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82 更新時間:20-04-02 16:10
六扇門的官署內苑,值班侍衛站在苑口。
那把劍插在火盆內,將銅盆戳個底朝天,石桌竟被一分為二,玉斝器皿滿地狼藉。
公子已經醉臥涼亭,枕著胳膊握著酒盞,鬆散發髻雪冠垂落,白日華美無褶的錦袍,此刻竟然錯擁地上,一道一道和泥沾塵,任誰都看出滿腹悲苦、借酒澆愁。
驀然,劍光熠熠流動,似認出靠近之人!
從火盆中拔出劍,無聲無息進涼亭,師兄蹲在公子身邊。
即便是沉醉不醒,夢魘仍未放過他,在劍光的輝映下,臉色慘似白紙,唇間微弱的夢囈,亦不知是哭還是求饒。
跟在寒家莊一樣,按住太陽穴和後頸,師兄緩緩灌注內力,讓公子原本激烈起伏的胸膛又漸漸平穩下來。
末了,公子睜開眼睛,朦朦朧朧一眼,便又昏沉閉目。
打橫抱起公子,師兄走至苑口,亮出一隻銅鎖,對值夜侍衛說,老木,帶路吧,殿下想要回房!
冷清署房,長簾半卷,爐煙嫋嫋,熏著迷香。
師兄將人放在床上,滅了迷香掛劍上牆,再聞夢囈看公子時,手臂又是奇痛無比,公子仍如當初那般,帶著恨意狠狠咬住……
天明回到驛館,袖口血跡斑斑,又被師妹取笑問他,何時才不覺得痛?
也隻是消停一日,幾個捕快打上門,被師兄打翻在地,卻仍喊著要拚命。
那晚兩名當班的弟兄,因為私放師兄進入,已被殿下入獄查辦。莫說是斷送前程,便是性命都難保,畢竟殿下是皇子!
師兄要去六扇門,師妹跟在背後說,殿下從重處置,就是不想讓你再進,難不成你要硬闖六扇門?
師兄頭也不回說,那我等在門口,殿下終歸要出門!
六扇門正在辦案,沒一日便見大轎,傍晚從後門抬出,又刻意避開主街。從巷裏抄小道,來到護城河畔。
轎子停在堤上,公子走路過去,隻帶兩名隨從,皆是換過便裝,進了一處幽館。
門頭看似平平,一副木刻對聯,兩旁鎮著石獅,院落並未起名,外邊看不出名堂,隻覺風中有些異味,似不該有的野獸腥膻。
掠牆進到裏頭,才覺地方開闊,圍了一座小山,山上竟有鬥獸場,隱隱聽得虎嘯聲。
東西南北圍著華幡,坐著四位貴胄人物,各自帶著家丁護院,公子也是置身其中。
正值華燈初上,佳肴美酒奉呈,更來幾位姿容絕美之胡姬,領到公子跟前那位最是風騷,隻穿著一抹薄薄胸衣,扭著水蛇腰席地而舞,看得其餘三人甚為羨慕。
公子端著一杯茶,偶爾與三人寒暄,看水蛇腰的次數,還沒看擂台得多!
少頃,三隻豹子對熊,持續了半柱香,以豹殘落下勝負,地下賭坊的籌碼,便在此刻盡顯。
忽然,銅鑼敲響,擂台迅速撤走,管事帶護院匆匆而來,說有一隊官兵衝這邊來了,請貴客隨他們從水閘撤退。
水閘邊有暗門,外邊畫舫接應,難怪搜了幾次,都一無所獲。
公子三人一同上船,其餘三家進了船艙,公子一行卻被攔住。
殺手們圍上來,刀劍映著寒光,倆人護著公子,但敵眾我寡,想脫身很難。
管家眯眼說,誰還想走,官府的眼線吧?我派人打聽過了,任家的小世祖,年前就出事了!
公子瞟著河道,果斷下令說,走,不用管我!
那倆人急了,脫口而出:殿下!
聽得管事一愣,說喊誰殿下呢?
公子沉臉說,你打著本皇子的旗號,偷買虎豹開鬥獸場,就沒想過本皇子親臨?
管事懵了,說你是皇子,怎麼可能,哪有皇子親自涉險?!
公子冷笑說,小小朱成樓的管事,哪能私買這些獅虎,背後是誰為你撐腰?
管事老奸巨猾,此刻發狠說,上了這條船,那不管真假,也隻能殺了!
這話才說完,忽聽水聲嘩啦,師兄掠上船頭,舉手敲暈一人,腳尖挑起鋼刀,刀背又敲暈一個……
畫舫靠岸時,管家被押過來,知道自己活不了,便說要告訴殿下背後主謀,當初獓鬼在京城收買人脈,消息靈通暗莊眾多,才能逍遙法外多年。
獓鬼一夥雖然死了,但收賄者還在逍遙,竟敢打著皇子旗號,私設獅虎局子斂財。
等湊到皇子麵前,管家才惡毒說沒想到您真是殿下,您不知道我主子就是姬甌子?當初姬甌子跟殿下好得不分彼此。
月下,公子臉色變冷瞳孔收縮,目光落向侍從的佩劍。
管家大笑,氣焰囂張說,活到我這個份上,還有啥沒見識過?倒是殿下還年輕,被擄走一段時間,姬甌子的淩厲霸氣,想必讓殿下終身難忘吧?
驀然,公子拔劍欲刺,卻被師兄搶來,轉手插回劍鞘。
師兄說,殿下,讓我試試!
說罷,按住管家背後一處穴位,很快聽其鬼哭狼嚎,嘴裏不停嘶喊叫罵,頂了一刻暈厥過去。
其間,公子已經離開,站在河岸邊上。
師兄瞅著背影,對一旁侍從說,拿涼水潑醒,要問什麼就問,不招供再來找我。
走到公子身邊,師兄看著河麵,說,若真不怕刑具,他就不會激怒殿下,殺了他求一個痛快。
公子沉默。
很快,隨從來報,今晚幾家參賭之人,都在岸邊被抓了,這次可謂人贓並獲。
公子冷厲說,門中還有內鬼,查,今晚誰走漏了風聲!
隨從離開後,師兄提醒說,殿下,不一定是內鬼,夜晚官兵的火把,在塔樓上一目了然,算算時間……
方才未及思量,這會被他提醒,公子眼閃寒光,若不是盯梢,怎會及時出現?
見他這般眼神,師兄微微一愣,停頓半晌才說,殿下是被獓鬼傷得太重,才會分不清善意和惡意。若是蓬萊閣還在,我想將他們再殺一回!
公子些微一愣,半晌寒光滅了,眼神又漸微茫,轉頭看著河麵,略帶戲謔說,鑄師仍如當初,總能為本殿找到理由!
師兄說,殿下,私闖六扇門,盜用老木身份,我才是罪魁禍首。殿下責罰時,請勿忘了我!
說罷,單膝跪落,拱手認罪。
公子一時愕然,繼而轉過頭去,口吻淡淡說,你以為就這麼簡單?眼下使臣正在京中,倘若有人以此大做文章,你可以知道後果?
師兄皺眉,眼中茫然。
公子望著河水,似透不過氣,悶悶不樂說,江湖客素來令我厭惡,屢屢以武犯禁目中無法,若非感念你剿滅獓鬼,本殿一早就拿你治罪了。
師兄平靜說,我不在意殿下如何待我!
公子沉聲說,你不在意,但我在意!
師兄微微一愕,眼中多了笑意,少頃起身說,那我會為殿下保重,不會輕易讓人傷我!
公子悵然一笑,神情乏力疲憊,覷著水中月影,低聲說,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你才肯帶師妹離去?
師兄看著公子,一語雙關說,找到殿下為止。
公子微微側頭,皺眉說,還是執著!
師兄說,我已出關,來至京城。
公子說,那又如何?
師兄說,殿下想戰,不是還有那口劍?若是倦了,還有一個鑄師,能帶殿下回去!
公子微微怔忪,看著悠悠流水,一時陷入情緒;似有千般心結,又似千般難解,便如眼前河水,淙淙潺潺無間無斷……
師兄靜默陪伴,一同看著河水;灩灩波光失色,無非是為心事。
眾人眼中的殿下,褪下雪冠和錦袍,依然是鶴骨清臒;從霧城走至京城,即便不再長夜淒雨,卻仍是風雪梅花路,寒得可以挾冰求溫;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見其冰雪消融,眸中窺見晴日暖陽?
一條河畔,兩種心思,各自沉澱……
直到更聲傳來,公子頓時驚悚,脊椎涼至毛孔,宛如掉進冰窟,似連站都不穩;看得師兄皺眉,當即一把攬住,以胸膛做後盾,讓其可以依靠。
昔日墜落惡道,天翻地覆之後,唯有更聲如常;如今回到陽世,更聲卻似那時,浸淫著不堪記憶,一聲又一聲催逼。
冷汗涔涔之際,聽見師兄聲音,溫潤帶著堅毅,附在耳邊說,我已為殿下取來犀晶,請老匠師雕刻成簪,還需一些時日方成。它有安神之效,殿下白日戴它,夜晚便可安眠!
公子壓製情緒,似溺水時掙紮,忍著撕心恐懼,推開身後之人,倔強說,我不需要!
屆時,侍從上前回稟,管家已經招供,供述頗為驚人,還請殿下過去。
少頃,公子冷靜下來,帕子拭去冷汗,餘光掃過師兄,便去處理要務。
一盞茶的功夫,車馬陸續離開。
公子上了馬車,仍如前幾次似,不發一言離去。
河岸炎風,蟋蟀夏蟬,師兄負手而立,樹後竄來人影,戲謔說,你的殿下走遠了……長霧散去空處所,西子落淚吳鉤藏。
師兄皺眉說,殿下不會失誌!
師妹順溜說,那鑄師就會失誌!
師兄反問說,鑄師和殿下,不可同誌嗎?
師妹淡淡說,兩陽相衝必有一損,身為神鑄門的大師兄,熔鑄世間無數質材,又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世間並無兩全,舍不得損人,也隻能損己!
轉身使館方向,師兄丟下一句,我不在意。
師妹學殿下口吻,追上去壞笑說,但我在意。你是我的大師兄,我不準任何人傷害你,包括那位了不起的殿下。
師兄邊走邊說,那我真是欣慰,以後補具都歸你。
師妹抗議說,師兄念錯詞了,明明該接那一句,你會為我保重。
師兄隨口說,你會為我保重。
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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