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08 更新時間：20-05-14 08:07
老板手藝不錯，幾個家常菜快要燒出花來，吃著吃著，小孫也一言不發地湊了進來。他不知跑哪洗了個澡，皮膚搓得白白淨淨，梅英忍不住想要問他，洗那麼幹淨，你丐幫弟子的尊嚴呢？
菜齊之後，老板無所事事地坐在旁邊，翹著二郎腿晃了一會，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溜煙跑出去，過了會又抱了幾個精致的木盒回來。他也不著急介紹盒子裏裝得是什麼，隻神秘兮兮地問道：“各位明天就要進城了吧？”
他們還沒回答，老板就搶先說道：“肯定是，來禹縣的英雄十有八九都是暫宿一晚，預備第二天一早進城的。你們肯定也是。”
梅英覺得納悶，仙輿城明明連年征戰，可聽老板的意思，還是有很多人對這裏趨之若鶩。梅英直覺覺得那些人來神域的理由一定和自己不太一樣，便決定默不作聲，看老板接下來怎麼說。
“那你們就一定要備一套工具了，”老板說著打開了一個木盒蓋子，裏麵是一排精致的各種大小和形狀的刻刀，“我這套工具可是仿製鄭營長的那套做的，實用美觀又大方，好看還不貴。進了神機城，是個人就會手癢，想做兩間自己的機關玩玩的，有的英雄根本就是衝著學習機關之術來的。怎麼樣，各位如果沒有自己慣用的工具，不如先在我這添置一套？進了神機城再買可就不是這個價了！”
“神機城？”梅英重複道。
“仙人拂袖至，神機破空來。”畢越放下筷子說，“神機城是仙輿城的舊稱，因城中機關之術發達得名。”
梅英見他一說話筷子就停了，趕緊打斷他說：“要不你先吃飯，有空再跟我講？”
“也好。”畢越眉眼微微彎起，笑著說。
小孫吃飯如同風卷殘雲，轉眼就把麵前的一大碗飯扒了個見底，揉著肚子跟老板聊了起來：“你這真是仿照鄭勳的工具做的嗎？”
“如假包換！”老板拍胸脯保證說。
小孫癱在椅子上，懶懶地伸出隻手把那盒子夠了過來，手指在側麵一摸，找到個什麼機關按下，盒子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嗒”聲，便彈出一個暗格來，裏麵裝著幾樣新的古怪工具，有的像是鑿子，有的像是錐子，千奇百怪無所不有。
“還不錯。”他拿了幾樣工具出來端詳一番，簡短評價道，又飛快地把那盒子複原，隨手扔回桌子上說，“不過你要怎麼保證這和鄭勳那套一樣？”
“鄭將軍可是神機城第一機關大師，百年不遇的天才，他改造過的機關上了戰場那都是所向披靡，全天下的機關師都在研究他的作品和工具，圖紙早就在市麵上流傳開了。你們要不信可以把我這套工具拿去和圖紙比對，絕對如出一轍！”老板激動萬分，滔滔不絕。
小孫的大眼睛眯了起來：“是嗎？市麵上廣為流傳不代表這就是真的，難道你認識鄭勳，能去考證嗎？”
“小兄弟！此言差矣啊……”老板顯然覺得他這是無理取鬧，不僅沒動氣，還好言相勸道，“我確實不認識鄭勳，但是你也不認識啊，都是空口白話，我好歹還有許多著名機關師畫的圖紙當佐證，所以就算你心裏不服氣，但也要承認，我的話比你還是更可信一點的吧……”
“有道理！”小孫點了點頭，不再糾纏這個問題，閉目養神去了。
梅英瞠目結舌地聽完他們這一番對話，忍不住低聲問小孫道：“你倆這一唱一和的，你不會是這老板的托吧？”
小孫被嗆了一下，捂著胸口劇烈咳嗽：“咳咳咳……怎麼會，我身為丐幫高級弟子，怎會做這等投機之事？”
梅英：“……”
小孫：“看什麼呢，真不是！”
不管他是不是托，反正都達到了托的效果。兩個孩子已經被這個工具盒深深吸引住了，尤其是沈念君，夾著一片土豆半天了也不往嘴裏送。最後蘭藥師扛不住良心的拷問，給他倆買了一套。
老板給他豎了個敬佩的大拇指：“這位英雄真是疼孩子。”
“不是我孩子！”蘭藥師氣急敗壞地說。
第二天要趕早出發，所以他們吃完飯就回房間睡了。作為付出了最多金錢的東家，蘭藥師自然是享有一個尊貴的單間，沈念君和沈雁回又不可能分開，於是梅英就自然而然地和畢越睡了同一個房間。
夜裏風涼，梅英準備把窗戶關小一點，卻看見小孫從客棧門口鬼鬼祟祟地溜了出去，大搖大擺地上了街，納悶道：“不是說宵禁很嚴嗎？他不趕緊找個地方好好待著，在外麵閑逛什麼？”
“要跟上去看看嗎？”畢越劍已經提在手中，走到他身後道，“正好看看這禹縣城。”
“好啊！”梅英說著就往門口走去。畢越卻拉住了他說：“走正麵容易被發現。”說著，他一手持劍，一手拉住窗欞，像蛇一樣鑽出窗子，整個人向上一卷，悄無聲息地翻上屋頂。
梅英心裏暗暗佩服，也跟在他後麵爬了上去。
小孫沿著黑黢黢的街道，旁若無人地朝前走，畢越和梅英在屋頂潛行，拉開一段距離跟著，快到一個十字路口時，他忽然停了下來，不緊不慢地閃到了路邊的屋簷下。
畢越作了個“暫停”的手勢，兩人一起在屋頂蹲了下來。不一會，路口的另一邊走來兩個巡夜的人，舉起手中火把，站在路口中央伸著脖子看了看，沒發現什麼異常，便打著哈欠繼續走了過去。火光搖曳著越來越遠，小孫又靜立片刻，才不緊不慢地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梅英稍有些驚訝：“他對禹縣好生熟悉！”
“他往街對麵去了，我們等他走遠一些再下去。小心被他發現。”畢越說道。
禹縣地處平原，街道像尺子比著畫出來的一樣平整，一眼就能望到幾個路口之外，倒也不怕跟丟。
“畢越，你覺不覺得有一股很刺鼻的氣味？”梅英問道。畢越鼻子不知比他靈敏多少，不可能沒聞見，道：“那是燈油的味道。”
“燈油？是為了讓火把燒的更旺一些嗎？”梅英說。
“是塗在他們背著的箭上。如果遇見妖族偷襲，巡夜的人就可以用手中火把點燃火箭，射到最近的草垛上。就是那些……”說著，畢越指給他看，果然路邊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個幹草垛，還用繩網纏繞起來，以免被風吹走。
“原來如此，可這些草垛是什麼作用呢？”梅英又問道。
“那些幹草都是特殊處理過的，不怕水，而且燃燒起來火光可以傳到很遠的地方。一來可以對禹縣鎮上的居民起到警示作用，二來可以向仙輿城求援。不過聽說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了。”畢越解釋說，“好了，我們跟上。”
小孫已經走出去很遠，兩人這才小心翼翼跳下去，重新攀上對麵屋頂，追了上去。
又跟了一段，他再次在一座破屋前停了下來，用手扶正頭頂結滿蜘蛛網仿佛就快要掉下來的牌匾，徑直走了進去。
“這地方肯定有古怪，他橫跨半個禹縣來到這裏，總不會是真的為了找個地方睡覺。我們進去看看？”梅英問道，卻見畢越在唇前豎起一根手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梅英趕緊收聲，連呼吸都放緩了。
畢越閉上眼睛，明顯是在認真傾聽什麼，片刻後說道：“沒有聲音。”
“沒聲音……？”梅英馬上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這房子四麵透風，以畢越那隔了一堵牆都能聽見呼吸聲的耳力，不可能聽不見裏麵的動靜，唯一的可能是裏麵有密室，小孫進了那間密室裏，所有的聲音都與外界隔絕了！
“要進去嗎？”梅英有些猶豫地問道。
“有點危險。”畢越說，“還是在這裏等著吧。”
於是，兩人就在清冷的秋風裏，並排蹲在屋頂上幹等了起來。
“這是個什麼地方……”梅英等得無聊，就想說說話。
“說不定是丐幫的據點。”畢越說。
梅英被他逗樂了，沒想到他還有這麼風趣的一麵，轉而問道：“今天你提到的那句”仙人拂袖至，神機破空來”說的是什麼意思？”
“這是一個很古老的故事。”起風了，畢越的衣袖在風中獵獵翻飛，“傳說一千多年前，有一個仙人曾經在仙輿城住過一段時間，並且教會了城中的人機關之術，從那之後，仙輿城逐漸戰力強大。為了紀念仙人，人們給這座城命名為仙輿城，取仙人車駕之意。
“這是口口相傳的版本，但根據可靠文字記載，仙輿城最早的機關是出現在近三百年前，創始人是一位姓墨的前輩。與傳說中說的不符。”
“這種故事去糾結真假也沒什麼意義。”梅英輕輕搖搖頭說。
“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故事裏的仙人是鸞鳴呢？”
“不會吧……”梅英心裏“咯噔”一下，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你說過，千年以前鸞鳴曾在人間遊曆，或許在那期間他途徑仙輿城，還在這裏和人族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但出於某種原因，這段事跡沒有留下文字記載。後來，因為神族逐漸銷聲匿跡，求仙問道之人卻絡繹不絕，所以傳聞也就慢慢變了樣。神族前輩，變成了仙人。”
“這樣倒是可以全部連起來了……”梅英喃喃道，“隻有一點我不太讚同，或者說不太理解吧。鸞鳴曾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我有些難以想象。”
“為何？”畢越問。
“還記不記得我剛在齊府遇見你那會？”梅英忽然說。
“記得。”畢越雖然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但還是回應道。
“我那時並不信任你，再加上確實慌了，所以才會自稱齊小姐。”梅英說著，一邊小心地觀察畢越的神色，覺得有些尷尬。
“種族不同，心中放不下戒備也是正常的。”畢越隻微笑道。
“是啊，雖然後來相信你們，再加上你們見多識廣，都聽過神族的傳說，也就沒有再隱藏式身份。“梅英索性大方承認了，”但我依然打算一個人悄悄離開。如果不是靈泉寺的同生共死，我真的想象不到會和這麼多人一起走這麼遠的路。
“一方麵是像你說的很難放下戒備，但最主要的是我們的世界差別太大了。神族的力量乃是天生，一輩子不會多也不會少，不像人族一樣可以通過修煉精進自己，也不像妖族一樣可以吞食他人力量，死後也什麼都不會留下。誕於天地，歸於天地，壽命動輒數千年，自然看淡一切。
“我雖然說著要拯救全族什麼的，但其實……救不了也沒什麼關係。”梅英抬頭看著仿佛亙古不變的滿天星河，頗有些淒涼地說：“早晚都會死的，如果你活得夠長，就會明白多幾百年少幾百年，根本沒什麼分別。”
他微微轉過去，卻又不太敢看畢越，隻盯著他衣角輕聲道：“你能明白嗎？”
“在下……好像有點明白。”畢越想了一會才回答。
“我也希望不同種族之間的人真的能相互理解。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梅英把頭轉了回來，有點落寞地說，“我之前碰見過一個誤入神族大陸的孩子，覺得有趣就把他留在身邊了，但後來師娘跟我說，在時光麵前，你就像是石頭，而他隻是個蚱蜢，你硬讓他陪著你，便是在蹉跎他。剛好後來又發生了點意外，師娘把他送回人間了。我那時覺得少了個一起玩的朋友，傷心的很，就求師娘封了我的記憶。所以現在隻記得有這麼個人，名字長相統統忘了。
“反正也不會再見了。”
月亮升起來了，畢越拉著梅英往陰影裏退了一點，說道：“如果是這方麵的話，好像確實很難理解。不要說存在根本詫異的兩個種族了，就算是一起長大的兩個人也會有各自的活法。所以我覺得能不能完全相互理解根本不重要，人和人能不能走到一起，還是要看願不願意走進對方的世界，以及在一起的時候是否開心。”
“你說的好有道理！”梅英由衷道。
畢越這番話像是撥開了一直蒙在他麵前的一層紗，心頭一下子敞亮起來，他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和你們在一起時就挺開心的，你說的對，我不應該想那麼多，先繼續走下去吧。”笑完了又說道，“我怎麼沒有早點認識你呢……”
“噓！”畢越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響動，忽然捏緊了他的肩膀。
片刻，一隻白色的鳥從那間小破屋裏飛了出來，在屋簷上整理了一下羽毛，朝仙輿城方向飛去了。
“信鴿。”畢越可能是怕梅英沒聽過這個名詞，又解釋道，“那鳥腿上綁著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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