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18 更新時間:20-05-09 08:05
“為何?”畢越聽他這麼說,轉過頭來問道。
梅英打了個哆嗦,盯著自己腳尖小聲說:“我十二歲那時候,為了逃過狼妖的追趕,不……不慎摔斷了一條腿。”除了心有餘悸,他說這話時還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少年做了見很丟人的事,羞於在別人麵前提起。他穩了穩心神接著說:“我撞見出來采藥的他時候,骨頭其實已經長起來了,隻是因為沒及時處理,又接連跑路,長得有些歪。他說我這腿以後肯定會留下病根的,必須盡早處理。我不是很信任他,就說這腿不影響走路,他卻說我還小,身子沒長成,這樣放任不管的話以後肯定會一條腿長一條腿短的,不光難看還不方便活動。他嗯了一聲就出去了,我還送了一口氣。但是你猜怎麼著——”
“怎麼樣?”畢越並沒有打算猜,但還是配合著他往下說。
“他出門後端了一碗藥水回來,問我渴不渴,我根本不敢喝他給的任何東西,也不敢在他家停留太長時間,扭頭就往外跑。結果他一把把我拽回來,直接把那碗藥水給我灌了下去!喝完了見我沒什麼反應,有些震驚,馬上過來按住了我的脈門。也不知他怎麼摸出來的,反正探查了一陣之後,很難以置信地問,”你是神族?”
“我沒答應也沒否定,心中卻覺得不妙。我那時候特別沒安全感,總覺得別人都是有所圖謀,神族身份暴露了之後肯定會害了自己。但他已經有了答案,不在乎我的答複。他有些為難,嘴裏嘟囔著說,這下麻煩大了。
“原來他手裏端的那碗是麻藥,喝了就睡死過去那種。但神族的身體對一切毒藥免疫,麻藥說到底也是毒藥的一種,對我來說根本沒什麼用,很快就解了,隻是會有點頭暈。我當時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給我喝這個,也不知道什麼叫”麻煩大了”,當然後來我都知道了,但當時隻覺得更加警惕。
“他出去轉了一圈,卻一直守在門口,我一直沒找到逃跑機會。沒一會,他回來了,臉上的氣質完全變了,我還以為他要殺人分屍。
“不過也差不多了。他上前按住我,兩下就把我胳膊卸了,這不同於外傷,沒人幫著接回去,就算神族愈合能力再好也沒用。我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可他還是不放心,又用繩子把我兩隻手綁在床頭,轉眼把沒受傷那條腿也卸了下來。然後……”梅英深吸了一口氣,右腿不由地縮了縮,連腳趾都蜷了起來,分明就是回憶起了那種鑽心的疼,心有餘悸,“然後他捏住我的右腳,把膝蓋以下所有骨頭,一寸一寸全部捏斷了。”
畢越看著他當時受傷那條腿和他放在上麵緊緊抓住自己衣襟的手,看起來很像把自己的手覆上去。許久,才開口說道:“不破不立……”
“是啊,骨頭歪了就要打斷才能重新接好,傷疤影響關節活動的話就要把傷疤剜掉,很粗暴卻很簡單的道理。對於很多難治的傷,確實要采用這個法子。蘭藥師那時候還很年輕,也就跟你現在差不多,卻已經在這方麵很有經驗了,許多殘疾之人不惜跋山涉水來求他診治……
“但是!”梅英控訴道,“在他手下走了這麼一遭,我能沒有心理陰影嗎!”
“很疼吧。”畢越的視線從他腿上移開,對著另一個方向看的出神。梅英順著那個方向望過去,卻隻看見船槳擊入水中掀起的波浪。
“疼啊。”梅英笑了笑,輕輕地說,“那會都不想活了。”
當然沒有他說的這麼輕鬆。
過去的很多年裏,這段經曆都是他最不願意回想起的記憶之一,一開始甚至會在噩夢裏夢到那些事。而現在他已經可以用一個旁觀者的視角,把這段故事心平氣和地講出來了。包括個中細節,此時再度提及,已經幾乎沒有了當初那種恐懼。
也因為畢越實在是個很好的聆聽者。他始終很專注地聽著,卻又沒有流露出過多的情緒。
傾訴,卻不必擔心被評價。這種感覺令人安心。
所以梅英才能把這段並不怎麼愉快的陳年往事,一五一十說給他聽吧。
當然,尚且年幼的梅英在斷骨接骨時候哭得差點斷氣,蘭藥師這個情感莫名豐富的人也跟著潸然淚下,類似這樣,實在是丟人的一些小小細節,就被梅英忽略了。
“不過他確實不是在害我,給我灌那晚藥也是想減輕一點我的痛苦,不過沒什麼用就是了。後來那個月——雖然一點也不想承認——還是多虧了他照顧的。”梅英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我知道。”畢越笑了下說。
風和日麗,船就行得很穩。不一會,梅英就頭一低,睡著了。
客船在水波中沉浮,感覺隻過了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在一個劇烈的顛簸之後從混沌中猛然驚醒,看看周圍的景色和太陽的位置,船應該沒走出多遠。“不睡了?”畢越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梅英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靠在了他的肩上,趕緊訕笑著坐直,口中接連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
“沒事。”還沒編出理由,畢越就應道。
臉有些熱,大約是太陽曬的。
船比剛才晃動的幅度大了許多,梅英覺得有些頭暈,於是站起來,靠在了船舷邊上。畢越緊跟著他後麵走了過來。甲板下麵是空的,木板很實,又浸了水,輕輕一碰就發出“咚咚”的響聲,但畢越走在上麵還是沒有一點腳步聲。梅英忍不住看了看他的腳,發現他走路的姿勢似乎和平常也沒什麼區別,大概是常年累月行走江湖,隱藏自己行跡已經變成一種習慣了。
“這一帶有暗流,船行得曲折了些。”畢越站在他旁邊說道,聲音有些輕快,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不賣!別問了!”梅英忽然聽見蘭藥師慍怒的聲音。他似乎和坐在他對麵的人起了爭執,梅英看了看,蘭藥師對麵坐著的就是最後上船的那一對黑衣人,女的還是戴著鬥笠,手裏拿著把很大的傘,和旁邊男子靠得很近,看起來關係親密;男的看起來眉清目秀,但沒什麼特點,屬於看一眼就會忘記的那種長相,手裏拿了幾個銅板,正在跟蘭藥師討價還價。蘭藥師嘴裏嚼著什麼東西,把包裹的又口紮緊了些,生氣地說:“這不是錢的問題,這幹糧我自己都不夠吃,更不要提賣給你們了!你把你的錢拿走,我沒興趣!”
在梅英印象裏,蘭藥師的脾氣確實如此,在奇怪的地方大度,又在奇怪的地方較真。根據梅英對他有限的了解,他大約是什麼地方看那黑衣男子不順眼,不然根本沒必要為了兩口吃的跟人較勁,直接白送給他也是有可能的。
兩個人爭執的聲音引來了不少圍觀,梅英趕緊挪開視線,一點也不想跟他扯上關係。
盯著河麵看了一會,梅英覺得越發昏沉了。
“頭暈?”畢越問他。
“有點。”梅英揉揉太陽穴,感覺可能是不常坐船的緣故。
“盯著水麵會越來越難受的,可以試著看看遠處的山,可能會好一些。”畢越說道。
“嗯……”梅英忍著想吐的衝動,抬眼看向了河對岸。那邊景色單調,隻有山林和河灘在以一種非常柔和的速度,逆著前進的方向流淌。看著幾乎一成不變的風景,梅英覺得確實好多了,畢越教的這個法子真的有用。
太陽一旦偏西,就會下沉得特別快,一晃神的功夫,天色好像就暗了一點。周圍的人在床上晃來晃去這麼久,精神其實都不太好了,睡得東倒西歪,像一片倒伏的小麥。
“你這人他媽是不是有病!不給你你就能偷偷來翻我的包嗎!”蘭藥師那邊又出了狀況。他擰著那黑衣男子的手腕,另一隻手抱緊了自己的背簍,看樣子是那男子手不幹淨,想去他背簍裏摸什麼東西出來,結果被他抓了現行。周圍人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有幾個直接站起來換地方坐了。船工們都在劃船,脫不開身,梅英歎了口氣,盡管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還是朝那邊走去,準備幫忙。
蘭藥師那個暴脾氣,放著不管肯定要跟人動手的!
甲板上布局雜亂,梅英走幾步就要拐一個大彎來繞開障礙,所以走得很慢。還未等他趕到,那黑衣男子忽然出手了!
他擊出一掌,直接衝著蘭藥師肩膀打去。蘭藥師正抓著他另一隻手,所以兩人離得非常近,若是這一掌打在身上,力道一定不小,蘭藥師很可能會跌落水裏。梅英心裏一急,腳下馬上搶出一步,用更快的一掌朝那黑衣男子肋下攻去。
他見黑衣男子也是個有身手的,加上他對蘭藥師的攻勢淩厲,梅英也就下意識地動了真格,可掌鋒出到一半卻想起——他是來勸架的,要是他先動了手,而且還是下狠手,那這架豈不是徹底勸不下去了!
這麼一猶豫,他硬生生收住了那使出了五六分裏的一掌。還沒等他接上下一招,眼前一花,便看見有個東西重重撞在了那男子手肘上,這一撞角度刁鑽,男子發出一聲悶哼,手立刻脫力地垂下。
畢越緩緩收回攻勢,梅英這才看清,眼前的東西是他那把頎長佩劍的劍柄,莖身扁形,要比尋常見到的修長一些,可能是照著主人習慣特製的。劍首處留有一個小環,牽出一條細繩,向上交錯地纏繞在莖上。
梅英還是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這把劍,整體來說,是一把精致卻樸素的佩劍,沒什麼花裏胡哨地飾紋。隻是在鞘上靠近劍格的位置,綁著一枚小小的劍穗,大約是為了不影響使用才掛在這個位置的。
而那枚劍穗,可以說是非常別致了。
大體來看,應該是一彎月牙,隻是在月牙中央的留白處雕著幾朵鏤空的花。月也好,花也好,多數都是姑娘家喜歡的元素,梅英實在想不到為什麼畢越會把這樣一個東西隨身帶著。
而那劍穗看起來雖好看,卻猜不出是個什麼寓意。梅英想起,那月牙上麵還刻著一些流水一樣的紋路,可惜一晃而過,看得不是很清楚。
大約是取的風花雪月的意思?
梅英有點想要問問他,卻不知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梅英這一愣神,那黑衣男子已經向後撤去,蘭藥師也就鬆開了鉗製住他的手。就在這時,船身忽然劇烈地晃了一下。
蘭藥師四下沒有依托,站立不穩,雖然他馬上恢複了平衡,但手已經不小心碰到了黑衣女子的鬥笠。恰好,那女子身形也歪了一下,所以這一碰,就徑直把她的鬥笠甩進了河裏。
“抱歉……”蘭藥師恩怨分明,雖然對那男子有意見,但不至於遷怒同行的女子。可是他道歉的話還沒說完,卻看著那女子的臉愣住了。
不止是他,所有看見那女子臉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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