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75 更新時間:20-04-23 09:03
李玉冰師承餘派古琴大師周冰海,餘派是十分有名又十分低調的琴藝門派,一位師傅一生隻收一位徒弟,這位徒弟拜師後不能成家,要一生守琴,直到把琴藝傳給下一任徒弟,李玉冰在二十歲那年拜師周冰海,從此再也沒有沾染過世間的人情冷暖,不知為何,餘派收徒一直很晚,周冰海收徒最早,也是在他四十九歲的時候收了李玉冰,到了李玉冰這裏,六十多了,還未尋到一個心儀的弟子,進而好不容易得了一位,人家又不願意做他徒弟。
李玉冰清冷,不苟言笑,想要拜他為師的人不計其數,今兒主動收徒卻被拒絕了,他看著方青咕,聽方青咕說劉紀文是班主任這三個字,也不知怎麼的,李玉冰就笑了,還不似方才暗自一笑,這笑出了聲,染了眉梢,亮了眼睛,一時間,眾人有些愣了。
最先愣住的是劉紀文,班主任三個字衝擊不小,卻遠沒有李玉冰的笑猛烈,他看著笑出聲的李玉冰,雙眼發直,一點都沒有方才訓話的模樣。
最先反應過來的杜立寒,他看了看他老師,又回頭看著方青咕,沉眉,“不可無禮”
杜立寒和李玉冰的脾氣是有些像的,平日說話彬彬有禮,若生了氣那就是另一種模樣,口上依舊含蓄,可話裏的意思已十分逼人,杜立寒的這四個字已經不是震懾,而是準備讓方青咕付出代價的語氣了。
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劉紀文被杜立寒的這四個字叫回了神,搖搖頭,抬手,“你師弟還小,不懂事,別嚇著他”
明顯溺愛的語氣,杜立寒吃驚的看向他老師,想他入門十幾年,他師傅對他可是向來奉行嚴師出高徒的準則,怎麼對一個不知哪裏鑽出來的小子這麼溫柔。
這時候,李玉冰站起來,抬手示意杜立寒繼續主持比試,這第六題是李玉冰所出,杜立寒放下紙卷,白紙上是一段琴譜,如此看來,今日上桌的幾位出的題都是自己擅長的領域。
“有酒、有詩、有才人佳人,怎能沒有絲竹之聲”,李玉冰抿唇,指著自己獻出的彩頭,“這是清末大師張椿老師生前所用之琴,我喚它鞠田琴,今兒誰能用它彈奏對上我這紙上的琴譜,這把鞠田琴我就送給她”
李玉冰話剛落,齊崢突然炙熱的盯著王小九,王小九狐疑的放下筷子,與齊崢四目相對,“幹啥?”
齊崢說,“琴棋書畫,作為一個紈絝子弟,你總應該會那麼一···”
抬手,王小九打斷齊崢,“不必”
齊崢便沉默了。
張錦芳不知道這個齊崢居然已經到了能和王小九進梅園的地步,上次匆匆一眼,也沒瞧出這個人有什麼能耐,如今見到,發現兩人尤其親密,不由得有些好奇,因此接過話。
“小九小時候算命不好,說要俗著養才能長久,所以王爺爺和王伯伯他們就沒讓他碰這些,隻讓他像普通孩子一樣,身體康健,快樂遂意就好,小九其實很聰明,真要學,不會比在座之人差”
齊崢之前就聽王雁峰念過一次王小九算命的事,他本以為那是老人家迷信隨口說說,沒想今日又在張錦芳這裏聽到了,不禁疑惑,“為什麼會這麼相信算命,抱歉,我是學法的人,各位又不是沒有見識的人,我實在無法理解”
張錦芳便笑,“若是一般人說自然是不信的,可給小九看相的是一位很有名的老師,那位老師沒給幾個人看過相,可每次都看的極為準確,幾乎沒有一點偏差··”
王小九聽言,不服氣的嘟嘴,“那我這兒就有偏差啊,他說我活不過二十,可你看,我現在還好好的”
溥玉皺眉,“所以伯伯他們才散著養你,這是人老師說的解法啊,若是精細著養,你就活不過··”
“怎麼連你也信”,王小九皺眉,不甘的撇嘴,“我反正不信,等我有機會,我一定去改名!”
齊崢看著不信命的王小九,好奇的問,“算命的是哪位有名的老師?”
張錦芳和溥玉對視一眼,沒回答,王小九拿起筷子搖頭,“這位老師是個出世之人,我當時年紀小,連他的樣子都沒記住,就是說了,不止你不知道是誰,就連我也就隻是知道一個名字而已,芳哥和溥玉連麵都沒見過呢”
齊崢點頭,心領神會的沒繼續問了。
關於王小九的話停了,溥玉和張錦芳不和王小九插科打諢了,他們看著琴譜,開始皺眉。
京城四少裏,除了王小九,其餘三人都會撫琴,其中溥玉因仰慕李玉冰尤擅,可最先起身解這道題的卻是一向以文采出名的李絲柔,李絲柔站起來走向鞠田琴,胸膛起伏,似有些緊張,李玉冰對著她微微點頭,仿佛在鼓勵。
張錦芳看著李絲柔亭亭玉立的背影,嘴角以可見的速度下垂,眯起了眼睛。
見狀,王小九附耳溥玉,“芳哥怎麼還看不慣人大才女啊”
王小九問這話的時候一雙眼睛睜的很大,王小九遺傳了他父親的儒雅與他母親的俏麗,很是好看,尤其是眼睛,張錦芳曾誇王小九的眼睛像牡丹花,有傾國之色,溥玉看著王小九的眼睛,低聲說了句,“我也看不慣齊崢”。
王小九皺眉,不解的看著溥玉,“什麼跟什麼啊”
溥玉微微歎了口氣,正想開口,李絲柔的琴音已經起了。
李絲柔和杜立寒同歲,比杜立寒成名晚些,在京城女子中算得上一騎絕塵,這次被帶進梅園的年輕人不算少,女子卻隻有她一個,京中之花,無論是樣貌還是才華,她都擔得起這個稱呼,李絲柔文采飄逸,文章浪漫雋永,她的琴音也如她的文章一樣,綿柔細長,讓這把古琴生出了女子低吟之聲。
紙上的琴譜不過一小段,對琴的人也不宜過長,十指放下,李絲柔起身,一眾男人的心像被人揉過似的,王小九也被揉了,忍不住搖頭,“實在是絲柔姐姐看不上我,不然···”
齊崢抬手拍了拍王小九後腦勺,毫無情緒的吐槽,“醒醒”
張錦芳似乎是被王小九這句話刺激到了,放下手裏的茶杯慢悠悠的站了起來,張錦芳和杜立寒一樣喜好白色,一身白衣的張錦芳邁著步子朝古琴而去,張錦芳的身段是美的,粉絲們常常嚷嚷要給他的身段買保險,張錦芳的美是一種複合美,有女人的麗,又有男人的颯,眾人看著,隻覺得比起李絲柔,竟然有一股過之而無不及的霞姿月韻。
張錦芳走到琴邊,對著李玉冰輕輕點頭,又對著杜立寒點頭,卻不落座,而是拿出兜裏的帕子輕輕搽拭琴弦,這個舉動意味太過明顯,顧如風小心打量身旁的李絲柔,卻見李絲柔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卻沒太大的情緒。
十指纖細,手如柔荑,張錦芳的美甚至延伸到指尖,這樣的美人輕輕彈動琴弦帶來的美也是別樣的,眾人都是聽過張錦芳唱戲的,聽過他彈琴的卻沒幾個,張錦芳的琴音要比李絲柔沉一些,甚至帶著一股傷情之味,嬌嬌日中,梅樹之下,聽美人撫琴,杜立寒忍不住端起一旁的酒杯抿了一口,張錦芳微微抬頭,看著飲酒的杜立寒,笑了笑,這笑,琴音也隨之一顫,頓時鮮活起來,小小一段,卻高低起伏,讓人跟著忽上忽下。
兩位演奏完,有些躍躍欲試的小輩已經有些不敢上了,何況這時候,溥玉站了起來。
王小九有時候都在想,若他父母真把當成一位公子哥來養,他是不是真的活不過二十,若真的像他三位哥哥這樣,琴棋書畫裏泡著長大,他會不會今日也能為王家掙點麵子,為人子女,孝敬父母,光耀門楣,成就一番事業,是古往今來的傳統,可他爺爺奶奶從小就告訴他,”小九,你不用學那些,也不用在乎那些,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玩什麼玩什麼就好”···
劉老方才嗬斥年輕人,尚不能修身齊家,亦未有治國平天下的壯誌,沒有應有格局與眼界。
可從小,王小九接受家人的教育就是養好自己就行,他是王家獨子,家人生怕他出一點意外,隻想他當一個俗的不能再俗的人,他討厭那個給自己算命的人,在王小九眼中,那個算命的人算沒算到他的人生他不知道,卻僅憑三言兩語便影響了他一生。
溥玉的琴音打破了王小九難得迸發出來的不甘和怨氣,幾乎就在第一個琴音裏,眾人包括不懂琴音的齊崢聽出了溥玉琴音中的不同,那是和前兩人有著天差地別的琴音,溥玉的琴音裏,有了境界。
上桌的關舟眼神如火,卻含著陣陣微風,他看著彈琴的溥玉,瞳孔失去焦距,似乎在溥玉身上看另一個人的身影,溥玉學琴並不早,溥玉的母親是一位大學教授,自小在國外留學長大,培養溥玉也是從鋼琴和小提琴開始,溥玉第一次接觸古琴是在他十五歲的時候,他爺爺關舟拉著他的手說帶他去聽天上才有的琴音,溥玉才第一次見到了李玉冰。
十五歲,溥玉跪在李玉冰門外整整三天三夜求李玉冰收他為徒,跪到第三日暈倒,李玉冰都沒有給溥玉開門,所以方才李玉冰要收方青咕為徒時,關舟其實是氣憤的,在關舟眼中,他的小溥玉是世上最難得的孩子,方青咕連琴都不會彈,李玉冰竟然就要收徒。
溥玉的琴音比李絲柔與張錦芳的都要短,卻在停手後仍震蕩在眾人胸腔之中,溥玉坐了許久才站起來,十分顫抖的對上李玉冰的眼睛,李玉冰卻沒有絲毫情緒,就像前兩人彈琴一樣,一如既往的清冷之色。
溥玉彈完,杜立寒掃了一圈,沒人敢站起來了,便回頭,請李玉冰裁斷。
李玉冰站起來,看著那把古銅色的琴,不露痕跡的搖了搖頭,“既如此,便贈予關家小玉吧”
溥玉胸膛起伏,哪怕沒能拜在李玉冰師下,溥玉的心依舊是仰慕不已的,能得到李玉冰的認可,哪怕隻是一點點,溥玉都極為滿足。
溥玉看著琴,對著李玉冰深深的拜了拜,這個當口,上桌的王雁峰突然不屑的冷哼一聲,幾乎差點捏破了手中的酒杯。
七人同時變了神色,尤其關舟,王雁峰看著激動不已的溥玉,突然沒了往日的儒雅與長輩的慈愛,“小玉,他也擔得起這個玉字!”
啪地一聲,關舟突然拍桌而起,雙目怒斥,瞪著王雁峰,“王雁峰,你莫要得寸進尺!”
駭然一片,連劉紀文都沒想過這兩人保持了這麼久的彬彬有禮居然突然發作,周圍的賓客和小輩們就更沒想到了,杜立寒走上前,正要開口,沒想李玉冰冷冷的說了句,“他是擔不起這個玉字”
杜立寒像塞了塊手帕進嘴裏,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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