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43 更新時間:20-04-14 13:54
顧謙儀拿起背包,轉身,再也沒有看王熠一眼。如同王熠那麼多次轉身離開,不再看他一眼一樣。
回程的火車上,他第一次拉黑了王熠所有的聯係方式,也是最後一次。接著他摘下左耳的助聽器,深深地睡了過去。夢裏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但他卻不感到害怕。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每一天都有事可做,每一天都輕鬆而愉悅,他再也不用患得患失,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地回憶自己是否讓戀人不開心,再也不用費勁腦汁的想對方為什麼又不搭理自己。曾經為了能更好地和王熠保持聯係,他換了並不適合自己的智能手機,現在他又可以用回老年機。他生命裏的每一刻似乎都重新歸屬於自己。
他早就應該選擇放手的,沒有王熠的日子一點兒都不難熬,甚至充滿了自由。原來他們兩個真的一點兒都不合適,是他被甜蜜的從前蒙蔽了心,以為王熠會變回剛開始的樣子。是他貪心了,還一直站在原地不願意離開,看不到王熠早就走到他前麵老遠的地方。現在他也往前走了。
老年機的鈴聲很大,不帶助聽器也能聽到,顧謙儀忙著準備入黨申請書,順手就接起來。
“你好,哪位?”
“顧……謙儀……你幹嘛拉黑我?”對方的語氣聽起來醉醺醺的。
以前顧謙儀聽到王毅的低音炮,會情不自禁地傻笑,沉迷進去,而現在卻發現自己不但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喝冰可樂。他按掉這個電話,繼續埋頭寫材料。
然而老年機卻堅持不懈地響著,連戴著耳麥打遊戲的室友都忍不住提醒:“有沒有聽到電話,快點接啦!”
顧謙儀有些無奈:“到底什麼事?”
“你拉黑我?很有膽量啊?我前幾天那樣教訓你,是為了教你懂事點,不要老胡攪蠻纏……”
“你到底什麼事?沒事我掛電話了。”顧謙儀有些煩躁,都已經在心裏把你拉黑了,居然還舔著臉來說這些傻比話。
“你給我道歉我就原諒你!”
“道你嗎歉!原你嗎諒!滾犢子!”
顧謙儀再次掛掉電話,然後拉黑了這個手機號。兩分鍾後,手機再次響起。顧謙儀有些猶豫,不應該換老年機的,都看不到號碼歸屬地……
“你現在敢掛我電話了?”王熠怒氣衝衝的。
顧謙儀覺得有必要一次性搞定,隻能走出寢室,非常冷靜客氣地說:“王熠,我們倆結束了,我以後不會再騷擾你,也請你滾遠點吧。”
“你是要跟我分手?”王熠已經醉的話都說不清,怒氣值卻越來越高。在之前的相處模式中,總是顧謙儀哄著他,做退讓包容的那一方,王熠也早就習慣動不動就冷著他,然後看著他低聲下氣求和的樣子,來獲得心理滿足。眼下這個一直被他搓圓按扁的人好像突然開竅了似的,毫無征兆的把他甩了,這讓王熠無法理解,無法接受,“你別再無理取鬧!”
事到如今,王熠才有點慌亂,從前那個被自己捏在手心裏,粘自己粘得跟狗皮膏藥似的顧謙儀,居然跟他電話分手了?他連原因都沒有問,他也不在乎自己被分手的原因,他隻是下意識的把過錯方推給顧謙儀,推給他的“無理取鬧”。
顧謙儀和他吵吵鬧鬧那麼多次,王熠也提過兩次分手,但顧謙儀那會兒太二B,認死理,就要在王熠這顆歪脖子樹上吊死,所以死乞白賴的低三下四的給追回來了。但是壓死駱駝最後一根稻草,已經被王熠親手放到顧謙儀的臉上,讓顧謙儀想無視都難,再加上王熠剛才一句“無理取鬧”,更是讓顧謙儀吃了秤砣鐵了心。
“王熠,你就當我是無理取鬧吧,我跟你,到此結束。”
“那也是我甩了你!”
顧謙儀笑出聲。他心裏一百萬個嘲諷,嘲諷自己當初識人不清,怎麼看上這麼個慫B加裝B的人,還一直認為他有擔當。
“行吧,你可以昭告天下,是你甩了我。”他們倆的關係從開始就沒有公開過,王熠除非是腦子進酒精真的到處宣揚,要不然誰會知道他們開始過?又是如何結束的?
“顧謙儀你夠狠!”王熠大著舌頭,絮絮叨叨地嘟噥。
顧謙儀抬頭看了看天,星羅棋布的夜幕暗沉沉壓在頭頂。
“我現在站在寢室樓頂,你信不信我從這兒跳下去?”
聞言顧謙儀真的忍不住笑出聲。王熠不但是個慫B,愛裝B,居然還是個傻B。
“那你跳吧。”他說完這句話,也不等對方喘息,立刻瀟灑的掛斷,然後再次拉黑這個號碼。他一分一秒都不願再和王熠多說。自從分手以後,他沒有一天不在心裏唱著“翻身農奴”,兩個人你儂我儂的記憶仿佛隨著那本被王熠親手撕爛的日記本一起煙消雲散,烙印在顧謙儀腦海裏的就剩下王熠忽冷忽熱的冷暴力,和對他說過的刺心言語。
少年時的愛戀,是他第一次大膽的嚐試,也是他第一次全心全意用滿腔愛意去對一個人好,去努力理解他愛護他,隻想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王熠是否這麼想,顧謙儀不清楚,但他自己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事事考慮,麵麵俱到,無一處不熨帖妥當,簡直要把生活裏所有的精力與關注都放在對方身上,卻還是害怕有什麼紕漏。
直到很久以後,顧謙儀恍惚有些明白王熠為什麼開始冷淡他。因為王熠無法像顧謙儀那般熱切、專注地對待這段感情,顧謙儀飽滿的情緒讓王熠感到心虛、感到壓力,他明白自己無法回饋顧謙儀帶給他的豐沛感情,卻又不願意做負心人,麵子裏子他都想要,所以他焦躁又糾結,不願放手又不願回饋,隻能冷暴力,選擇做一個暗地裏的渣男。
到了大學以後,人對時間長短的感知力似乎刷地變成了另外一個維度。以前坐在教室裏對著試卷習題發呆的時間,漫長又枯燥,而到了大學以後,似乎就是高中一場考試的時間,整個上半學期就結束了。
顧謙儀不太願意回家,但他也無處可去。
回到家已經半夜,自己睡的房間變成了半個雜物間。顧謙儀被冷風吹得有些頭疼,卻還是忍著倦意打起精神慢慢收拾。繼母馮月蘭今年開春剛給他生了個弟弟,因此他的床上堆疊了許多尿片、紙尿褲、玩具、奶粉。顧謙儀隻得把它們都挪去客廳的沙發上,再取出厚棉被鋪上。
放了一個夏天加一個秋天的棉被帶著些許黴味,昭示著自從自己走後,這些床上用品都無人問津的悲慘下場。顧謙儀躺在怎麼暖都還是寒津津的被子裏迷迷糊糊地想,天晴了還是要拿出去曬一曬才行。
他是被一陣嬰兒的哭聲驚醒的。盡管左耳的聽力天生發育不好,但他還是沒辦法忽略這高亢尖銳的啼哭。他蜷著身體翻了個麵。那哭聲猶如魔音灌耳,全方位立體3D環繞聲,無死角地摧殘著他快要崩潰的睡意。
“儂兒子回來了曉得伐?還不喊他起來?考上大學也不能這樣子睡哦!”
顧謙儀聽到馮月蘭扯著嗓子喊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他聽不見。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在父親顧知還沒喊他之前先打開房門。
馮月蘭坐在客廳沙發裏,背對著顧謙儀喂奶,她放佛背後長眼睛似的,吩咐著顧謙儀:“儂去把那個吸奶器拿給我,再去廚房燒壺熱水,把奶瓶燙一燙。”
顧謙儀自打記事起就沒見過什麼吸奶器,順著馮月蘭的手看過去,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大堆,各種塑料袋奶粉袋堆在一起。他過去找了一會,馮月蘭又扯著嗓子說:“讓儂做點事哦,就跟那沒吃飽的蠢驢一樣的!簡直是費盡口舌了哦,說的我腦仁疼!”
顧謙儀不發一語,把他認為應該是吸奶器的東西朝馮月蘭一丟,不再理會馮月蘭迸發的尖叫和市井叫罵,去廚房專心燒熱水了。
他老爹顧知,年輕的時候算是有點前程的,和顧謙儀的親生母親方倩銀相親認識,在雙方長輩的撮合攛掇下,互相也沒怎麼看清對方的真麵目,就稀裏糊塗的結了婚。他母親方倩銀讀過幾年書,那個時候高考剛恢複沒幾年,女孩子能讀上書也算是大家閨秀了。也許是讀的書太多,又太年輕,故事裏的花前月下都成了心口的朱砂痣。結婚第二年顧謙儀出生,方倩銀心口的朱砂痣,被婚後一屁股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都浸成了紗帳上的蚊子血。再加上顧謙儀當時早產,發育先天不足,雖是個孫子,卻仍然讓婆婆潘桂英看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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