續說：“我當時其實是想問，如果沒有的話，接下來的路，可否與我同行呢？現在我族和妖族的戰事吃緊，找到鸞鳴劍會大大增加我們獲勝的希望。你的身手很好，非常好……可以說這次救了所有人一命！而且我也很怕孤單……
“所以，我非常希望畢大俠能和我一起走完接下來的路！”梅英終於說完了，感覺有點緊張，有點想移開視線，但又覺得那樣會顯得沒有誠意。所以隻能硬著脖子和他對視。
太陽已經悄悄越過了地平線，天空逐漸亮了起來，梅英心跳得很快，眼睛的餘光恍惚地看著畢越身上其他部位，想要稍微轉移一下注意力。他發現，畢越的這件衣服和昨天不一樣了。此時他還是穿著件白衣，但款式完全不同，而且肩膀和袖口等處還用顏色相近的線繡了些暗紋，乍一眼瞧不出是什麼圖案。
他也是現在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這件衣服也是新換的，稍微大了一些，估計是畢越的。也是，前天那一戰，兩人的衣服肯定都是破破爛爛、沾滿血汙，估計也沒法穿了。
許久，畢越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說：“我說過，我不是什麼大俠，隻是個尋常劍客。我此前二十幾年一直四處漂泊，從來沒有固定的目的，但我現在有了。我想跟一個朋友一起冒險，去尋找神劍，拯救他的族人。我覺得這是個很宏大的目標。”
梅英心跳得很快，心裏覺得事情應該是在往好的方麵發展，卻又迫切希望聽到一個更明確的答複，於是追問道：“所以……你這是答應了嗎？”
“是，答應了。”畢越絲毫沒有拐彎抹角。
“太好了。”梅英垂著眼睫，由衷道。
晨光照進靈泉寺外的樹林，四周響起了鳥鳴聲。梅英看著天空中層層疊疊的雲朵，還有雲層間隙偶爾照射|進|來的金光，沉吟著說：“我要再去找蘭藥師他們談談，希望他們也願意來幫我……你稍等我片刻。”
畢越卻笑道：“不必了。”麵對梅英不解的表情，他又補充道：“你先去收拾東西，等下出來就知道了。”
梅英沒什麼好收的，隻是把武器佩在身上，幫他們把廂房的被子疊好便出來了。畢越已經在寺門等著了，還沒走近，他便聽見門外有人在門外吵鬧——
“不要再摸啦……”沈念君有點沒脾氣地說。
“小禿頭要多摸一摸，頭發才長得快！我可是舉世聞名的藥師，我難道會騙你嗎！”這是蘭藥師的聲音。
“可是我也不需要它長得快啊……”
“你已經還俗了，如果不長頭發的話，會很麻煩的！每次都要跟別人解釋——我以前是小和尚，但現在已經還俗了。不是破戒被趕出來的，是我自願還俗的！”蘭藥師模仿著沈念君那種無辜的語氣道，不得不說，學得一點都不像。
“哦……那好像是有點麻煩。”沈念君鬱悶地說，這語氣才叫真的無辜。
“你不要再欺負他啦！”沈雁回像是聽不下去了，插嘴道，“話說梅英怎麼還沒醒？”
“不可能的，我昨天把過脈了，最遲今天天亮一定會醒。我可是天下第一的藥師，怎麼可能會錯！”蘭藥師理直氣壯地說，“估計快了，他急著要找那什麼劍，這事兒可耽誤不得，肯定天一亮就馬上出來了。”
梅英不知說什麼好，隻能和畢越默默並肩走出去，站在了眾人之間。
“你看，來了吧！”蘭藥師仰著下巴橫道。
其他三個人都望著他，畢越也笑著轉了過來，對他說：“我沒說錯吧。”
一行人往山下走去，梅英走著走著就笑了。畢越說得對，確實無需多言了；千言萬語，到嘴邊都化作了一句——
“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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