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04 更新時間：21-03-24 13:44
正午時分，兩人乘著牛車，通過了城門處衛兵的檢查，跟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一同湧入了皇城。承恩此次出來要采購的東西分別是雞蛋、止血傷藥以及大米，這幾樣東西分散在集市的各處，所以他們最少要在此處逗留整整一個上午。
集市道路狹窄，不能驅趕牛車進去，他們便找了一間客棧，把牛車交由小二代為看管。二人背著簍步行去采購物資，很快便被擁擠的人潮淹沒了。真不愧是皇城，人就是多，集市才開放了半個時辰就有這麼多人了，他倆被人潮擠得隻能被動地往前移動。
“師兄，今個兒是什麼好日子嗎？這上街的人也忒多了。要看好你的荷包啊，被偷了咱倆可就白跑一趟了。”觀止扯著嗓子朝前麵的人喊道。
承恩被她的大嗓門吵得耳朵都要聾掉了，回過頭去，冷著臉道：“荷包不怕丟，倒是怕你丟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停了下來，低頭一瞧，發現一隻手放在自己腰上，頓時又冷了臉，問道：“這是何意？”
“嘿嘿。”觀止賊笑道，“我這不是怕你警覺意識不夠嘛，所以試試看。”
他一巴掌拍掉了她的手，又徑直往前走去。觀止隻得乖乖地閉嘴跟上，瞧這家夥生氣的樣子，可真是得勁兒。
她故意跟得很近，幾次三番踩掉了他的鞋子，然後又裝出一副很無辜很愧疚的樣子，搞得他罵也不是打也不是。直到第五次她又踩掉了他的鞋以後，承恩才終於被她惹惱了，站定在那裏，怒目瞪著她，臉都要結冰了，道：“跟這麼近幹嘛？你跟我的腳後跟有仇麽？”
“是師兄你說的，怕我丟了，所以我這才跟緊一點。”觀止努力地憋著笑。
“好，你很好。”承恩冷哼道，他一把攬過她的肩膀，把她推到了前麵，俯身在她耳旁道：“你走在我前麵就不怕丟了，不是麼？”
這……真是豈有此理。觀止喪氣地看了一眼周圍，烏泱泱全是人，這下可真是想逃都逃不掉了。那隻摁在她肩膀上的大手，就像強有力的鷹爪一樣，鉗製著她，讓她稍微走快一點都會被直接拽回來。
她又自閉了。
承恩的報複才剛剛開始。他在買雞蛋之餘，還故意挑了些重物讓她背著，什麼重買什麼。像蘿卜啊、土豆啊、玉米啊，不管有沒有用通通來幾根。看她累得氣喘籲籲的，他就很過癮。不光如此，他還故意帶她去藥鋪、蜜餞坊繞圈，去了又什麼都不買，耍她玩呢。
觀止想偷懶罷工，這個人就一直在背後推著她催促她快點走。她想，哪怕她是頭強驢，他也能給她拽回來。
“我不走了，我實在走不動了。”觀止汗流雨下地扶著牆，癱坐下去，說話都有氣無力的。這下說什麼她都不走了，除非這個人能直接把她扛回牛車那邊。
折磨她也算差不多了，承恩扯了扯嘴角，得意道：“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我去拿點藥，很快就出來。”
這藥鋪就在對麵當口，他進去買藥也能時刻看到她，根本不怕她跑了。觀止也不理他，把簍往牆角一堆，開始生悶氣了。
承恩放心地轉身去了。觀止側臉瞧著他踏進藥房的功夫，她麻溜的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鑽進了胡同裏。
她一路往右轉了三個巷口，確認周圍無人以後，才停在一處墨黑色大門前，用力地叩響了三下，一重兩輕，這是他們獨有的暗號。一個帶著紅頭巾、廚子模樣的胖子把門開了條縫，看見是她以後，趕緊放她進去了。
“趙大哥，我現在來不耽誤事吧？”一進去，觀止就迫不及待問道。
“這個時候來剛剛好。官員們都上朝呢，沒有客人。歌姬們還在休息，都沒起來。這後院就我一個人，咱倆說話也方便。”胖子帶她進了後廚，便關上了門。
他見她汗涔涔的疲憊模樣，頓時有些擔心，忙不迭地把手頭幹淨的汗巾遞過去，關心道：“幾日未見，大夥兒都以為你被錦衣衛抓走了，看到你還平安無事就太好了。”
“說來話長，那天你們走後，果然有一群錦衣衛上來搜山。我被他們抓住以後投進了大牢，後來我騙他們說我是太監，他們沒有全信但也不是完全不信。抓我的那個人身份不低，他自稱本候，我猜可能是大理寺的秦可染。”
“後來呢？你又是如何從他的魔爪逃出來的？”趙磊趕緊給她倒了杯茶水潤潤喉。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他對我半信半疑，但又沒有放我走，而是想收我做隨從，讓我為他賣命。之後，我被他送去了城郊一處偽裝成農舍的院落。那個地方說不上來的奇怪，住著一老一小，他們都是專門做淨身行當的。可是我朝早已禁止民間私自為太監閹割，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沒有想明白。今日，跟著出來集市采購的功夫，我才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逃出來了。你回去告訴魏大伯，最近大家都不要露麵了，錦衣衛的圍剿遠遠沒有結束。”觀止一口氣講完以後，才端起茶水來把這口氣順了下去。從趙磊手裏接過來的茶杯也帶著淡淡的蔥花味兒，這就是廚子怎麼掩蓋不掉的氣息。
還沒等她喝下這口水，趙磊就在一旁一驚一乍道：“那可了不得，你不能逃走，你應該回去繼續埋伏在他們身邊！”
觀止沒忍住，一口水噴到了他臉上，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咳了幾聲，又確認道：“趙大哥，你說什麼？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你讓我回去？”
“沒錯啊，妹子，你想啊。”趙磊摁住她的肩膀安撫道，“咱們平時想要安插一個人去那邊做內應，比登天還難。之前安插的那幾個也都沒了消息，八成是被發現了滅口了。你這麼輕輕鬆鬆地就打入敵人內部了，魏叔他們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可是我不過是一介弱質女流，幹不了這麼危險的事。幹臥底的往往都沒什麼好下場，我們顏家可就隻剩我一個獨苗了，你忍心讓我們滿門全滅嗎？”觀止死命地搖頭，堅決不同意。她才剛從那個變態的地方逃出來，死也不回去。
趙磊何嚐不知道當臥底的往往九死一生，隻是從組織的角度出發，個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麼呢。他知道即使對方不想聽，他還是要說：“妹子，你要是木訥蠢鈍，大哥就不勸你以身犯險了。可你從小就機靈，擅長察言觀色，雖是女子，卻一點不輸男子啊。自開春起，錦衣衛和東廠已經對京郊附近展開了不下十餘次地毯式搜捕，我們在附近山上的據點都被端掉了。再這麼下去，紅蓮就隻能被迫離開京城，轉去江浙那邊了。但是最近有一個好機會，我們無論如何不能錯過。所以，妹子，你考慮一下，幫幫我們吧。”
“什麼機會？”觀止問道。她問這個問題一半是出於好奇，另一半也是想知道魏大伯他們最近都忙了些什麼，引得朝廷加快了對他們清繳的力度。
趙磊看了看門窗，沉下心來，道：“我們的人得到的消息是，三皇子就要大婚了，在下個月初一。這個皇子頗為受寵，大婚禮儀已交由刑部那邊去準備了，一定會成為整個皇城最為聲勢浩大的儀式。迎親的隊伍會經過皇城這邊的鬧市，魏叔她們計劃在三皇子大婚那日，趁著錦衣衛和東廠守備鬆懈的功夫，闖入天牢，救出我們的人。”
“什麼？”觀止簡直詫異極了。今天都已經十五了，下個月初一那豈不是還有不到半個月？從天牢劫走犯人可是掉腦袋的營生，她怎麼敢趟這渾水呢。
“妹子，你不用害怕。刀尖兒舔血的活兒我們肯定不會讓你去幹，不過，你隻需要幫我們一個小忙就行了，這難不倒你吧？”
“什麼忙？”觀止雖是滿心都想拒絕，但還是很好奇他們的計劃到底是怎麼樣的。
“三皇子大婚當日，天牢那邊會撤走一半的錦衣衛，這將是我們今年唯一一次有機會能救人。但是紅蓮的好幾個弟兄都上過官府通緝榜單，所以要混進來十分不易。我們隻能派出臉生的弟兄來執行這次任務。為了保證一擊即中，我們決定鋌而走險，炸了天牢，趁亂把人救出來。”
“該不會，是讓我去幫你們點燃炸藥吧？”觀止苦笑道。
“怎麼會呢，大哥說過不會讓你去冒什麼險。那炸藥威力驚人，足以炸毀半座天牢，若是由你去點燃，顏家就真的絕後了。我們的計劃是，讓你去把炸藥送給牢裏的一個被關押的弟兄，由他親自點燃那炸藥，與我們裏應外合，從而救出我們要救的人。”
“不是要我的命，而是要犧牲那個人的命……”觀止愣在了那裏，喃喃道：“可是明知是送死，他會同意嗎？”
“對他來講，死了要比活著容易。”趙磊滿含血絲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霧。他轉過臉去，繼續講道：“他被關在天牢三個月了，受盡了非人的折磨，卻始終不肯背叛紅蓮。我想，為了紅蓮，他會願意奉獻自己最後的一點力量。”
事已至此，觀止知道自己已經騎虎難下了。趙磊把紅蓮的整個計劃都告訴了她，她便已是局中人，再想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眼下她不想答應，也必須答應了。“我願意盡力一試。”她回複道，“隻是我如今是秦可染手下的人，他是大理寺卿，與錦衣衛並無關係，我如何能進入到天牢？”
“這個要等到魏叔他們好好計劃一番。你今天先回去等著吧，三五日之內，我們會想辦法給你聯係。”見她答應下來，趙磊的臉上又浮現出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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