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12 更新時間：21-02-12 13:50
萇楚給那些人解了法術，又抹了他們記憶，隨即隱身，隻看著那些凡人俯身在屍體上痛哭，哭自己的兒子丈夫，哭自己的父母兄妹，待他們哭夠了，全指著那劫匪的屍體唾罵，膽子大一些的，還伸腳踹。
萇楚原本想轉身就走，可他好歹曆經了一世的凡間，心境還是改變了許多，換做從前的他，他不會多停留半刻，旁人生死與他何幹，各自有命。
隱約還記得他為凡人的一世，雖沒有父母，卻有師父和師兄弟，還有並肩作戰的戰友，他們待他極好，讓他知曉了何為情親友情和家國情懷，聽說他還私動凡心，想必愛情他也是體會過了的，隻是他半分不記得了……
曆經了這短短一世的紅塵俗世，骨子裏某些東西悄然改變，就像萬年寒冰正在悄悄融化。
所以萇楚隱了身形一直守在一旁，等了許久，見官府的人來接手了，他才轉身離開。
一路上他沒有施法，隻是慢慢地走，他總覺得這場屠戮有些不對勁，仔細回想起那些人的傷口，他猛地停住腳步。
那些屍體身上的傷口不一樣，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明顯是被兵器砍傷，而那些匪徒死狀淒慘，麵部表情猙獰恐懼，也就是說，百姓為匪徒所傷，而匪徒由魔物所殺。
那魔頭居然沒有濫殺無辜，被他追著打，也半句不解釋，倒是狂傲。
到還是自己誤解了他。
萇楚仙君剛要升起一絲愧疚感來，隨即腦海裏閃現那廝勾唇邪笑的模樣和口裏說過的厥詞，於是這點還沒萌發的愧疚感便被狠狠壓下去了，果然是魔頭，沒臉沒皮！
還好你個魔頭沒解釋，就算解釋了又怎樣？也改變不了你殺了凡人這件事，人道有人道，天道也有天道，那些匪徒該由人間天子來懲罰，而不是讓魔界的你們來殺伐予奪。
說到底，還是你這個魔頭嗜殺成性，不把人命當回事，我仙君就該拿了你！就該追著你打！今日且先饒過你……
萇楚才醒來不久，晚間不願意入睡，尋了個地方打坐調息，這地方恰巧是白日裏他跟魔頭打鬥的地方，明月高懸，遍地銀光，山川黑黢靜默，夜風習習。
此刻若有旁人在，隻見那位仙君雙目微闔，長長的睫毛掩著，薄唇輕抿，沒有表情的麵容顯出幾分冷淡，卻絲毫不影響它的俊美出塵，祥雲滾邊的白袍迤地，墨色長發靜靜垂立，仙劍沉睡在他腳邊，須臾，一個偌大的透明水泡把他整個人圈住了。
萇楚被自己散發出的結界籠罩著，體內真氣運轉，漸漸的，身體有些發熱，他不住地回憶自己到底遺忘了什麼，直到結界被一股真氣衝破，他嘴角溢出一絲血來，他才慢慢睜開眼。
作為千年仙君，他已經很少會被別人傷到了，能輕易傷到他的隻有他自己。
究竟是遺忘了什麼……
在浩瀚無垠的思緒裏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絲一縷，卻引得自己內力反噬，好似有什麼在故意阻擋他。
萇楚劍眉微蹙，淺色瞳孔泛著冷光。
瑞淵這晚睡得很沉穩，大概是發泄了心中的躁鬱之氣，痛快了許多。
就連那個夢境，都沒有再出現。
次日清晨，神清氣爽的魔君大人慵懶的靠在美人榻上喝茶，想起來好幾日不曾見過自己帶回來的那個小鬼頭了。
便著人帶來。
黎旭自從來了魔界，就再沒機會見著魔君，今天也不知是什麼黃辰吉日，魔君傳他。
黎旭進屋急忙伏跪在地，不敢抬頭看美人榻上那位。
瑞淵打量著自己撿回來的小鬼，若有所思，半晌才開口：“可還住得慣？”
黎旭磕了一個頭說：“回魔君大人，住得慣。”
“嗯。長老賜名了？喚什麼？”
“黎旭。黎明的黎，旭日東升的旭。”
瑞淵放下茶盞，嘴角帶了笑，“黎明的旭日，看來他是真的老了，也要開始懷念從前了。”
黎旭有點顫，聽不懂也不敢接話，隻是跪著。
“這裏可沒有黎明，也沒有旭日東升，你一旦選擇接受了這個名諱，便沒有反悔的餘地了，小鬼頭。”瑞淵不緊不慢，就像在閑聊一樣。
黎旭好歹當了幾百年的小鬼，言外之意還是聽懂了，魔君大人這是在說：來了這裏便要忠於這裏，哪怕別人再怎麼蠱惑自己，自己也隻能忠於美人榻上這一位。
黎旭當即額頭磕地，“眾魔眼裏這兒沒有黎明，可黎旭心裏卻有一輪旭日，隻要您用得上黎旭，黎旭萬死不辭。”
瑞淵眯了一下眼，“起來罷。”
黎旭這才站起身，看了一眼美人榻上的魔君，頓時心髒狂跳不止，迅速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瑞淵終於坐直了身子，黑袍隨意的散落在地，俊臉上的表情卻很嚴肅，問道：“這段日子，想起來什麼了？都給我說說。”
黎旭皺眉思索了一下，不經意撓了撓頭，這才有一些小孩子的模樣，“不知魔君大人可還記得一首詩？”
“嗯？”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黎旭一邊背出來，一邊偷偷地觀察瑞淵的表情，才發現眼前這一位是徹底不記得了。
瑞淵劍眉微蹙，等著小鬼繼續往下說。
“您上一世是位大將軍，可威風了，玄黑戰甲身騎寶馬，為了護著國家，最後……戰死在城門口了。”黎旭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瑞淵眼眸裏有震驚，片刻後恢複平靜，跟他猜想的差不多，要不然怎麼會一直做那個夢呢？
“說詳細一些。”瑞淵這一刻覺得，撿回來的小鬼沒有白撿。
黎旭卻不再開口，隻是又跪了下去，“其他的……我，我想不起來了，我隻記得您是住在將軍府裏的，最後一次見您時，我就是背的這首詩，當時……當時好像還有一個大哥哥，可是……”黎旭一張小臉皺成一團，顯然有些痛苦，他在努力回憶，“我不記得他的模樣了，也不知道他名喚什麼，好像是長得很俊的……”
瑞淵莫名的就焦躁起來，這一刻又覺得：這小鬼還不如不撿回來。
孤魂野鬼做了那麼久，黎旭的魂魄是受了損的，因此記憶不可能完整，瑞淵想到此處，倒也沒有責罰他，反正這個疑團如影隨形跟著自己好多年了，也不缺這一時半會兒，來日方長。
揮退了黎旭，瑞淵看著手裏的玉質茶盞，玲瓏剔透觸手冰涼滑膩，不知為何又想起了那位要來捉他的仙君。
瑞淵又摩挲了幾下手中的茶盞，心裏發癢：不知他的皮膚摸起來是不是也這樣？
正所謂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魔君大人放下茶盞，丟下他的子民，往結界外掠去。
隻餘眾魔滿臉疑惑：咱家大人最近為何如此活躍？那人間莫非又出現了啥好玩意兒？引得尊上頻繁前去……咱魔界他還管不管啦？還要不要啦？
瑞淵來到昨日打鬥的山間，遍尋不見那仙君的身影，頓時有種孤獨感——無敵是多麼的寂寞啊……
才打了一次就逃跑了？還是半路逃跑的。
這人間拿他沒辦法，如今仙家也拿他沒辦法了，無敵還真的是寂寞無比。
就在他沉浸在自我世界裏不可自拔的時候，魔界結界外，一位白衣出塵的仙君眉目清俊眼神冰涼，手裏的仙劍直直刺向那結界，白紅兩光相撞迸裂耀眼光芒，魔物們齊列陣型嚴陣以待。
萇楚默念口訣，仙劍光芒更甚，帶著無盡殺意劈向結界。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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